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橋的另一側,蘇景和慌慌張張的奔了過來,喘着粗氣,一張臉上滿是焦灼,道:“你電話裡什麼意思?小念呢?她去哪了?我讓你好好看着她的,她到底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遠早就失了魂,空洞的雙眸裡滿是悲慼,他恨自己,爲什麼沒有照看好阿念,他恨自己,爲什麼沒早早察覺到阿唸的心思,他恨透了自己,恨透了自己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沒有送,他做不到,做不到不去找她。
蘇景和看着行屍走肉般跪在地上的林遠,雖心裡有着怒氣,卻難免擔憂,他走過去,要扶起林遠,只是此時的林遠像沒了身骨似的,蘇景和一時攙扶不起,索性一把推倒了他,怒斥道:“你這個樣子,還怎麼找她!小念不是說,讓你不要爲她擔心!你現在渾渾噩噩的樣子,就是她想看到的嗎!”
“對,對,我不能讓阿念擔心,我回去,就像她希望的那樣,好好睡覺,也許明天她就會回來了,對不對,景和?”林遠祈求的看着蘇景和,彷彿蘇景和一個否定,他會連最後一絲理智都消失殆盡。
“對,走,咱們回去。”蘇景和攙着東奔西走尋了一夜的林遠,走下天橋,開車把他送回了家,自己則往醫院返去,他從沒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林遠,林遠從小就是個正言厲色,冷若冰霜的性子,他從未見過他如此,林遠對小念的付出,他自愧不如,他知道林遠喜歡小念,只是,他沒想到,他愛她竟到如此地步,自己的愛在他面前不過是一條內陸的小溪,而林遠,卻是橫無際涯的浩蕩海洋。
蘇景和此刻不再奢求蘇唸的原諒,他也不再去奢求蘇唸的回頭,只求蘇念能夠平安,幸福,在他心裡的某一處,永遠都留着蘇唸的位置,永遠是那個純真美好,恬淡怡然的蘇念,那個位置,一旦想起,就是讓他暖心的歲月靜好。
“小念,希望你早日走出因爲我而散發的陰霾,小念,只要你能消氣,哪怕回來打我一頓,揍我一頓都好,小念,對不起,都是因爲我的欺瞞才讓你如此傷心,小念,你快回來吧,只要你回來,我保證再也不去招惹你,只要你回來…”
蘇景和在車裡毫不顧忌的抽搭着,一張臉扭曲在一起,大聲哭訴,那樣子像極了沙皮狗的臉安在人的腦袋上,毫無美感。此時,蘇景和的悔意愧意歉意超過了他對蘇唸的愛意,他只希望,蘇念能夠回來,平安的回來,開開心心的回來,曾經的那些海誓山盟他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回來。他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的給她說一句抱歉,他還沒有正式的給她說對不起,從那天起,他就一直待在醫院處理各種事情,蘇唸的辭職和離別,還是今晚林遠問他蘇唸的消息時,他才得知。
“你可以永遠都不再理我,但是,求求你,回來吧…回來看看林遠吧,他都快不成個人形了…”蘇景和停在醫院門口,關了車燈,坐在漆黑的車內慟哭,決定放手總是痛苦,他的心撕扯般的疼,一陣猛捶胸口,哭得那叫一個慘烈不堪。
會發泄的人,情緒恢復的總是快,蘇景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擦完,起身下車,醫院裡還有一大攤事情等着他處理。
第二天林遠在蘇唸的臥室早早醒來,只有伴着她房間淡雅的香氣,他才能睡着。林遠撐起身子,走到臥室陽臺,拿着澆水壺,深深凝望着那三五盆多肉,還分別按顏色給它們取了名字,“蘇小藍,蘇小綠,蘇小紫,蘇小粉,起牀喝水了,阿念是不是也這麼澆你們的?阿念是不是告訴了你們她去了哪裡?”說着林遠的眸子便暗了下去,澆水的動作也停了,他忘了,多肉不會說話。
林遠又拿出手機,專門搜索了養多肉的方法,夏天要通風遮蔭少澆水,怕高溫高溼,還有澆水十年功?林遠皺着眉頭,質疑的看着面前的多肉,“你們還挺難養,但阿念還是把你們養的胖胖的,小藍,剛剛是不是水喝多了,等我拿吹風機給你吹吹。”
林遠不一會拿了吹風機走了進來,開了低熱風,吹着小藍,又呆呆地念着:“吹乾就好了,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啊,小藍,小綠,小紫,小粉,繼續胖胖的等着阿念回來,萬一你們蔫了,阿念回來會怪我的。”林遠深邃的眸子藏在睫毛的陰影裡,看不出什麼表情,下巴新長出的鬍渣顯着淡淡的青色,嘴角勾着一抹苦澀的笑,只有在看着這些多肉時,他纔像個活着的人,這些多肉,在他眼中,就像阿唸的化身,就像阿念還在自己身邊不曾離開一樣。
“你們說,阿念換了所有的聯繫方式,就這樣消失不見了,我該怎麼做才能找到她呢?她離開北京了嗎?還是說藏在了北京哪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不想讓我們找到她?”林遠輕柔的給多肉吹着風,挺拔寬厚的身影,這麼俯身低着頭柔聲的和幾株多肉說着心裡話,倒顯得幾分違和。
