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在即,徐寧會回家見妻兒,趙羽卻是楊柳樹剝皮光棍一條,只好去見自己的狐朋狗友去了。
其實他的朋友也少得可憐,作爲不受當朝待見的宗室子弟,他不避嫌疑,旁人還要避嫌疑呢!所以趙羽結交朋友的範圍也有限,他現在找的是自家的一個妹夫,華麗點說就是駙馬。
皇帝的女兒原來叫公主的,現在改成叫帝姬了,帝姬的丈夫還是叫駙馬。宋朝的駙馬也是很不得志的一羣人,當不得官,等同於皇家贅婿的身份,高貴地卑賤着,所以和宗室子弟同病相憐。
趙羽的這個妹夫姓王,因爲娶了個公主,所以直接封太尉——宋朝的太尉就是這麼不值錢,高俅可以憑弄臣的身份封太尉,駙馬也可以隨便混個太尉,沒人當回事,可官家要是敢隨便封一個大學士試試?文官集團會拼死阻擋的——被文官看不起的駙馬王太尉只好在東京城中鬥雞走狗、品竹彈絲,除了不敢宿花眠柳,其它無所不爲,所以這些年來混了個諢名兒叫“花兒王太尉”,屬於富貴閒人一流的人品。
花兒王太尉跟趙羽交情莫逆,聽說趙羽當上了監軍,馬上擺宴給他作賀慶功,兩人興頭起來,喝得爛醉,勾肩搭背哈哈大笑之餘,突然抱頭痛哭。
兩日後,諸事準備停當,徐寧整隊出兵,金槍班三千身材長壯之士爲中軍,盡使鉤鐮槍,禁軍中又抽調了一萬悍將梟卒,然後往京東路上來。一路穿州過縣,行軍一個月,過濟州,入袞州,進淄州,在淄水邊安營紮寨,休整兩日,終於全軍渡過淄水,兵臨青州府益都城下。
徐寧兵過濟州梁山時,衆好漢紛紛請令:“何不半路邀擊?”
金錢豹子湯隆和徐寧是姑舅兄弟,此時想說些什麼,卻又閉嘴。西門慶看着湯隆一笑,搖頭道:“青苗正當時,若豈容兵馬踐踏,百姓一春辛勤,付於流水。且放他過去,咱們辛苦些,到青州城下見勝負吧!”
西門慶可捨不得讓戰火燒進自家院子裡來,索性把這一仗安排到青州去打,和呼家將、二龍山聯合作戰,正好看看傳說中的金槍手徐寧有甚麼本事!
九尾龜陶宗旺舉雙手贊成:“四泉哥哥這般想,卻是咱們梁山下萬千莊稼漢的福氣!”
晁蓋也連連點頭,同意西門慶退避三舍之計。於是梁山偃旗息鼓,放徐寧大隊過境後,這才計點出徵人馬,準備接應呼家將。
徐寧領兵來討,呼家將亦早有準備,呼延灼坐鎮青州守護城池,呼延慶引五千軍馬,在青州南門外屯紮,與城池呈犄角之勢。呼延兵摩拳擦掌,只待廝殺。
呼延兵雖然沒有去主動攻打大宋州郡,但如果是朝廷的兵馬欺上頭來,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徐寧兵臨城下,剛扎穩營盤,禁軍幾員將領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討令出戰。徐寧在太師府裡的那幾句話已經傳出去了,甚麼“呼延一族,勇將輩出,禁軍雖多精銳,鬥起將來,只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徐寧這話,卻不是瞧不起禁軍大將的武藝嗎?御前侍衛的金槍手便怎的?竟然敢如此小覷人?因此這幫禁軍將領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一百個不樂意,就等今天上陣,好好讓徐寧開開眼界。
見衆將火雜雜要求上陣,徐寧搖頭道:“這黃天暑熱,我軍遠來,正是疲憊之師,須當養氣歇力,徐圖破賊,如若貿然出陣,呼延軍以逸待勞,只怕于軍不利。”
禁軍將領們便大叫道:“將軍此言差了!兩軍交鋒,銳氣爲先,若臨陣退縮,豈不折了銳氣?再說了,咱們雖遠路而來,卻又不是和反叛們鬥陣,只須出陣敗上幾員賊將,小的們看了,便是養氣歇力時,亦能精神振奮啊!——此間的利害,還請將軍和監軍明察!”
趙羽是少年心性,這一月行軍,雖然把他人曬得烏黑,但精氣神卻沒被陽光烘懶,看到這些禁軍將領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也覺得刺激,便作主道:“徐將軍,衆將官說得有理,咱們今天不跟反賊鬥軍,但鬥將卻是可以的!反賊如此猖狂,我軍初來乍到,若不殺一殺他們的銳氣,如何使得?咱們這便出營,與反賊見個頭陣!”
徐寧聽了苦笑,但不敢違拗這位宗室監軍,只好點頭答應。禁軍衆將大喜,簇擁了趙羽徐寧,飛馬出陣。
聽宋軍營盤催陣的戰鼓聲如雷貫耳,青州城中呼延灼引韓滔彭玘登上城頭,觀敵瞭陣。城下營盤中,呼延慶與妻子盧秀英引兵城前列陣,左右各伏五百強弩,中軍一千弓箭手都隱在旗門之後。
禁軍一將,拍馬橫刀,在陣前耀武揚威:“呼延反賊,哪個前來納命?”
