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會努力練棋,絕不讓老師失望。”
許嘯鋒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我昨天在天津的海邊跟那羣人打架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假扮檢察官的人,替我解決了大問題。但奇怪的是,那個人一看就是從南方來的,而且絕對是個斯文的知識分子,可他居然認識我,還鼓勵我要加油。”
“有這種怪事?報紙上不是隻提過你的名字,從來沒登過你的照片嗎?”
“我也納悶啊,本來那時候我還以爲我有高品位的棋迷了,現在卻越想越不對勁。”
“那人跟你說他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範韻秋好奇地問。
許嘯鋒搖搖頭:“沒有,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他離開的時候跟我說有緣還會再見面,神秘兮兮的,我猜了一整晚也猜不出他是什麼人。”
“那你覺得他會不會是棋手呢?你跟我說一下他的容貌,看我能不能幫你找點線索。”
在範韻秋的追問下,許嘯鋒儘量仔細地向她描述着那男子的外貌。
“我想想,中國圍棋隊的棋手我應該都見過,但是比你大兩三歲、長得又帥的棋手,除了俊崎以外,似乎沒有第二個人。不過連你都認爲不錯的人,這世界上真的很難找,如果你有機會再碰到他,我也想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嗯,如果我能再遇上他,一定要把他帶到大虎道場來讓你們瞧瞧。”
“嘯鋒,明天你還是去三潭棋社跟珩兒見一面吧。”
“明天不行,我要練棋的。”
“那隨便你,我只是覺得你和珩兒是不錯的一對,男孩子應該主動一點,抓住追求女孩的機會,別錯過罷了。”
“姐,你們都說我追求珩兒,加上那天我又收到美國來的信,腦袋都快變成一團漿糊了。”
許嘯鋒突然提到前幾天的事,讓範韻秋一怔。
“那封信是語曼寫的,她說過幾天就要飛回北京。”
“程語曼?你居然還在跟她聯繫?”
範韻秋聽了他的話,異常驚訝。
“沒有,只是她這次寄了信回來,說她在美國那邊連讀博士的機會也放棄,就因爲特別想回北京,大概她是想重新回來下棋吧。”
“她有沒有搞錯?當年她追着你到大虎道場來學圍棋,考上職業二段,結果因爲去念北大放棄了棋手的生涯,這倒不算是什麼。但是她也不想想,她念書的錢是誰給她湊的?她得到去美國留學的通知書,轉個身就把你一腳踢開,這種玩弄你感情的人,還理她幹嘛?”
聽到“語曼”兩個字,範韻秋連珠炮似的“攻擊”便開始了。
許嘯鋒卻抱以一種勸解的語調:“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語曼的功課一直很優秀,比她的棋更出色。她既然能找到一條最喜歡的路子,我也理所當然應該答應她,讓她出國發展自己的事業,不是嗎?”
“我說嘯鋒啊,你的腦子一向都很清醒,可是每次一提到這個程語曼,就變得跟白癡似的。我可告訴你,程語曼要是再來大虎道場,我不會歡迎她,相信恆宣和俊崎也一樣。你智興哥是性子好,老師當年又不知被那丫頭灌了什麼迷湯,就會遷就她,他們兩個人排除在外。總之,如果你還喜歡程語曼,就別去找珩兒,免得傷她的心,自己考慮清楚。”
範韻秋離開了,許嘯鋒腦海裡卻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一個面孔,不是珩兒,而是那個給他寫信的、名叫程語曼的女孩。是啊,就算撕毀那封信,又如何把她的影像從記憶中抹去?那個純樸、溫柔而又漂亮的女孩,自七歲那年跟着母親一同從成都移居到重慶,便和他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們兩家就住在同一棟樓房的門對門,兩個孩子上了同一所小學,也恰好是同班同桌。那時候,程語曼就是那所小學的“校花”級人物,每次考試也總是能得最高分,但她卻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庭。父親在她兩歲時就離開了人世,她和普通工人身份的母親相依爲命,過着儉樸的生活。後來許嘯鋒跟着馮大虎去了北京,在他十二歲的時候,程語曼也小學畢業,卻因爲交不起學費而沒有念上中學。因爲許嘯鋒的關係,小小年紀的程語曼也走上了棋手的道路,跟着一批去北京的業餘棋手一起,到了大虎道場,重新見到的闊別四年的許嘯鋒。