“可是,阿念還不知道,我愛她……她一直把我當成哥哥一樣看待……她愛的人一直都是蘇景和,可蘇景和傷了她,她現在離家出走,偷偷跑出去療傷了。你們說,被當成哥哥的我,是不是應該把她找回來,然後訓斥她幾句,如此這般不顧家人跑出去……可連沈清夏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林遠語氣悲涼,帶着滿滿的落寞,關掉吹風機,渾渾噩噩的走到牀邊,癱倒在牀上,想着昨晚沈清夏的話。
‘既然念念想要一個人靜靜,就請給她空間吧,不要再去找她了。等到她處理好自己的心情,自然會回來,你們就不要再去打擾她了。’
是啊,就算現在他找到了阿念又有什麼用,她已然被蘇景和傷透了心,也許時間和清淨此刻便是她最好的藥,他就算在她身邊,對阿念來說也是無用。
林遠緊閉着雙眼,想着初次見阿念時,她安靜冷清的淡然模樣;再見,就是她搬進來他們第一次吃飯時,她的白衣淺笑,歲月靜好,無一不讓他心之所向;後來,他們一起去古北水鎮,她的坦白讓他心酸,她的要強讓他心疼,他們一起過中秋,慶國慶,過生日,和她相處的每一天,都是前所未有的美好,只是,出差半年,回來後,一切都變了,他把她弄丟了……他太粗心,沒有及早發現阿唸的心思,她的內心,一直孤傲要強,卻又敏感脆弱,蘇景和的欺騙讓她毅然決然的帶着千瘡百孔的心,離開了。
蘇念開懷的笑,肆意的哭,淒涼的悲,徹骨的傷,心酸的怒……所有的樣子都在林遠腦海裡打着轉,一個白天的時間,便已物是人非,只能守着回憶,繼續殘喘剩下的蹉跎人生。
正在想着,連正的電話打了進來,林遠看到來電顯示,立刻按了接聽。
“老大,小區樓下的監控視頻顯示昨天下午念小姐和一家搬運公司的中型貨車一起離開,去這家搬運公司,找到昨天的司機和員工,應該就能知道念小姐她去了哪裡,只是這屬於客戶的隱私,正常來說,他們不會告知。”連正在小區物業辦公室看着昨天的監控,不急不慢,徐徐道來,老大交代的事,他一向都是完美交差,只是這次,他也犯了難,但若是老大真想知道念小姐去了哪裡,他倒是有辦法讓司機吐口,誰還能和錢過不去呢。
“不用繼續查了,回去休息吧。”林遠雙眸冷清,嗓音沒有任何溫度,他若繼續找下去,定能找到阿念,可阿念有心躲着大家,就算他找到了她,她若再找個地方躲起來,豈不是徒增她的煩惱,既然她想靜心,想一個人默默的療傷,那他就在這裡等着她,他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回來,願下次相見,待她歸來,仍是那個恬淡無傷的阿念。
此時醫院的走廊外,錢憂怊扭着自己兒子的耳朵,眉毛擰成了山路十八彎,原本傲慢的精緻貴婦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想要破口大罵,但奈何身在醫院,只好咬牙切齒的斥着:“蘇景和,你真是丟我蘇家的臉!把一個女孩子搞大了肚子,生出了孩子,還好意思來問我怎麼辦!你真是能耐了!啊~!能耐了!你叫什麼叫!疼也給老孃忍着!”
“疼疼疼,耳朵要掉了……”蘇景和被錢憂怊揪得齜牙咧嘴,原本一張白淨的書生臉因爲幾天幾夜的沒休息好,變得蠟黃,像個裂開口的乾巴了的黃豆粒子。
“你還知道疼!你還知道疼!”錢憂怊咬着牙,渾厚低沉的聲音從肺腑裡噴出,一雙手來回招呼着蘇景和的腦袋,路過的病人和醫護紛紛回頭,蘇景和恨不得有個老鼠洞他都想鑽進去。
“你對得起小念嗎你!你個大豬蹄子二百五!虧得你還說得出口要和小念結婚,真的是良心讓狗吃了!你對得起人家嗎!啊?”錢憂怊帶着嫌棄,雙手撲騰着,毫無章法的抽着自己的兒子,她雖不喜蘇念,但仍爲蘇念感到不值,張着口繼續低吼:“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你對得起方可可嗎!讓她一個人挺着大肚子,又害的人家早產!你真是狼心狗肺!你就不是我兒子你!我錢憂怊的一世英名都得讓你毀的一乾二淨!”錢憂怊又氣又惱,越說越來氣。
“行了,媽,您有什麼好一世英名的?!別打了,消氣了嗎?”蘇景和被自己母親的話弄得又是愧疚又是發笑,被打了一頓,反而心下舒適了不少,起碼能抵掉自己的一絲絲罪惡感。
“你打算怎麼辦?小念和可可,你自己選吧,我是管不了你了,也無心管了,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你自己決定。我去看我孫兒了,別再噁心的過來煩我!”錢憂怊瞅着自己的兒子就來氣,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拽了拽衣服,頭也不回的走向嬰兒室。
蘇景和苦澀的笑了,他還有什麼資格去做選擇,不管是小念還是可可,他都不想再去傷她們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