盧秀英聽着,蛾眉倒豎,杏眼圓睜,向呼延慶道:“相公,待我去取這廝項上輕薄人頭!”呼延慶點頭,盧秀英催開桃花馬,平端繡鸞刀,飛騎臨陣。
禁軍衆將一見,“哇”的一聲都嚎叫起來:“原來呼延家沒人了,連女將都派出來了!哈哈哈——”七嘴八舌間,言語中便無禮起來。
徐寧喝道:“監軍在此,不得胡言!”別人不知道呼家女將的厲害,他這種職業軍官可是知道的。
趙羽卻聽得津津有味,連連搖手道:“無妨無妨,戰陣之上,吆喝點粗口也沒甚麼嘛!”
盧秀英對陣前喧囂聲充耳不聞,只是指着場中將領叱道:“狂徒!爾有何能,亦敢小覷我呼家將?還不放馬過來受死?”
兩軍鼓譟聲中,交馬只一合,盧秀英一刀將敵將斬於馬下。
宋軍陣上,登時鴉雀無聲,盧秀英伸手點指這邊將旗,喝道:“哪個還來?”
方纔出陣的那員禁軍大將,武藝在衆人中算是個尖兒,如今卻被女將一合即斬,竟無還手之力!禁軍衆將雖然心膽俱寒,但被盧秀英如此當面叫陣,便是血濺當場,也是不能退縮的了。
當下就聽“哇呀呀”一聲暴叫,一人躍馬掄斧,直向陣前搶去,口中兀自大叫:“婆娘竟我禁軍無人嗎?”他的四個同袍聽着也是義憤填膺,坐騎催開,追隨其人驥尾一擁而上,口中同樣吆喝道:“兄弟們且退,讓我來教訓這婆娘!”
雖然口中你爭我搶,卻是一個不退,五人各掄兵刃,直向盧秀英包抄上來——他們可不是羣毆,只不過是大家急着爲死去的弟兄報仇,因此才爭先恐後而已。
盧秀英“呸”了一聲,撥馬就走,五人不捨,大呼小叫着追來。看看趕上,盧秀英一點馬耳朵,桃花馬陡然右轉,同時流星般加速。
有如星飛電掣,盧秀英控馬與禁軍五將擦肩掠過。就在這戰馬錯鐙的一剎那之間,盧秀英一馬五刀,如砍瓜切菜一般,將五將皆斬於馬下。兩軍陣上衆士兵,只見陽光突然一陣大亮,待閉閉眼再睜開時,禁軍五將已經血濺塵埃,屍身栽倒於馬下。
呼延軍轟雷般喝一聲彩,士氣陡振;宋軍卻像是被摁在了屠宰臺子上的綿羊,作不得一聲兒。
趙羽肆無忌憚地把嘴張成了鈍角,指着場中英姿颯爽的盧秀英道:“這……這……這……”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剛纔還威風凜凜叫囂着請戰的禁軍大將們,居然被一個女人說斬就斬了!
徐寧面沉似水,命令麾下士兵上場去收斂屍首,盧秀英撥馬退開幾步,並不阻擋。
待戰場略做清理,徐寧回頭瞄了禁軍衆將一眼,這時的禁軍將領無不噤若寒蟬,再不敢與徐寧對視。又看監軍趙羽時,趙羽亦是一臉尷尬。
徐寧深吸一口氣,拱手道:“請監軍押陣,待末將上前會一會這女將。”
趙羽卻泄氣道:“徐將軍,呼家將果然厲害,咱們還是先鳴金收兵吧!蔡太師答應咱們有援軍的,等援軍來了,咱們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再與反賊決一勝負如何?”
徐寧搖頭道:“今日折將六員,大喪王師銳氣,若不奮勇當先,以做挽回,那時呼延軍衝陣而來,只怕我軍營盤難守,那時亂軍陣裡,監軍又往何處安身?”
趙羽愕然道:“啊?這樣啊?”
徐寧也顧不上理他了,金絲纏杆槍一順,縱馬來到陣前,金槍一橫,向盧秀英道:“這位夫人,在下金槍手徐寧,領教夫人萬勝刀法!”
盧秀英聽着心頭一凜,暗想道:“這人竟然識得我師門刀法,看來非是等閒之輩!”當下更不多言,繡鸞刀掄開,折射出一片金光,如祥雲蓋頂,向徐寧當頭籠下。
徐寧敬重呼家將英名,撥馬讓過三招,然後金槍一記“金雞亂點頭”,幻起流光朵朵,與盧秀英戰在一處。這二人,一個是金刀聖母高徒,一個是四代將門之後,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大戰五十餘合,未分勝負。
趙羽看得目眩神迷,突然反應過來,大叫道:“還不與徐將軍擂鼓助威!”這正是:
自古男兒恥殿後,從今女將敢爭先。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