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被噩夢驚醒時,發現躺在自己臥室的牀上,林遠坐在椅子上,雙手合握着蘇唸的右手,趴在牀邊睡着了,窗外漆黑又安靜,蘇念擡眼看了掛在壁上的掛鐘,已是凌晨一點鐘,蘇念按着額頭,昨晚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讓她思緒太過於混亂,腦袋發脹。
即使陷入睡眠,蘇唸的微小動作還是瞬間讓林遠睜開了雙眼,他半起身,心疼的看着蘇念,柔聲輕問:“有哪裡不舒服嗎?你才睡了兩個多小時,頭痛的話就再歇一會。”
林遠像一股和煦的清風,清澈明亮的照進了蘇唸的雙眸裡,讓她瞬間清醒了不少。
“方可可她,怎麼樣了?”蘇念開口,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被送進醫院的方可可。
“剖腹產,是個男孩,早產半月,所幸,母子平安。”林遠揉着蘇唸的太陽穴,想要讓她舒服一些,這丫頭,自己已經傷心成這樣,仍是會想着去關心別人。
“那就好。”蘇念舒了口氣,母子平安就好,這樣她才能稍稍釋懷。
“睡吧,我在這守着你。”林遠溫柔如水的雙眸望着蘇念,此時,沒有什麼比蘇念更爲重要。
“二哥,你回房睡吧,不用陪着我。”蘇念看着林遠布着紅血絲的雙眼,心裡滿是內疚,二哥剛從歐洲回來,那麼久的顛簸,已經兩天兩夜都沒有好好休息了,此刻,卻還在這裡守着她,她一時感動又氣憤,紅了鼻頭,沒用的哭了出來,豆大的淚滾燙滑落,淚溼琥珀般的雙眸。
“阿念,是哪裡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看着淚而不語的蘇念,林遠頓時慌了神,眉頭皺成了山川,眼神帶着雲翳不再清朗。
“二哥,我沒事,你把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拿來,就在梳妝檯的櫃子裡。”蘇念知道以林遠的性子,定是要守着自己不肯走,那她只能用禮物了。
“好。”林遠一時沒有回過神,但仍舊起身,乖乖的拿了那個純白色的皮質盒子,遞給了蘇念。
蘇念打開盒子,拆開那張心願紙,撕下‘實現蘇念一個心願‘那張方格,遞給林遠,擦去眼角的淚,帶着些狡黠道:“你許諾過我的,不管是什麼都會答應,我現在的心願就是,你去好好睡一覺,睡到自然醒,不能耍賴。”
“臭丫頭。”林遠終是展顏一笑,沒想到阿念會把他的許諾用在他自己身上,只是,這丫頭的關心,讓他瞬間暖流進全身,不管爲她做什麼,他都心甘情願。
“好。”林遠邪魅一笑,應了聲,走了出去,隨着林遠的離去,蘇唸的心情再次跌回冰點,臉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見,只有無窮無盡的情傷,早已讓她血肉模糊。
“你說讓我好好睡一覺,可沒說是哪裡,今晚我就睡地上,陪着你。”剛走沒一會的林遠抱着自己的被子枕頭又走了進來,鋪在了蘇念牀側,枕着枕頭就躺下了,閉着雙眼,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儼然一副巋然不動的姿態,只是那微露的笑意看出了他得意的小心思。
隨着林遠進來,蘇念眼中又有了些光彩,不再去想其他,閉上眼,安心的睡了。
這一夜,她有張良計,他有過牆梯,這一夜,相安無事,再沒有噩夢的侵擾,這一夜,同一空間裡,只有熟睡的安逸與靜謐。
第二天上班,蘇念直接遞交了辭呈,經理齊牧一頓苦口婆心的勸導,仍沒能改變蘇念離職的想法,便只好作罷,滿是惋惜的簽了字,十個月的工作相處,他很清楚,蘇念是一個有潛力的好苗子,也是在同一批入職人員中工作最努力認真、晉升最快的一個,只是,海闊憑魚躍,他相信,蘇唸的未來不可限量。
蘇念在工位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和同事們一一道別後,走出了公司大樓,在樓下,她仰望着這高高的鋼筋混凝土的建築,清爽的面部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再也不復當初來時的懵懂與憧憬,現在的她,雖有不捨,卻也釋然。
“小念,希望以後,迎接你的都是坦途。”這是齊牧在蘇念臨走前,送給她的祝福,她也希望,自己的以後,不再有這麼多紛紛擾擾,不求深刻,只求簡單。
蘇景和,願你山河明朗,歲月無憂,一切安好。
蘇念心裡默唸着,儘管蘇景和如此傷她,她仍希望他能過得好,蘇念懷着釋然超脫的笑,忍住萬念俱灰的痛,瀟灑的轉身離開,這裡,有她和蘇景和一起工作的點點滴滴,有他們相愛後的每一個剪影,只是這裡,她不會再來,和蘇景和有關的一切,徹底告別。
“二哥,你瞧,梧桐花開了。”這兩天,林遠一下班,就帶着蘇唸到處溜達散心,去吃各色的美食,去看新奇的畫展,周密的安排,去忘記,想要忘記的人。
