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或許就是一出帶着神奇色彩的戲劇,有時候你會覺得它的劇情太過荒誕與巧合,但這些其實並不是人生的全部,它們往往只代表着某一階段的開始。而真正的導演,依舊是自己,不管今後的劇本會上演激烈的爭鬥、平淡的生活,或是浪漫的愛情,哪怕一切都只是夢……◆
那男子輕輕摘下墨鏡,朝着他一笑,許嘯鋒這纔看清楚他的面容。那男子看起來應該比他大兩三歲,中等身材,梳着邊分的髮型,面容清秀俊逸,舉止落落大方。最讓許嘯鋒感到詫異的是,那男子摘下墨鏡,卻戴起了一副金絲框架的眼鏡,不過這樣的眼鏡襯托着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書香氣息,有一種獨特的味道。他站在那裡,輕輕抖落銀灰色西服上沾染的一點沙子,接着把帽子重新戴上,那個優雅的姿勢,竟讓許嘯鋒想起了老上海電影裡氣質不凡的男主角。
“好帥啊!不,應該是酷纔對……”
許嘯鋒暗自喃喃地說着,剛剛應該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替他解圍的吧。他竟一時忘了上前向那人說聲謝謝,而是像注視着一件稀世珍寶一樣。自己向來是個有點“臭美”的人,可看到這個男子的時候,卻打從心底對人家產生了一種佩服和欣賞,他總算開始承認,這個世界上出現了比他更帥的人。
“你不用奇怪,那些人已經走了。不過我長得似乎不像女人,你一直這麼盯着我看,我想再過幾秒鐘,就不怕我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
那男子終於對許嘯鋒說了話。
“哦,抱歉,真是很抱歉!”
許嘯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一面向對方道歉,一面不自在地摸着頭,好半天才進入正題。
“對了,你一出現就趕走了那些人,要沒有你的幫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那些傢伙擺平呢,謝謝你。”
“要讓他們離開,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那男子微微一笑,將那張像名片一樣的東西拿到許嘯鋒眼前。
“天啊,你是檢察官?”
他驚得幾乎要跳起來。
那男子笑道:“怎麼,連你也被嚇到了?你看清楚,這上面的照片根本不是我,我那位檢察官的朋友在海里游泳,特地拜託我給他保管好證件。剛剛看到那些人圍攻你,我想了想就把這東西拿出來嚇唬一下那傢伙,果然有效。”
許嘯鋒這纔看清楚那證件上的照片,頓時恍然大悟。但他還是佩服此人的冷靜與智慧,跟這個人相比,他甚至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個只會揮拳頭而不會使用腦子的傻瓜,臉變得更紅了。
“我想請問一下,你是不是中國圍棋隊的許嘯鋒六段?”
突然叫出許嘯鋒的名字,那男子的話語算是讓他詫異到了極點。不會吧?在天津居然也有人認識他?他不過纔在北京出頭,難道就已經有了棋迷?而且,這個棋迷還是這麼有品位的人!儘管覺得奇怪,但有了棋迷,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許嘯鋒心裡情不自禁地樂開了花,恐怕就差沒立刻跪下來感謝上帝了。
“你到底是誰啊?怎麼會……”
他試探性地向那男子發問,迫切地想確認一下他是否真的有了高水準的棋迷。
那男子還是保持着臉上友好的笑容,“我是誰並不重要,如果有緣,相信我們一定會再次相見,就像今天的巧遇一樣。三菱杯半決賽在即,你一定要加油,爲中國圍棋隊爭光。”
話音一落,那男子朝着許嘯鋒揮揮手,瀟灑地說了聲“拜拜”,便飄然而去。海灘的一角,留下了許嘯鋒一人佇立在那裡,許久也未轉移那股注意力。
“同志們,我回來啦!”
次日清晨,許嘯鋒剛踏進大虎道場的大門,就險些被“黑子”撲倒在地,不知道這狗怎麼從後門調到了前門。一天一夜不見他,“黑子”好像是看到了親人一樣,整個身子都站立起來,前腳搭在他身上,長長的舌頭直接就伸過去,在他臉上舔了又舔,弄得小夥子一臉口水。
“哎喲!夠了,夠了,你這黑不溜秋的傢伙,才一天沒看到我,不用親熱到這種程度吧?喂,我的嘴脣是留給公主吻的,讓你隨便親可就太划不來了!”
