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歌苦笑,“能怎麼辦,在附近委屈一晚,明天再來。”
這四處都是山,雖是盛夏,到了夜裡仍然有些涼意。而且他們都還未吃飯呢。泓宇自告奮勇,“我去打只動物來咱們吃。”
“大黑夜裡的,小心迷路。”靜蘭交待。
泓宇回頭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司徒青歌便在附近找了些柴火,坐在樹下燒火。靜蘭說:“你肺不好,還是我來。”
“不必。”司徒青歌笑道,“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遲靜蘭想起那天夜裡,她和項不渝一起點火時的窘樣。有點好笑,又有點心酸。司徒青歌終究是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雖然也出身良好,但點火之類,實在難不倒他。火燒得很旺,只是四處有蚊子飛來飛去,而且奔了一天,靜蘭又餓又困,她靠在樹幹上,看着火光,視線開始模糊。
感覺有人推她,驀地清醒過來,鼻間飄來一陣食物的香氣。司徒青歌遞了個山雞腿給她,她睜開眼,“我睡着了啊?”
“累着了吧。吃吧,吃了接着睡。”
三個人圍在火堆前,司徒青歌問靜蘭道:“你爲什麼想到虞蘭寺來?”
“來找個人。”
“宮裡的人?”虞蘭寺可以說是他們皇家的寺院了,都是些妃子做尼姑。真可憐了曾經三千寵愛在一身,轉眼卻要獨伴青燈古佛旁。
“嗯。”靜蘭細細嚼着肉,看泓宇道,“你真行,大黑夜裡也打得到山雞。”
“這不算什麼。”
靜蘭點着頭:“你那身手去打山雞,真有點委屈了你。”
泓宇笑笑沒說什麼。靜蘭看着身畔的司徒青歌,心想,他若是知道身世,會有什麼反應?等她能夠確定一切,她覺得,這些有必要告訴他,雖然項不渝覺得其實並沒有告訴司徒青歌的必要,省得打擾他清靜的生活。
可,這終究是司徒青歌的身世,誰也無法剝奪他知道的權利。
青歌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怎麼了?”
“沒……”她搖了搖頭,把目光移遠了。司徒青歌望着她溫潤的側面,雖然很微妙,但他知道,有很多事情都回不去從前了。煙有點薰,他咳了咳,靜蘭忙說,“把火滅掉吧?反正摸着黑說話也行。”
“不成,山裡指不定有熊有豹子,點着火才能把它們嚇走。”司徒青歌說道,“我也不是因爲這火才咳的啊。你知道我就這破身體。”
遲靜蘭止不住疼惜。然而她不是大夫,也頂不了什麼用。只得拿了點水給他喝。
泓宇一直很沉默,似乎在想什麼事情。靜蘭和他說道:“你若是想起來自己家在哪裡,可一定要告訴我。別偷偷摸摸就走了,那不講義氣。”
“我不會。”泓宇笑說。
靜蘭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又睡着的。這一宿睡得不自在,到了下半夜有些冷,似乎有誰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暖暖的帶着熱氣。她乍就醒了,見司徒青歌的外裳在她身上,忙遞給他,“我不冷。”
“有點涼。還是穿着吧。”
“真不冷。而且好像天快亮了。”靜蘭看着天邊,夜已經不再那麼黑暗,東方有噴噴的雲層透出光亮。“我從未見過日出,陪我看看可好?”
他們站在山的頂端,期待了許久,日光才躍出了那片雲,像顆蛋黃,橙黃的,離他們無比遙遠,卻亮得刺眼。靜蘭說,“將來我老了,我定要找個山上隱居起來,可以晨看日出,暮看斜陽。”
“你才幾歲,就想到老了。”
“人生,不都是很短暫的麼,白駒過隙,等回想起來,幾十年轉眼就過去了。”靜蘭忽然無比感慨。她看着司徒青歌,“所以你要好好的,我們……一起看千山斜陽。”
司徒青歌俊容露出溫暖笑意,輕輕握住她的手,兩個人臉上都沾染了淺淺日光。
靜蘭想起項不渝,脣角微揚。他只是一個過客,也許在他們的生命中綻放之後,很快就要消逝。那份在他們心底萌生出來的芽兒,也很快就會被掐滅,時間,可以抹剎一切。
再次去虞蘭寺的時候,只有遲靜蘭,那尼姑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一遍,防賊似的,然後問她:“施主有什麼事?”
“我找年凝香,不知她在不在?”
“這兒沒有這個人。”中年尼姑就要關寺門。
“師太,我從皇宮裡來。”靜蘭婉言道,“有事情要找她,麻煩您幫個忙。”
“皇宮?”中年尼姑又開始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後才說道,“跟我來。”
靜蘭鬆了口氣!看來這位年凝香真的還在虞蘭寺中!文英帝冷宮的第一位住客!沒想到,文英帝短短二十年的即位生涯,就有兩位娘娘進了冷宮。可見皇宮這個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虞蘭寺看似不大,裡面倒十分寬闊。有小尼姑認真地打地打水,遠遠的便聽見木魚和誦經的聲音。尼姑將她帶到佛堂去坐着,說:“我去叫她來,你稍等。”
靜蘭觀望着這佛堂。不大一地兒,放着一尊佛像,前面的香爐插着幾根香。靜蘭雙手合十拜了拜,聽着遠處傳來的哞尼哞尼的叫喚聲,覺得心也安靜許多。
身後腳步聲傳來,靜蘭回頭,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尼姑走向她,雙手合十,點了點頭:“施主您找我。”
靜蘭不覺有些恍忽。曾經身居高位的妃子,削了三千青絲當尼姑,真的是心甘情願的嗎?她雙手合十回了禮,“冒昧來訪。我叫遲靜蘭。”
“貧尼法號淨惠。”
“您閨名是年凝香麼?”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淨惠的神情絲毫不動,“不知找我有什麼事?”
靜蘭看了看四周,“可否借一步說話?”
淨惠猶豫了半晌,方纔說,“這邊請。”
原來帶着靜蘭到她的廂房。淨惠的廂房相當乾淨整潔,使用的物件,都不比這兒的粗糙。怎麼說都曾是皇帝身邊的人,進了冷宮自己申請出家爲國祈福,就衝這份情操,人家也不好委屈了她。
靜蘭坐了會兒,便問她:“你還記得蘇雪融這個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