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優劣已分,曹操屬意曹植

優劣已分

莫看曹操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裡早被立嗣之事攪得一團亂麻。曹丕、曹植各有所長各具聲望,實在難分高下。因而他故意調換二子職責,欲以他們不擅長之事考較他們。哪知曹丕修築樓臺調度有法,曹植考查墾田孜孜不倦,倆人都闖過事先設下的難關。曹操只好另施奇招,考他們臨機決斷之能,故意讓他們持手札各出一門,暗中吩咐楊沛不準守兵放行。這一招猝不及防,果然立見高下,曹丕遇阻不敢違拗,曹植卻斬殺守兵出城而去。奉命而行豈可半途而廢?曹植勝了一籌,加之曹操本就偏愛,經此一試他心中天平更偏向曹植。

曹丕、曹植固然空勞一趟,但天子賞賜之事也非空穴來風。數日後朝廷中尉邢貞、左中郎將楊宣、謁者僕射裴茂持節至鄴城,賜曹操金璽、赤綬、遠遊冠,並轉述天子詔令——曹操位列諸侯王之上。自此曹操雖無王爵之名,權威卻在宗室王爵之上。

曹操雖然歡喜,卻也在意料之中。魏國官員殷勤款待三位欽差,挽留他們多留幾日,尤其謁者僕射裴茂,其子裴潛原本效力於劉表,後來投身曹營頗得信任,已官拜代郡太守。昔日父子失和各奔東西,不想殊途同歸,如今都成了給曹操辦事的。

接待事宜剛安排妥當,又從雍涼傳來捷報,夏侯淵接連得勝,已大破馬超、韓遂——原來馬超雖投奔張魯,復起之心不死,自漢中借兵一萬卷土重來。楊阜、趙昂、姜敘等鎮守祁山寡不敵衆,奮戰多日死傷慘重,向夏侯淵求援。夏侯淵派張郃分兵急趨祁山,與雍涼各部合兵一處,兩軍交鋒馬超失利,只得退回漢中。隨着馬超撤退,韓遂也開始大倒其黴,他擁兵數萬屯於顯親縣(今甘肅省秦安縣東北),城堅難攻,又有興國一帶的氐族部落策應,本不易落敗。但人受擠對能長本事,夏侯淵這位“白丁將軍”捱了曹操一頓訓斥,這次竟也玩起了計謀,他親自率輕兵突襲長離川,剿了幾個羌人部落。韓遂麾下大半羌人,老家被襲焉能不救?夏侯淵深溝高壘與其周旋,待大隊人馬趕到一戰而定,韓遂敗走西平郡。繼而曹軍又圍困了興國縣,氐族首領楊千萬獨木難支,只得率軍突圍而走,也奔了漢中。至此雍涼之地又恢復了平靜。

夏侯淵連戰連捷已讓曹操喜出望外,不想還有件莫大喜事從天而降。祁山諸將透露消息——劉備死啦!原來二劉反目之事是實,劉備兼併白水關之兵向成都挺進,剛開始一路順利,在梓潼圍困了縣令王連,在涪縣大破劉璝、泠苞、鄧賢等幾路兵馬,鎮守綿竹的成都令李嚴、參軍費觀更是一箭未發便開城投降。眼看成都已近在咫尺,不想卻被阻於小縣雒城。此城由劉璋之子劉偱鎮守,畢竟身系家國存亡,又有蜀中悍將張任駐防,硬是將劉備死死擋在城外,兩軍僵持半年之久。或許是劉備急於求勝,親自督軍攻城,被流矢射中不治身亡。

曹操初始不信,可又有鎮守襄陽的曹仁傳來軍報,荊州最近頻繁調動人馬,張飛、趙雲、諸葛亮等紛紛提兵入蜀,似有十萬火急之事。兩邊軍報一印證,不由得曹操不信,若非劉備死了荊州各部焉能如此匆忙入蜀?必是趕去救援滯留蜀中的餘部,看來劉備真死了!

當今天下能與曹操匹敵者唯孫權、劉備,今劉備已死子嗣尚幼,荊州諸將必生離散之意,孫權失去強援也難與江北對峙,漢中張魯兵微將寡、蜀中劉璋元氣大傷,皆不足爲慮,天下一統命歸曹氏似是鐵定的了。

一時間鄴城上下歡騰不息,魏國官員、幕府屬僚齊向曹操稱賀,獨郎中令袁渙不來道賀。曹操派人相請,原來袁渙乃劉備任豫州牧時所舉茂才,念及舊恩不加喜色。曹操也不計較,反贊他有情有義,令他以列卿身份兼領魏國御史大夫,又問之要務。袁渙奏曰:“今天下大難已除,文武並用長久之道也。可大收篇籍明先聖之教,以易民視聽,使海內斐然向風,則遠人不服可以文德來之。”曹操從其言,立刻傳下教令,命各州郡推薦賢才,一者樹文德之風,二來也爲充實魏廷官員。

朝賀已畢又議軍務,人人臉上均有喜色。曹操宣佈:“雍州刺史韋康開門揖盜死有餘辜,然念其功臣之子又是荀令君生前所舉,宜加撫卹。其弟韋誕現在鄴城,授郎中之職;族兄韋康本幕府中人,加爲丞相司直,遣往許都監察百官。當派他人往雍州繼任使君,未知何人可以擔此重任?”

