城中有守軍八千餘,軍營就在城東方向。
就在爆炸聲剛起來的時候,營地裡亂了。
“什麼聲音?”
火光已經熄滅,幾個軍士衝出來喊道:“怕不是地龍翻身了。”
地龍翻身,這是誰都怕的事兒,所以軍士們慌不擇路的衝了出來。
寒風凜冽,不斷有人在打噴嚏。
“有馬蹄聲!”
“有廝殺聲。”
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來,營地裡炸鍋了。
“敵襲……”
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將士們馬上衝進了房間裡。
若是夏天的話,他們無需着裝,可現在卻不行,若是不穿衣裳,不用宋軍動手,老天爺就能凍死他們。
一陣忙亂後,將士們陸陸續續的出來了。
“去戰馬那邊!”
將領在嘶吼着,帶着人往養馬的地方跑去。
兩地相隔三百步,不算遠。
可當他們剛衝出營地時,迎面就飛來了一片黑點。
“轟轟轟轟轟!”
密集的爆炸聲把當先的一羣人炸翻了,後面敵軍一怔。
“是宋軍的火器!”
“又來了!”
小黑點再度飛來,落地後卻化爲無數火焰。
那些被火油彈引燃的人在狂奔,慘叫聲只是剛起就消失在火焰中。
“衝過去!”
有人在呼喊着,“不然咱們會被圍殺在這裡。”
在自己的地盤被圍殺在軍營裡,那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啊!
馬蹄聲驟然而起,衆人擡頭看去。
火焰的前方,一隊騎兵正在衝殺過來。
火焰搖曳,那些騎兵看着就像是身處水波之中,不住的晃動着。
“敵軍的騎兵到了,大夏的勇士們,跟着某衝啊!”
先前扔火藥罐和火油彈的是鄉兵們,他們正準備用弩箭攔截敵軍,然後貼身搏殺,可身後卻傳來了呼喊。
“閃開!”
黃春回身看了一眼,不禁亡魂大冒,“弟兄們,快跑啊!”
衆人回頭,不禁都慌了,連滾帶爬的往邊上逃。
黃春一邊逃一邊罵道:“是哪個畜生領軍來了?特麼的這是要連老子一起弄死嗎?”
就在後面,二十餘匹戰馬正衝着軍營狂奔而來。
他們的背上有鄉兵們熟悉的火藥包,這種火藥包裡有無數零碎的東西,一旦炸開,威力所及處,無人能倖免。
這東西在軍中號稱是對付敵軍衝陣的利器,可現在不知道被誰給弄了出來,用於封堵敵軍的反撲。
太喪心病狂了啊!
那些衝出軍營的敵軍被戰馬的威勢逼在了兩邊,看着戰馬衝了進去。
有人喊道:“戰馬的背上有火星。”
火星在不斷延伸,最後鑽進了藥包裡。
無數敵軍在瘋狂往這邊衝,這些戰馬眼看着就要被亂刀砍死……
“轟轟轟……”
爆炸聲驟然而起,火光沖天。
無數細小的鐵屑以爆炸點爲中心,橫掃一切。
營地外的敵軍和鄉兵們一起看到了漫天的血箭。
無數鐵屑製造出來的血箭在營地上空飛舞着,那些正在狂奔的敵軍倒下無數,後續的也被驚住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經歷這等打擊,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側面打開!”
黃春聽到了一個還算是熟悉的聲音。
王韶正在指揮人在營地側面搞拆遷。
柵欄被拆開,然後軍士們後退,可有人在口子那裡傾倒着什麼。
正面,宋軍手持弩弓開始逼近,腳步穩健。
“放箭!”
密集的弩箭不斷在製造殺傷,敵軍正準備拼死反撲時,有人喊道:“側面有口子!”
人在絕境時會迸發出巨大的潛力,但當發現還有生路後,那潛力會迅速衰減。
敵軍往兩側的口子衝去。
柵欄散落在兩邊,敵軍一涌而出。
“春哥!”
一個鄉兵喊道:“敵軍出來了,要動手!”
不能讓敵軍搶到戰馬,這是此戰的關鍵。
“那人是瘋了嗎?竟然幫敵軍打開了兩側的口子。”
“他沒病。”黃春盯着口子那裡,“那也是個瘋子!”
“點火!”
就在敵軍衝出口子時,王韶冷靜的下達了命令。
有軍士奮力扔出了手中的火把。
火把在空中飛舞着。
敵軍中間突然爆發出一陣吶喊。
“有火油!”
“快回去!”
火把落地。
轟!
火焰升騰,然後迅速席捲整個口子周圍。
“啊……”
火焰的中間是許多燃燒的人形火炬,而在邊上被殃及的敵軍腳上起火,聰明的就趕緊脫掉鞋子,反應慢的被引燃了衣裳,變成了火把。
“先讓敵軍泄氣,再給他們一擊重擊,如此之下,他們還有多少士氣?”
王韶站在那裡,身後走來了沈安和許多將領。
王韶轉身行禮,沈安頷首,“你指揮着,某看看。”
於是王韶指揮圍殺敵軍,沈安帶着將領們在觀摩。
“敵軍反撲了。”
西夏人果然不愧是平頭哥,在兩次遭遇打擊之後,竟然還能瘋狂的發動反撲。
衆人在看着王韶。
城中的反抗已經被壓下去了,此刻各軍正按照沈安的命令在蒐羅戰馬和大車。
就趁着這個機會,沈安帶着他們來了一次觀摩。
王韶領軍橫行西北數千裡,這樣的人物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文官。
敵軍從正門發動了反撲。
你怎麼辦?