程語曼乖巧懂事,讓馮大虎非常喜愛,並答應收她做外弟子,讓她朝職業棋手之路邁進。但只有許嘯鋒知道,這個女孩是多麼想上大學,圍棋只是用來謀生的一種手段,靠着一點微薄的薪水,來養活她和她的母親。她經常是白天練棋,夜裡一個人開着小檯燈,自學初中、高中的課程,最後以優異的成績參加自學考試,考上了北大。而困難就在此時出現,程語曼的母親病重,她交不起昂貴的學費,一度被迫要放棄上大學。許嘯鋒知道後,竟把自己下棋所得的薪水全部積攢起來,爲程語曼交了學費,終於讓她順利進入北大的校門。兩顆心也就在那時候,被一條無形的線悄悄聯繫在了一起。
程語曼就從那天開始放棄了職業棋手的生涯,專心念起大學課程,因她在大學期間的成績特別優異,得到推薦留學美國的資格。就在她接到通知書的那天,許嘯鋒想對她表明自己愛慕她的心意,程語曼卻沒等他開口,就先把自己要去美國的事告訴了他。
“嘯鋒,我知道我能上北大,都是因爲你的幫助,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這份恩情。所以我一定要去美國拿到學位,將來做一個女企業家,我想我的成功就是對你最好的報答。你在北京也要努力下棋,我會在那邊向上帝祈禱,但願你成爲新一代的世界冠軍。”
多少次,自程語曼乘上去紐約的班機那天開始,這句話不知在許嘯鋒耳畔和夢裡重複了多少次。是該開心,還是應該傷心?他的腦子裡只是一片迷茫。她的成功真的是對他最好的報答嗎?他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真摯的心已經給了那個女孩。可是,程語曼卻在他最緊張和興奮的時候,一盆冷水從他的頭頂一直潑灑到腳跟,那火熱的溫度瞬間變成了透心的涼。
程語曼離開後的一個月,可以說是許嘯鋒心情跌落到最低谷的時候,他不但沒有心思練棋,更是學會了喝酒。每天,他都會抱着幾瓶啤酒,在寢室裡試圖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思想,範韻秋、呂恆宣和鄒俊崎看得萬般心疼,程語曼當然就成了他們茶餘飯後話語“攻擊”的對象。更讓範韻秋覺得過分的是,程語曼自去了美國之後,連一張明信片也沒寄回來過。
許嘯鋒不願再去想程語曼的事,翻身上牀鑽進被子裡。他此刻或許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但願醒來之後,還是做回平日裡快樂的自己。牀前的小鬧鐘在那裡孤零零地站着,彷彿也和它的主人一樣感到了短暫的孤獨,不發出任何聲音。
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許嘯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道場裡練了整整七天的棋,沒有再出去逛街,也沒有去三潭棋社找珩兒。經過七天的洗禮,那些不愉快的事似乎漸漸煙消雲散,馮大虎和師兄師姐們也都差不多恢復了正常狀態,是讓他最高興的事。
“嘯鋒,有人找你!”
坐在門口的一個業餘棋手喊着他的名字,讓許嘯鋒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轉向了那邊。隨着棋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裡站着一個戴着眼鏡的英俊男子,正向他招手。
“是你啊!”
許嘯鋒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原來那男子就是那天他在天津塘沽海邊遇到的人。
“嘯鋒,你說你那次遇到的人就是他?”
範韻秋也跟着站了起來,輕輕推了師弟一把。
那男子上前幾步,嘴角露出一絲非常斯文的微笑:“我說過我們有緣就會再見的,上次見面是在天津,這次我特意來北京以真實的身份向你問好。我叫駱巖,是中國臺北圍棋隊二品棋手,許嘯鋒六段,我很高興、也很期待在三菱杯半決賽中和你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