好容易擺脫了“黑子”,許嘯鋒捂着臉飛奔進棋室,還是那歡天喜地的聲音:“智興哥、韻秋姐、恆宣哥、俊崎,我給你們帶海鮮回來啦!有魷魚、墨魚、海蔘、海蟹……喜歡吃什麼就儘管來挑吧!”
他激動地把裝着不少海鮮的大塑料袋放在一張桌子上,然而四周卻沒有任何動靜,大家都在埋着頭下棋或打譜。許嘯鋒不禁納悶,這些人今天都是怎麼了?要是以前的話,只要自己給他們帶了好吃的東西,不管棋室裡的氣氛有多麼嚴肅,都會立刻人聲鼎沸。難道出了什麼事?
“韻秋姐,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許嘯鋒躡手躡腳的走到範韻秋身邊,放低了聲音問着。
範韻秋半晌才擡頭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捨得回來了?昨天我去三潭棋社都找不到你,還以爲你蹦到月亮上去了呢。你消失我倒不覺得可惜,苦了老師和珩兒,還以爲你碰到了什麼意外,爲你瞎操心了一整天。”
“啊?你說真的?”
許嘯鋒頓時傻了眼,的確像他這種大大咧咧的人,纔不會想到有人會爲他擔心。
“姐,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給珩兒,說我回來道場了,謝謝。我先去找老師,那些海鮮你們自己隨便揀就行。”
許嘯鋒急迫地對範韻秋說完話,飛也似地奔出了棋室。
一間辦公室模樣的棋室,是馮大虎工作和專門練棋的地方。而今天,許嘯鋒卻完全沒有看到老師從前的嚴厲和傲氣,馮大虎只是呆呆地坐在靠着窗戶的那張藤椅上,嘴裡含着老式的大煙鬥,無精打采地吐着一個又一個白色的菸圈。他似乎並沒發覺有人走進了這個專屬於他的空間,菸斗緩緩地放下,在菸灰缸上磕着,撞擊出很低卻很沉重的聲響。
“老師,我回來了。”
怯生生地叫了一聲,許嘯鋒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後果,但馮大虎只是用一種慵懶的眼光朝他掃視了一下,便低下頭嘆息。
“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許嘯鋒愣住了,或許他寧願讓馮大虎痛罵一頓,也不願意看到他出現這種反應。此刻在他眼前的人,真是他那個長期精力充沛、讓大家都敬畏的老師嗎?不,他只是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憔悴的老人,一個動作,一聲嘆息,都讓人無比的難受。
“老師……老師,拜託您別這樣好不好?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失蹤一天一夜,害您擔心……從今天開始,我會努力練棋,爭取打入決賽,請您相信我……”
許嘯鋒蹲在地上,伸出手去握住馮大虎的雙手,感覺到那雙粗糙的大手在微微顫抖。
馮大虎望着天花板,長長地嘆了口氣:“臭小子,你的個性爲什麼就這麼倔強呢?你桂雅阿姨她說得對,錯的那個人不是你,是你的老師我。我其實並不反對你跟珩兒來往,只是我太瞭解林之韜,我怕你會被他挖了過去,所以纔不準你出道場……嘯鋒,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用這種方法把你軟禁起來,你如果真的喜歡珩兒,就對她更好一點。若是林之韜真的把你挖了過去,那是我馮大虎的倒黴命,我也認了。行了,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抽會兒煙。”
許嘯鋒怏怏地走出門,走在去宿舍的路上,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連是什麼味道也無法分辨清楚。他一個勁地在心裡咒罵着自己,爲何到現在才瞭解馮大虎的心情。老師根本沒問他去了哪裡,而是說“回來就好”,那雙週圍滿是皺紋的眼睛裡,已經藏着些許淚水。
“怎麼樣?嘯鋒,跟老師談得如何?”
在寢室門口,他再次碰到了範韻秋。
“我這次好像真的把老師的心傷透了……”
許嘯鋒耷拉着頭,一面把範韻秋請進他的寢室坐下,一面沮喪地說着話,將自己去了天津和先前跟馮大虎在一起的情景告訴了她。
範韻秋微笑着,將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別擔心,我已經通知了珩兒,她聽說你回了道場,也放了心。至於老師這邊,就需要看你今後的表現,老師的年紀大了,他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獲得世界冠軍,給他爭口氣。你應該很清楚他對你的重視和疼愛,那是我們這些弟子都比不上的,只是他的做法的確有些極端,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