鍾繇出班稟奏:“現任尚書郎張既,馮翊高陵人士,孝廉出身,歷任馮翊郡吏、新豐縣令、京兆尹,昔日平陽之戰曾助我遊說馬騰,德才兼備政績卓著,正堪此任。”

“就依元常之言。”曹操甚喜,當即召張既上殿授以官職,又道,“你本關中之人,如今任雍州刺史,可謂繡衣晝行富貴還鄉!當多多勉力報效朝廷。”當然,這個“朝廷”是魏國朝廷,而非漢室朝廷。

自孝桓帝以來本有“三互法”,本鄉之人不得擔任本州刺史,雖然戰亂以來已不甚苛求,但回鄉擔任刺史,掌管監察和軍務,實是莫大的榮耀和信任。張既千恩萬謝:“在下絕不辜負明公厚恩,還望多加教誨,在下自當遵從。”

曹操正有要事囑託,聞聽此言不住點頭,猛然見曹丕、曹植垂手立於羣臣之列,不禁眼珠一轉——外敵已不足爲慮,現今內政莫過於早立嗣子,何不借此機會再考驗考驗這倆小子。想至此咳嗽一聲道:“子桓、子建出列……張使君將赴雍州,問爲父有何要務囑託,爲父一時倒也想不起,你等以爲雍州新定當以何事爲重?”

曹丕前番已輸了一陣,這次先聲奪人:“韓遂雖敗,餘孽未除;枹(fú)罕縣(今甘肅省臨夏縣東北)尚有逆賊宋建,自稱‘河首平漢王’,僭越稱制私設百官,割據邊地三十餘年。張使君當借得勝之勢,助夏侯將軍一併討之,西州乃安。”

“有理。”曹操不禁頷首——若論軍政之事,還是老大有閱歷。

曹植微微拱手道:“兄長所言極是,不過孩兒以爲,攻城爲下、攻心爲上。遠人不降,當修文德以來之……”曹操聽他說出這等文人氣的話,已暗暗搖頭,哪知曹植忽然話鋒一轉,“孝安帝以來,西疆戰事已逾百年,之所以兵戈不休皆因胡漢不睦、羌氐不法,邊將持兵欺壓異族、宵小奸徒挑撥生變。故而治西疆貴在治羌胡,治羌胡貴在用文德,若使異族歸心忠於大統,便如釜底抽薪,何慮西州不安?”

曹操轉而又忖——這話說得極好!相較而言,曹丕所言不過就事論事,曹植乃是闡述大道,豈不更高一籌?但心裡這麼想,臉上卻未露半分喜色,只道:“子建多讀經籍,看來裨益不少。”

曹植笑道:“古人留詩書以傳後人,自然有治國之大道。似治理西州之事,恰孟軻有云‘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誠哉斯言也。若能化學爲用,察爲政之要,大道若通何愁小略?”

“哈哈哈……”曹操仰面大笑,“吾兒這話有理,不過論及通達談何容易?你既自稱已明治理雍州之道,那我問問你,當務之急又該如何收攬羌胡之心呢?”這就問到具體措施了。

曹植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羌胡之人雖兇悍,但生性淳樸,可以力討之、以恩撫之,然不可以欺之。今張使君若到,與夏侯將軍合兵一處,若不降者當討滅一二以樹聲威,餘者懾於天威必自請歸順。”說到此處他忽然加重了口氣,“然羌胡若要歸順,當待其自遣人來,切勿派人去。若派下吏前往,受命者欲成己功,必將教授羌胡請降之法,那請降便成了表面文章,並非出自真心,貌恭而未心服,久之必然復叛,還望父親察之。”

曹操做夢想不到,這番奏對竟會出自曹植之口——昔日楊秋歸降,收復安定郡,曹操任命毌丘興爲安定太守,臨行之際誡之再三:“羌胡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往。善人難得,必將教羌胡妄有所請求,因欲以自利。不從便爲失異俗意,從之則無益事。”結果毌丘興還是派了一個叫範陵的校尉去羌人部落,那廝爲了自己立功,教唆羌人投降朝廷,並執意要求範陵擔任屬國都尉。毌丘興得知內情不允,後來馬超、韓遂復來,這支羌人部落果真也跟着叛變了。曹操前日還與尚書僕射涼茂等人密談此事,商議如何收拾異族之心,不料今日曹植所言竟與他心中所思不謀而合。

曹操簡直不敢相信,莫非有人教與此兒?他偷偷瞥了涼茂一眼,卻見涼茂連連搖頭——當然不是,涼僕射這等謹小慎微之人豈能泄露軍機?曹操按捺住心緒,轉而又道:“西州之事暫且不論,聽聞江東孫權已定豫章之亂,恐又將擾我江北,當以何策對之?”

