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一些零星的流民出現了。
初期,沒人把他們放在心上,直接擋在了邊界之外。但隨着人越來越多,事情也開始轉變。這種轉變不是出於憐憫,而是用途。如同一兩隻落單的螞蟻毫無利用價值,可是隨着數量的增多就能夠聚土成山,完成許許多多值得驚歎的工作。
——於是,這裡有了第一批領民。
就像有些人評價的那樣,自己就不是合格的祭祀,但換個角度呢?自己是貴族,早在神祇出現之前就是,治理地方纔是自己這羣人的專長。更關鍵的是,自己這些人也習慣爲此投入精力。於是領地的規模漸漸擴大,轉眼間幽僻的山谷化作村莊,又從村莊化作人口衆多的鄉鎮,最後成爲一座頗具規模的小城。
當然,能夠發展得這樣快,還要感謝這個不算太平的世道。許多時候,人們所追求的不過是平安。不是自己有多麼高明,而是人手比較充足。當其他地方的祭祀獨立支撐局面時,自己這邊則隨時可以拉出一支由騎士組成的“龐大”隊伍。非常奢侈,也非常令人眼紅……
就像土著一直認爲的那樣,自己這些人是強者,足以震懾一方。對於那些心懷叵測的人而言,如此多的“強者”聚集在一起,簡直是在欺負人。
隨着人口的不斷增加,死亡與新生這對孿生兄弟再次扭作一團,死亡騎士也如同食腐的烏鴉般被吸引而來。時至今日,自己依然記得那時的場景。
就在炎炎的烈日下,一騎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城鎮邊緣的山岡上,如同一座雕像靜靜的佇立着。頭頂,一隻巨大的飛龍盤旋着,無聲無息。數只烏鴉好似拱衛般散落在它的四周,不時發出難聽的叫聲。隨着叫聲的起落,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在陽光的曝曬中,漆黑的盔甲表面竟然有霜汽時隱時現。隨着霜汽一同隱現的,則是來自心底的寒意,於是原本喧囂的城鎮漸漸變得安靜。
在衆人的注視下,有風隨着咒語聲揚起。那咒語聲忽遠忽近,好似夜色中迴盪於耳邊的蟲鳴,雖不響亮卻清晰異常。淡淡的暮色隨即從地底升騰而出,於瞬息間由淡轉濃籠罩住原本綠意盎然的山岡。接着又於瞬息間由濃轉淡,露出那座陰沉沉、空蕩蕩的墓園……
身邊有人失聲驚呼,魔法!
是的,魔法。但有必要這樣嗎?其中的警告、示威之意未免太明顯了。
無論怎樣,自己與死亡騎士都該是親密的夥伴。雖然從沒有親密過,甚至還有過被追追打打的經歷,但今時畢竟不同往日。退一步講,即使拋開天然的夥伴關係,自己對於墓園也只有歡迎,不會有排斥。
與那些愚民不同,自己非常清楚墓園的重要性。它不僅能夠收攏死亡,而且還能夠阻止死亡的擴散。當屍體被安葬到墓園中時,許多潛在的威脅也會隨之消失。何況對於自己這些人而言,死亡騎士的出現本身就是最大的好處。迴歸,這個已經升起許久的念頭終於能夠實現了……
遊離於體系之外當然有着許多好處,只是由此產生的後果卻不是自己願意承受的。就像有人說過的那樣,許多知識和秘密只在特定的圈子中流傳。特別是那些最爲珍貴的,根本不可能讓圈子之外的人獲得,所以自己需要回歸暗夜這個大家庭。
只是這麼久了,自己這些人好似被遺忘一般,始終不見有人聯繫。畢竟與別處不同,暗夜祭祀中可是有着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主教妮可。按道理,暗夜一系的祭祀都在她的管轄範圍,將自己放在此處不聞不問就是失職!
當然,這種話只能在心裡想想,自己必須謹言慎行努力贏得那邊的認同。身爲貴族,理所應當知道如何打動一個人,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自己竭盡全力爲墓園提供方便,並且不求任何回報。
一切都是應該的,不是麼?身爲暗夜中的一員,就該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幫助。這裡終究是神屬之地,而非個人的私產。自己的一舉一動所代表的也非個人意志,而是身後的神祇。
不久,墓園中有了新的住客——死亡祭祀。與悶在墓園中的騎士不同,死亡祭祀經常在貴族神像下祈福,只是神名換作了“遺忘女神”。也是在那時,自己才猛然驚覺生命流逝的現象消失了……
又過了不久,兩名白袍來到這裡,一座小小的法師塔也很快出現在墓園的不遠處。即使是現在,那裡也是自己最常去的地方。
接二連三,暗夜一方不斷有人出現。就像羽人大祭祀在城市的另一邊建立了暗月神廟,因爲身份特殊連自己也不敢輕易打擾;就像財富女神的信徒打通了商道,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加繁榮。像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讓自己真正見識到了暗夜神系的磅礴。
隨着他們的到來,貴族也開始有了新的分化。在保留現有信仰的前提下,許多人開始供奉起新的神祇,即使是自己也沒能免俗。反正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麼清楚呢?與貪財的父母不同,自己選擇信仰魔法女神。不是自己逾越,而是神祇早有暗示,那本出現在神祇腳下的教典,不正是一半神術一半魔法嗎?
但是貴族與生俱來的投機心思,落在別人眼中就成了半吊子。跑去墓園學習的騎士,是不允許稱自己爲死亡騎士的,一番折中後變爲了黑騎士。有人異想天開想要把黑改成暗或夜,結果被唾了一臉。
其實,自己這些跟隨白袍勤學魔法的,也沒好到哪去。別說借用白袍的名號,就連私下裡穿着白色衣袍的權利都被剝奪了。雖身爲大祭祀,但也要尊師重道,所以在學業有成前就不與他們計較了。
而且也沒時間去計較,因爲一直期待的暗夜祭祀終於來了。或許是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出現在面前的是個魔族大祭祀。一見面,來人就非常不客氣的說到,“我叫法特,將負責指導你成爲一名真正的祭祀。”
也是從那一天起,日月在眼中失去了光彩,萬幸自己堅持下來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如果沒能讓對方滿意,那麼自己身上的祭袍恐怕就要換一換了。就像法特教導過程中警告的那樣,無論你的身份來自於誰,我都有權予以剝奪。
是的,他當然有這個權利,而且還是神祇賜予的,因爲他是最早追隨妮可學習的人,並且還是在最窘迫的歲月中主動作出的選擇。
……
是的,選擇!
就在不遠處的宅邸中,正有人等待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