沈安不擔心敵軍能衝出來,因爲就在他的身後,兩千騎兵正在待命,一旦他發出命令,他們將會用馬蹄踩死那些敵軍。
可他想看看王韶的本事。
是驢是馬,咱們拉出來溜溜。
剛纔王韶的反應不錯,打開側面的口子,把敵軍的士氣泄掉大半,這一招靈氣十足,沈安身邊的將領們明顯的眼前一亮,看向王韶的目光中多了些敬意。
王真朝爲何被沈安敲打不敢囉嗦?
因爲軍中雖然有階級之法,可終究還是要靠戰功說話。
誰領軍厲害,誰就是大家崇敬的對象。
韓琦是宰輔,牛筆吧?
可在他駕着大車騎棺廝殺之前,軍中人私下裡對他的態度就是兩個字。
不屑!
你官職再高,可不會打仗有毛用。
沈安的戰功能碾壓所有人,所以他站在那裡,天然就是權威。
王韶剛纔的靈氣讓人眼前一亮,可接下來呢?
衆人在看着。
“弩弓封鎖。”
弩手們上前,密集的弩箭封鎖着營門。
這只是中規中矩,談不上靈氣。
許多人的第一念頭就是把敵軍放出來,然後用騎兵衝殺。
但這樣會有不少漏網之魚,後續清理很麻煩。
“後面發動!”
王韶的命令讓人不解。
後面發動?什麼東西?
號角聲沖天而起,營地的後面有東西轟然倒塌,接着馬蹄聲傳來。
戰馬在黑暗中沉默前衝,馬背上的軍士端着弩弓,毫不猶豫的齊射。
後面的敵軍被咬了這麼一口,頓時慌亂起來。
再悍勇的軍隊也畏懼被兩頭圍殺。
騎兵們衝進了敵軍之中,長刀揮舞,不斷收割人命。
“敵軍散亂了!”
有軍士在大聲稟告。
王韶點頭,“前面逼近。”
營門不寬,騎兵不好施展,這也是王韶在開始只能用弩弓封鎖的原因所在。
此刻敵軍腹背受敵,亂作一團,絞殺的時刻到了。
弩弓步步逼近,騎兵在後面集結。
“厲害!”
“這一步步的把什麼都想到了,奇計不斷,這用兵……某覺着讓人脊背冒汗。”
“先是火藥包打擊,隨後打開兩側的口子,讓正在發狂的敵軍找到了發泄的地方,以爲有了希望,可火油卻把那些希望都燒沒了。敵軍再度反撲,他卻早有準備,讓騎兵從後面突擊……郡公看重的人,果然有名將的潛質。”
前方弩箭幾波齊射後,騎兵們換了長槍,開始衝擊。
馬蹄聲急促,長槍的槍頭在火光之中閃閃發光。
當雙方接觸時,長槍順利的穿刺進去,直至騎兵覺得手再也無法承受長槍上串着的人的重量時,就鬆開手,然後拔出長刀砍殺。
兩面的絞殺讓敵軍徹底崩潰了,四散奔逃。
看到這裡時,衆人已經被震住了。
他們隱隱約約的覺得,未來的大宋怕是會多一員名將。
而且還是以文官之身轉爲武人的名將。
王韶!
這個名字重重的在他們的心中沉澱了一下。
王韶轉身,衝着沈安拱手,“多謝郡公的教誨。”
衆人看向沈安,目光灼熱。
若某有王韶的機遇該多好啊!
沈安頷首,“今夜你不錯,馬上收攏各軍,修整大車,要結實,然後出發。”
王韶跟在他的身後,低聲說着此戰自己的領悟。
沈安不時回覆一句。
衆人行走在街道上,兩側的人家裡,無數目光透過門縫在看着他們。
迎面走來了曹佾和折克行。
“安北,可要徹底清理?”
所謂徹底清理,就是把所有人趕出來甄別,最後大抵是要全部關押。
曹佾的話讓人側目,有人嘀咕道:“國舅跟着郡公都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可王韶卻學會了兵法,這人怎麼就不同呢?”
沈安搖頭,正色道:“殺戮從不是目的。這裡原先就是大宋的疆土,此刻被咱們奪了回來,這就是大宋的地方了。這些百姓要善待他們,留守的人何在?”
“郡公!”
一個將領出來,沈安問道:“知道怎麼穩定百姓嗎?”
將領愕然,“就是……就是不殺他們。”
大宋和西夏之間的廝殺從來都沒有半點溫情,拿住對方的人,不是殺就是搶。
一句話,別想什麼善待,沒這回事。
沈安皺眉道:“糧草裡有許多糧食,天亮後,按照人頭,每人發兩斤糧食,記住了,讓兄弟們笑起來,別特麼和狼似的,要和氣。告訴他們,大宋來了,就不會再走了,以後他們就是大宋人。給了糧食不白給,讓他們幹活,城中要清理的地方很多,讓他們幹。”
呃!
將領一怔,然後明白過來了。
沈安已經去了前面,王韶在後面解釋道:“按人頭給糧食,那需要清點人數,若是發現有人藏匿敵軍,那就別客氣。其餘的笑着把糧食給他們,和氣些,如此他們自然會慢慢歸心。”
那將領讚道:“某還擔心怎麼徹底清理殘兵,郡公好辦法啊!既得了人心,又拿了人。而且讓他們幹活,就是拿錢辦事,汴梁的規矩也是這樣,如此他們自然覺着和咱們是一家人。”
這邊的人此時並無什麼忠義可言,誰待他們好,他們就跟誰。
大宋先是一陣暴打,然後懷柔,自然能讓他們歸心。
王韶告誡道:“記住了,郡公說過,他們以後是大宋人,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