曹丕已隱約感覺到今日之事有些不對勁,趕緊搶道:“廬江雖有張遼、樂進等駐守,畢竟兵少,當遣中軍之士增兵馳援。”

“若孫權不來呢?”曹植扭頭問道。

曹丕道:“未雨綢繆,當防萬一。”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彼近我遠,只恐疲憊無功。”曹植朝上拱手道,“以孩兒之意,當在邊郡屯民之外招募鄉勇再設郡國之兵,以作長期準備。這樣戰事若起再行抵禦,續發大軍征討,何愁不勝?”

這次曹操深信曹植的見識了——漢武帝中興以來不設地方軍隊,復設郡國兵之事乃堂陽縣令司馬朗最近才上書提議的,爲此曹操特意把司馬朗提拔爲兗州刺史,這份奏疏至今還放在後殿,他從未跟人提起過。想那司馬朗乃多年老吏,經驗豐富,曹植竟能與其想到一處,豈同等閒?

“長進了……先前我教導的話沒忘,果然長進了……”曹操手捻鬚髯不住自言自語。

大殿之上還在議事,只有極少數人明白他這番感慨由何而發,大多數人面面相覷不明所指;曹植目不斜視端然站定,曹丕卻已面如死灰。沉默良久曹操忽然起身,踱下丹墀,拍了拍張既的肩膀:“方纔臨淄侯的話你都聽見了?戒驕戒躁好自爲之,千斤重任交付與你,莫辜負我意……”話是衝着張既說,但眼睛已漸漸掃向曹植。

張既不敢仰視,始終低着頭,哪知其中關節?連忙跪倒,還沒說什麼,卻聽曹操又道:“今日之事就議到這裡,很好……很好!外敵將滅內事無憂,孤甚是喜悅,諸公都散了吧!哈哈哈……”

隨着曹操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羣臣齊聲告退。曹丕猶自出神,低着頭呆呆立在殿上,良久才覺身邊之人已散去,擡頭再看,父親也已轉入後殿,只得心不在焉也去了。

劉備已死的消息傳遍鄴城大街小巷,不單官吏慶賀,百姓也慶賀——打了將近三十年仗,亂世總算快熬到頭了!男女老少互相道喜,爭購酒肉相慶。素來嚴刑峻法的鄴城令楊沛今天也露了笑臉,街上再吵他也不管了,領着劉慈滿城轉悠,也與百姓同樂。曹丕卻對這一切喧囂充耳不聞,垂頭喪氣回了家,他心裡有數——這輩子的前程美夢算是做到頭啦!

楊柳有心事,清風偏拂之。當晚五官將府又來了一幫客人,素常交好的王粲、劉楨、應璩等文友,還有王忠、段昭、任福等親近將領都到了。這些人近來礙於身份不常走動,但今天全城慶賀如同過節,怎麼來往都不犯忌諱。曹丕哪還有心思招待他們?強飲了兩盞酒,便說身體不適推給夏侯尚、朱鑠照應,自己回房躺着,只是唉聲嘆氣。

過了一會兒,朱鑠不聲不響竄了進來:“公子,校事劉肇來訪。”

曹丕躺在榻上動也不動:“父親有差遣?”

“沒有,就是來道賀,他說給您問個安,一會兒還要到其他公子處走動。”

“既然沒事我就不見了,你們替我招待吧,雖然是個校事,畢竟人家來了,留他喝兩杯再走。”曹丕有氣無力道,“另外叫叡兒和甄氏出去給列位大人見個禮,別顯得無禮……”

朱鑠悄悄湊到榻前:“您有何心事?”

“沒有!”曹丕翻了個身。

朱鑠一屁股坐到了榻邊:“我跟了您十多年,您瞞得過別人,還能瞞得過我嗎?您心裡有事!”

“唉!也不枉我交你這朋友。”曹丕長嘆一聲,把日間朝堂之事說了。朱鑠聽罷蹙眉良久,繼而道:“有件事我覺得可疑……劉楨喝過量了,剛纔無意間跟我說起,前日晚間楊修曾入臨淄侯府,他半夜如廁正好瞅見,可天亮問別人,竟無旁人知曉。楊修似乎是偷偷而來偷偷而去。”

他話未說完,曹丕已坐了起來——楊修身爲丞相主簿,打理父親文書,又時常陪同參議,自然知曉父親日常關心什麼。莫非他將父親可能考較的問題事先透露給三弟?前不久聽人風言,那日父親叫我與三弟各出一門迎接欽差,剛開始三弟遇阻也要折回,有個弘農口音的文士趕到,勸三弟放膽而行不要折返,三弟才斬殺守兵出西門而去。此事聽說是從西門小卒口裡傳出的,也不知可不可信,大晚上的即便真有這麼個人也瞧不清楚。可楊修不就是弘農楊氏之人嗎?難道三弟才幹大長是他背後搗鬼……

“當真如此還有何懼?”曹丕精神又來了,“走!”