今晚回來,小區樓下那棵高大的老梧桐樹,伴着細雨,開花了,一枝枝,一簇簇,粉紫色的清新裡,散發着濃郁雅緻的香氣,只是看着,就心境清明。
“你,喜歡嗎?”林遠撐着傘,低頭凝望着身邊認真看着花兒的蘇念,她的那雙眼眸裡,自從那場鬧劇後,總有化不開的淒涼與敏感,一個人鬱鬱寡歡,讓林遠着實心疼。
“很喜歡。”只是,這滿是離愁別緒的花開,現下,倒和自己的內心一樣,想要徹底離開這熟悉的有關蘇景和的一切,想要徹底忘記,有關蘇景和的一點一滴。
林遠倒也不管不顧,折了個枝條下來,把那一枝緊簇繁花遞給了蘇念,希望,這梧桐,能讓她開心些。
蘇念接過,淡淡的笑了,這花,就當和過去告別吧。林遠望着身旁展顏的姑娘,他的雙頰出現了久違的酒窩,兩個人,在初夏細雨的夜色裡,撐着傘,慢慢離去,身後,昏黃的燈光伴着蕭蕭夜雨,打在梧桐花樹上,一聲聲,都是離別的哀音。
隔天早晨,林遠照例做了早餐放在保溫盒裡,等蘇念醒來吃,自己則輕手輕腳的,怕吵醒蘇念,像往常一樣,換好正裝,出門上班,出門前想着傍晚下班回來,就帶蘇念去後海坐船散心,光是想着,嘴角就溢出幸福的笑來。
只是,那晚回到家中,打開門,他一聲聲喚着阿念,卻再無人迴應。
林遠衝進蘇唸的臥室,只是那臥室裡,像她從前還沒住進來時一樣,空空蕩蕩,衣櫃是空的,牀上是空的,妝臺和桌面全是空的,只有陽臺上還留着她養的多肉,只有這空間裡還殘存着她淡淡的愁緒。
這諾大的家中,林遠像個失魂落魄的喪屍,發了瘋的在每間房裡尋找,全是空的,她的東西都不在了,就連洗手間原本成對的漱口杯都只剩孤單單一個,她這是,走了個徹底,把所有她存在過的痕跡都抹了去,連同他的心,都被剜去帶走。
林遠找遍了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餐桌上,還留着他早晨做的飯,她一口也沒動。他餘光掃到了盤子下方一張不起眼的對摺起來的白紙,他瞬時折開來,白紙中夾着的一張方格心願紙條掉落在地板,那是他送她的生日禮物,白紙上還寫了數行文字,林遠蹲下身,撿起那張心願紙條,是他當時寫的,‘答應蘇念一件事情’,林遠緊皺着雙眉,嘴脣緊張的輕顫,心裡全是不好的預感,他顫抖着雙手握着那張白紙,看着上面雋秀的小字。
“二哥,對不起,希望你能諒解我的不辭而別,我沒有辦法再繼續留在曾經有過蘇景和的任何地方,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折磨。我很安全,不用掛心,我換了所有的聯繫方式,去了一個陌生的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
二哥,謝謝你一直以來都對我這麼好,像家人一樣,給了我從未體會過的溫暖,昨天的梧桐花我帶走了,就像你還在身邊一樣。
我用了第二張心願條,不要去找我,就讓我一個人好好消化心裡的負面情緒,一個人靜靜的療傷吧。
之前答應等你回國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怪我一直沒有準備好,等下次相見,定會奉上心意。
平安喜樂,工作順利,勿念。
蘇念
2018年5月10日”
林遠把紙上的留言,看了一遍又一遍,仍沒辦法相信蘇念已經離開,這個房子裡,每一處,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的身影,廚房裡認真學做飯的她,吧檯旁小饞貓似的等着糕點出爐的她,沙發上一起追劇流淚的她,陽臺上澆花晾衣恬淡的她,書房裡努力提升的她,健身室裡做瑜伽疼的大叫的她,每一個回憶都是那麼清晰明朗,她明明早上還在,現在卻只留下這薄薄一紙留言,人卻已不再。
林遠站在客廳中間,拿着紙的手徒然落下,蘇念走了,他的心也空了。他拿着手機,在去機場的路上一遍遍撥着蘇唸的電話,一直是冰冷冷的提示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覈對後再撥。”他發瘋似地在機場裡尋着阿念,喊着阿念,除了行人質疑的目光外,,人來人往的機場裡,他怎麼也尋不到他的阿念。
他馬不停蹄的去了北京的各個火車站,高鐵站,機場,他尋遍了所有的交通樞紐,也沒見到讓他六神無主的阿念,他發給蘇唸的消息,沒有收到一條回覆,他找遍所有認識蘇唸的人,在醫院的蘇景和,在海淀的沈清夏,在西城的齊牧,在豐臺的同事,甚至是自己在朝陽的父母,可是,他問了所有的人,還是沒有蘇唸的下落,他,找不到她了。
北京寂靜的夜色裡,林遠跪在天橋上,看着飄渺的遠方,渾渾噩噩,魂不守舍,雙眼充斥着死寂,乾裂的嘴脣失了原有的光澤,蒼白無力的話語從乾裂的溝壑中艱難繞出:“阿念,你到底在哪裡?讓我再見你一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