“幹什麼去?”朱鑠不解。

“我要入宮,告楊修一狀!”

朱鑠趕忙拉住:“紅口白牙何足爲證,有真憑實據嗎?”

一句話把曹丕問住了——不錯,我這樣硬告,楊修可以不認,咬定鋼牙我有何辦法?劉楨不過一不羈文士,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又是三弟的屬下,事不可解拉他作證,就真能向着我?即便證明楊修去過三弟那裡,說的什麼又無旁人聽見,若這一狀告不下來,父親又如何待我?此事還要從長計議啊……不過三弟已然得寵,若父親任以要職悉心栽培,日後未必不能練就真本領,那時誰還計較以往真假?

急也不成緩也不成,到底如何是好?曹丕愁得直轉磨磨:“司馬仲達怎麼沒來啊,若他在就好了。”

“要不……我過去請?”

“不必了,他不來自有不來的道理,明日再說。你去前頭繼續陪他們,我還歇着,別叫人瞧出假來。”話雖這麼說,曹丕哪睡得着?翻來覆去折騰一宿,天剛亮就更衣備馬,想親自登門與司馬懿商議。

哪知府門剛開,就見一輛官車由西而來,正經過門口。曹丕過去招呼,原來是徐奕,也是素來親近的老臣。

“五官將這麼早出門,要去何處?”

“哦。”曹丕沒說實話,“昨晚各處都在宴慶,想必宮中也一樣,不知父親又多飲了沒有。我恐他身體不適,想入宮看看。”

“五官將真是仁孝。”徐奕掩口打了個哈欠,“倒也不必去了,我剛從宮中出來。主公精神健旺,天不亮就把列卿和我們叫進去了。”說到這兒他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又道,“實不相瞞,主公向我等徵詢立嗣之事,命我等密函上奏。您只管放心,論才、論德、論宗法、論私交,老夫都會力挺公子您……”

曹丕霎時呆若木雞,連徐奕後面的話都沒聽清——父親性情他最清楚,只要心意已決豈是旁人可挽回的?事已至此當真不妙啊!

事與願違

古來立嗣之事極少有向大臣詢問意見的,一者立嗣雖爲國事亦是家務,不宜問計於外;再者這種徵詢也容易勾起臣下倖進之意,導致拉幫結派甚至黨爭。不過曹操這次徵詢目的很明顯,既然曹丕早已是五官中郎將、副丞相,默認的接班人,那就不存在立誰爲嗣的問題。既然把這問題擺到桌面上,就是向羣臣暗示:曹丕不合我意,當另擇他人。那該推舉誰呢?無需費多少猜疑,連老百姓都知道,臨淄侯是與五官將並駕齊驅的人物。曹操又在殿上公然大加稱讚,明裡暗裡已透露。所以在他看來,推舉曹植爲嗣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事實卻與設想相差甚遠,當曹操看了羣臣陸陸續續上交的表章之後不禁皺眉——絕大多數臣僚並未改變擁戴曹丕的初衷,尤其六卿和尚書檯的幾位重臣,幾乎全部站到曹丕一邊。鍾繇、毛玠、辛毗、徐奕……這些元老大臣盛讚五官將之德,簡直把曹丕誇成人中龍鳳,其中毛玠更危言聳聽:“近者袁紹以嫡庶不分,覆宗滅國。廢立大事,非所宜聞!”即便有幾個不明確表態的,似涼茂、常林,也在表章中反覆提及,立嗣之事關乎國運,望魏公謹守宗法妥當擇之。雖未明說其實意思已很明確,不過礙於他們曾在五官將府擔任屬官,故意避嫌——官場有時就這麼可笑,越是身涉其中的越要顯得曖昧不決,越是與自己無干的越要明確表態,一切皆視情況而論。

相較而言支持臨淄侯的人很少,也頗寒酸,幾乎都是記室、令史一類人物,對曹植的讚頌也停留在文采斐然、風雅絕倫的層面,人微言輕撐不起場面。也有袁渙、國淵、何夔之流,言辭溫婉不予答覆,全然欲置身事外。這結果曹操自然不滿意,卻無可奈何,他暗中早派校事劉肇探察羣臣動向,若有串聯之事早反映上來了,既然沒有便是大家出自真心,有什麼毛病可挑?

即便如此曹操仍不死心,羣臣中還有尚書令荀攸、衛尉卿程昱、侍中崔琰沒有表態,他們三人的心思曹操也揣測得到,荀攸自荀彧死後愈加謹慎,只思閉門自守遠避禍患;崔琰侄女乃曹植之妻,語言頗有掛礙;程昱年事已高且久有退意,又曾爲曹丕平定河間之亂幫過忙,不想再趟渾水招惹晚年不安。曹操不願讓他們便宜溜過,只要有絲毫機會就不能放過,數次派人催促,務必要他們上書表態。這三人都是有分量的大臣,哪怕其中有一人能支持曹植,也可大做文章。

但事情的發展大出曹操意料,三日後崔琰露版上書擁護曹丕,在表章中赫然寫道:“《春秋》之義,立子以長。加五官將仁孝聰明,宜承正統,琰以死守之。”這次徵詢羣臣的回書都是秘密上奏的,既避免羣臣串通,也是出於保護大家的一片好心——若日後承繼之子得知某些大臣沒有保舉自己,難免心存芥蒂乃至貶斥加害。如今崔琰露版上奏,書至中臺,羣僚無不知曉他擁護曹丕,便是把自己的仕宦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拴到了曹丕身上;這還不在緊要,關鍵是他以《春秋》大義爲辭,聲言以死捍衛宗法,無異於將曹操的企圖昭示天下,將本來心照不宣的事挑明瞭!

曹操見此表章怨怒不已:“不聽你言,孤便是有悖《春秋》大義的昏主;若聽你言,你便是捍衛正統的功臣。翻來覆去都是你對,真真狂妄至極!”在他看來崔家既已與曹植結親,就當全力相挺,可崔琰卻公然站到了曹丕一邊。日後若曹丕上位,他便是佐命功臣;若曹植上位,他憑藉內親關係也可保無虞,這不是要做不倒翁嗎?曹操眼中的崔琰素來是慷慨激昂仗義敢言,但這次的事卻使他有了奸猾且無禮的感覺,或許當事者迷,也是崔琰挑明矛盾給他製造了麻煩,他開始厭惡這大鬍子了。不過現在他還拿滿口大義的崔琰沒辦法,只能把這筆賬記心裡,表面還得稱讚他大公無私光明磊落。事已至此立曹植爲嗣的嘗試失敗了,而且問題已公開化。可想而知,以後二子擁護者之間的矛盾會更加激烈,五官將府和臨淄侯府的那些屬員也不得不公然開始較量,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完全超出曹操預料,就連他自己也無法扼制這場較量了。

此刻曹操心目中曹植實是不二之選,但在大多數重臣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也不知他們是真心覺得曹丕優秀,還是僅僅出於維護宗法的一貫理念,或是出於自保的考慮不願干涉。自崔琰上書之後,曹操一連數日沒接見外臣,連和洽、杜襲、王粲、楊修等近臣都被擋駕,事到如今他實不知這場徵詢的鬧劇如何收場了,若崔琰不插這一槓,大可將羣臣的密奏壓下不談,日後再尋良機,可現在被崔琰攪得沸沸揚揚,立誰爲嗣必要有明確說法。他不見外臣是怕有人問起此事不好回答,須想好對策再作計較;可後宮也非清靜處,卞氏乃曹丕、曹植之母,心繫二子之爭,環氏、杜氏、秦氏又與其相厚,這些女人其實比羣臣更關心最後結果,拐彎抹角察言觀色。曹操心中愈加煩躁,也不願多見這幫姬妾,每日只與新納的陳氏在一處溫存,觀她唱歌跳舞倒也解悶;尤其令曹操欣慰的是,陳氏足不出宮竟也聞曹植賢名,隔三岔五還能唱上兩首曹植寫的詩歌。

孔桂倒沒受不見外臣的限制,還是每天一早必要進宮問安,或陪小公子戲耍,或到曹操眼前天南地北述說一通,都是些沒用的笑話。有一次曹操不經意間感嘆立嗣之事難以抉擇,孔桂滿臉堆笑,爲他揉着肩膀道:“自古臣尊君命、子從父言,再說立誰爲嗣乃家事,您說立誰就立誰,何必再問外臣?”孔桂油滑透頂,從來只賺不賠,摸不準風向豈能隨便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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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聽了倒挺痛快,惜乎只能過過耳癮——事情若真這麼容易就好了,魏國新建民心未附,他若一意孤行立曹植爲嗣,無異於與衆多元老大臣相悖,以後這小朝廷還能穩固嗎?昔日孝武帝強悍一世,到晚來不免巫蠱之禍、輪臺罪己;光武帝英名蓋世,改易嫡子險生波瀾。那些一統的真命天子尚且栽跟頭,何況曹操外敵未除只是個國中之國的“天子”?魏國還禁不起折騰啊!

立曹植下不了決心,立曹丕又不免有些窩心,曹操思來想去久久不能決斷。這日他正在楸梓坊閒看陳氏歌舞,內侍來奏,校事盧洪、趙達自許都趕來求見。這二人是幹機密差事的,曹操自然要聽聽他們的消息,卻又不願升殿見其他大臣,便把他們叫到溫室小殿相見。

趙、盧二人聲名狼藉,卻是曹操親信,在許都監視百官誰敢招惹?真是作威作福橫行無忌,曹操點名要整治的大臣他們自然會辦,至於其他無關緊要的臣僚,想要安穩度日就拿錢說話唄!趙達倚仗曹操這座靠山巧取豪奪大享富貴,近兩年愈加發胖,一張紅撲撲的圓臉油光鋥亮,掛着俗氣的笑容。盧洪卻越發精瘦了,狗舌頭般一張臉,千溝萬壑佈滿刀刻般的皺紋,其實他也是敲詐勒索無所不爲,無奈天生沒有發福的命,珍饈美味都填進狗肚子了,光長心眼不長肉。

“自我大魏開國,許都羣臣無不俯首鉗口,未敢多言。天子也是由衷榮寵,並無怨憤之處……”盧洪將朝廷君臣之態細細道來,甚有得意之色。

曹操聽罷卻只是冷笑:“是他們真沒有不忿之意,還是你們吃飽了賄賂替他們遮掩啊?”一句話嚇得盧、趙二人跪倒在地,連稱不敢。曹操倒也不深究,沉吟道,“世人皆有兩張麪皮,陽奉陰違誰不會?許都君臣雖口上不說,心中只怕早已把我比作王莽、董卓,罵上千萬遍了!鉗人之口易,服人之心難啊……我女兒入宮可得天子寵幸?”

不待盧洪答覆,趙達搶着道:“漢天子豈能薄待我大魏公主?大貴人所居宮廷皆由長樂五官史護衛,待遇堪比皇后;二貴人更是時常伴駕,陪天子讀書對弈,聽說前幾日投壺還贏了皇上呢!”

“哦?”這倒令曹操喜出望外,他以二女奉君不過是轄制後宮,豈敢奢望真受寵?劉協投鼠忌器不加遷怒便已萬幸,若真能君妃和睦稍解仇怨未嘗不是好事。尤其令曹操詫異的是,他原以爲憲兒性格溫順或許僥倖能得劉協之寵,沒想到受寵的卻是性格強悍的節兒,世間男女之事果真難料,“吾女有幸侍奉天子讀書,這倒難得。他們都讀些什麼書?”

盧洪道:“近來天子常召黃門侍郎董遇入宮侍講,所講皆是道家老子之學……”話未說完趙達不甘示弱補充道:“昔日侍中荀悅侍講,說的大半是他編的《漢紀》,前朝恩怨是是非非,說得皇上五迷三道,纔會跟王子服、董承那幫亂臣賊子辦糊塗事。這董遇是個老老實實的書生,又是關西人士無甚親友,講《老子》可比講史書穩妥多了,大道無形清靜無爲,多好啊!”

“無爲?無爲亦是無所不爲,以後外臣侍講就免了吧。天子年過而立,大可自己習學,不必聽別人教諭。那個董遇若真是學問不錯,乾脆調到幕府爲我效力。”曹操仍不敢掉以輕心,劉協絕非前代外戚扶立的那些泛泛小兒可比,玉帶詔之事何其兇險,荀彧這等股肱親信竟也被他感化,這樣的天子若生在清平之世豈是尋常之輩?可笑老賊董卓,當初竟以爲這小子好控制,還因此廢掉了庸庸碌碌的少帝劉辯;現在想來,即便董卓不死於王允、呂布之手,以他那點兒微末心計玩得過劉協嗎?越是天長日久體會越清楚,曹操並非從無能之君手中接江山,而是從一個雖有才能卻生不逢時的人手裡搶天下,焉能不慎?他永遠都忘不了玉帶詔,忘不了董承等人,忘不了那句“誅此狂悖之臣耳”,多少個噩夢裡那紙詔書在眼前晃來晃去,那“耳”字一豎拉來很長,凝聚了劉協畢生之恨,彷彿還在往下滴血……

趙達全沒注意到曹操的神情,只顧大唱讚歌:“主公所言極是,有我大魏公爵、大漢丞相在,天子只需垂拱,何必召外臣侍講研修?這規矩廢得好!”

曹操緩過神來又問:“我女既受天子寵幸,那皇后又態度如何?”

盧洪道:“伏皇后也對二位貴人也是青睞有加,聽說不敢爲尊,私下還與貴人以姊妹相稱。”

“哦?”曹操白了盧洪一眼,“難道她就沒什麼不滿?”

趙達回奏:“皇后不過一女子,其父又已亡故,自保不暇焉敢造次?”

曹操見他們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頗不耐煩,加重口氣道:“真的沒有絲毫失德之處?”

盧洪瞧他變了臉色,腦子裡這才繞過彎來,趕緊話風一變:“哦哦哦……當然有失德之處啦。昔日她與其父伏完頻繁通信干涉外政,董、王僞造密詔謀叛之事也未必沒有參與,全賴主公寬仁不加追究忝居後位。近年又因二皇子不得封王頗多怨詞,貴人受寵她雖不加顏色,但腹謗總還是免不了的。”所謂“腹謗”乃心中懷怨詛咒,無據可查全憑臆斷,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盧洪總算體會了曹操的心思——魏公之女入侍天子豈能屈居貴人之位?從一開始就註定要當皇后的,何況曹節已有受寵跡象,皇后就該換換了,哪管伏後有沒有失德?

趙達也領會到他的意思了,乾脆開門見山:“伏氏乃賊臣董卓爲天子所聘,本就疏少懿德,不堪爲後,又幹涉朝政,屢有妒怨之失。以臣下愚見不如早日廢黜,以貴人早正中宮!”

這兩條狗還不算太笨……曹操心中暗笑,嘴上卻道:“話雖如此,畢竟她也當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況且伏完尚孝桓帝之女安陽長公主,到底還算皇親,不宜擅加處置……我看這樣吧,暫且不予廢黜,先將她兄弟族人在朝爲官者罷免,一律就國,以此稍作懲戒。”伏完共有六個兒子,長子伏德已在伏完死後繼承不其侯(不其,古縣名,屬東萊郡,在今山東省青島市)的爵位,其他子侄在朝爲官者也不少,雖都是有職無權的散官,聲望卻不小。曹操久蓄換後之意,豈能善罷甘休?此舉不過是剪除伏氏羽翼,爲日後廢立之事清障,皇后的位置早晚要歸曹家。

兩人明知他用意,卻不敢點破,反而誠惶誠恐大加讚頌:“主公仁德寬宏,這是他伏氏的僥倖。”

曹操掃視兩條走狗,沉默片刻忽然問:“你二人素來謹慎,以往都是一人來向我彙報、一人留在許都以防疏漏,這次爲何同來?”

盧、趙二人對望一眼,盧洪強笑道,“我等久在京師,與主公道路遠隔,心中時常掛念。此番同到鄴城既爲稟報諸事,也是向主公問安,以表拳拳之心。”

曹操豈會看不出他倆思忖什麼?算來盧洪、趙達效力幕府也有十多年了,資歷不可謂不深,如今曹魏開國大封官員,他倆這時跑來,一口一個“大魏”,分明是來討官的。曹操雖頗多僭越,卻不糊塗,魏國朝廷閒職有的是,議郎、郎中之類一抓一大把,難道還安排不下這倆人?可他早拿定主意,有空缺要授予賢才高士,用以邀買人心,絕不能讓臭名昭著之人玷污自己朝堂。董昭尚不能入選,何況兩條狗?想至此曹操假裝糊塗,喬模喬樣嘆了口氣:“唉!也難得你二人這片心意。”

趙達信以爲真,忙收起素常那張笑臉,扮作愁苦道:“我二人受主公之恩,委以心腹之任。雖然十餘年來恪盡職守,不敢有負囑託,但身在許都也常惦念主公,若能回您身邊任職,日日相伴該多好啊!”

曹操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啊……既然如此,你們回來吧。”盧、趙二人狂喜,剛要磕頭謝恩卻聽他緊接着又道,“近來未有戰事,只恐文恬武嬉臣下懈怠。你二人回來後仍領校事,不過改爲監督鄴城官員。這樣既可督促臣僚盡職盡責,又成全了你們的忠心,可謂兩全其美。”

二人暗暗叫苦——什麼兩全其美,既然不授魏廷之官,鄴城又與許都有何分別?在許都尚能勒索官員撈些實惠,在曹操眼皮底下這等勾當也做不得了,這官還不如不調呢!但剛纔那些思念主公的肉麻話又怎能往回收?盧洪眼珠一轉,又道:“這辦法甚好,不過我等離開許都,又有何人能接我們的差事?”他只盼曹操還能回心轉意,收回“一時糊塗”的決定。

哪知曹操已有安排:“這就無需你們掛心了,近來劉肇在我身邊辦事甚是妥當,我打算派他到許都,也好歷練歷練。你們年歲也都不輕了,終不能在這位置上幹一輩子,再過兩年升了官,留下的差事總得有人接啊。”

二人聞聽此言又頓生希望,思忖曹操終不會棄他們於門牆之外,愈加恭順道:“我等一定盡犬馬之勞。”他二人雖精於爪牙之術,卻不甚通人情。在許都監視百官,名聲再臭畢竟是爲曹操效力,可在鄴城辦差監察的卻都是曹魏官員,把同僚都得罪盡了,還升什麼官、發什麼財?

打完巴掌自然要喂幾個甜棗,曹操敷衍道:“你們也不必這般着急,功勞苦勞孤心裡自然有數。乘黃廄新進了不少幽州良馬,一會兒你們去牽幾匹,隨便挑,孤賞你們的……”

話未說完忽聽殿外有侍衛稟奏:“啓稟主公,虎賁中郎將桓大人求見。”他所言桓大人乃桓階,自荊州歸曹以來頗受重用,歷任丞相主簿、趙郡太守,如今被任命爲魏國虎賁中郎將,掌管魏宮朝會等事。

曹操不禁蹙眉,朝外嚷道:“我已傳令,非有特准外臣一概不見。”

侍臣又道:“桓大人說宮門外出了點兒事,需立刻向您稟奏。”

曹操略有遲疑:“那就……就叫他過來吧。”虎賁中郎將畢竟也算外臣,沒有批准不得過聽政殿半步。

這半日他們說的都是見不得人的話,溫室殿門一直關着,這會兒才敞開。趙達、盧洪來不及辭去,就見桓階匆匆忙忙趕來,未至殿門便先施禮:“臣參見主公……”不等曹操叫他免禮就直接秉道,“宮外起了爭執,許都使者中尉卿邢貞有意入宮拜謁,不想車駕在宮門外與衛尉程昱相遇。程昱的車隊不肯給許都官員讓路,雙方爭道,程大人的兵打了邢大人的車伕,還奪了朝廷使者的儀仗。”

“什麼?!”曹操“騰”地站了起來,“程仲德真是老糊塗了,竟辦出這等無法無天之事。昏聵!”這場爭執看似不大,影響卻惡劣至極。邢貞是漢室朝廷的列卿,程昱是魏國的列卿,如今魏國的列卿在光天化日之下敢與朝廷命官爭道,不但動手打人,連朝廷儀仗都搶了,這豈是等閒之事?曹操把“三讓而後受之”的戲做得那麼足,竭力粉飾漢魏一體君臣和諧,卻被程昱的舉動完全戳破。魏國之臣已經騎在朝廷之臣的頭上作威作福了,篡逆之心豈不昭然若揭?誰都知道朝廷僅是擺設,卻只能這麼想,表面上還得尊敬這幅空架子,公然藐視就有罪啦!

“主公息怒,保重貴體。”桓階連忙勸慰。

可曹操的怒氣哪息得了?揹着手在殿中踱來踱去:“昏聵!這不是老糊塗了嘛!年輕時就愛爭,白鬍子一大把還是這臭脾氣!原以爲衆將之中就他還算個有腦子的,看來也是朽木不可雕!行出這等事,叫人如何議論?豈不把我這大魏朝廷看成一窩強盜?我曹某人的臉都叫他丟盡了……”

盧洪聞聽程昱得咎,也是習慣使然,便要向曹操提議重責,還沒開口就被趙達拉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別亂摻和,程昱何許人也?當初人家跟曹操在兗州玩命的時候咱還喝西北風呢,落井下石也得瞧清楚是誰,別害人不成砸了自己腳!

盧洪會意趕緊低頭,默默無言與趙達一起退了出去。曹操氣哼哼繞了十幾圈,終於罵夠了,這才氣喘吁吁停下腳步,瞥了一眼桓階:“有誰目睹此事?”

“不過片刻間的事,也沒多少人看見。邢大人只是受了點兒驚,已被楊縣令護送回館驛,程大人也回府了,看熱鬧的人早就趕散了。”桓階的口風很明顯,希望大事化小。

曹操怒氣稍解:“這樣吧,你去趟館驛,替我向邢貞致歉,請他今晚入宮,我備酒爲他壓驚,給他的隨員多贈禮物,多說好話,切莫再往外聲張。”

“臣明白,可程大人那邊……”

“哼!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不處置是不成了。”曹操揮舞着拳頭,“把他……把他……把他……”連說了三個“把他”卻不知如何處置纔好——論功勞、論資歷、論關係程昱都沒的說,當年兗州之叛若非他保下兩個縣,曹操的屍首還不知哪埋着呢!他又不似荀彧那般反對代漢,不過是意氣用事,一起打江山的老哥們兒,同甘共苦二十餘載,刀尖上滾過來的,該拿他怎麼辦?如今他兒子程武都當令史了,孫子程曉也老大不小,滿門富貴繫於曹家。按律應該是死罪,可怎麼下得去手?

曹操攥着拳頭空比劃了幾下,一屁股坐在榻上:“把程昱的官給我罷了,趕回家去,老老實實閉門反省……你去告訴程武,叫他把他老子看住了,不準再出來給我丟人!再有過失,我讓他替他老子挨板子!千刀萬剮替他老子頂罪!”

“諾。”桓階聽他如此處置,想樂又不敢樂,忍着笑領命而去。

曹操本來就因立嗣之事心煩,被崔琰一激、程昱一氣,更覺煩悶了。所幸頭風未發作,叫李璫之開了副開胸順氣的藥強灌下去,晚間還得向邢貞賠笑臉;酒宴散去也沒心思再與陳氏嬌娘溫存了,獨自安臥回想日間的事,忽然醒悟——不對,我叫程昱給騙啦!固然他年輕時好勇爭功,近些年已穩重不少;即便秉性難改,這麼幼稚的錯豈是他會犯的?八成是有意爲之吧!他早就念叨着告老,近日又被我催問立嗣之事,必是故意捅出個婁子叫我罷他的官。這下好了,官也不用當了,擇嗣之事也不必操心了,日後若漢魏易代也輪不到他跟着忙活了,子孫全安排好了,富貴鐵定,他撂挑子回家享清福去啦!

曹操猛地坐起來,有意立刻召程昱入宮談話,可又一思忖——算了吧,何必強人所難?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一心想退就由他去吧。也難爲他一番苦心,竟想出這樣的隱退之策,反正子孫都已爲我效力,日後多加提拔也是了。他不負我我不虧他,這未嘗不是個好結局……想至此曹操又躺下了,忍不住傻笑:“老傢伙,這主意都想得出來,可真有你的……”

但笑過之後又是一陣沉默——程昱躲了,可立嗣之事還未解決,這場徵詢如何收場?怎樣才能保植兒上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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