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一一〇房間,原本應該十分寂靜的屋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烏漆抹黑的夜裡聽着很是瘮人。
月光照射的地面上,緩緩出現一個人影,若是有人在場,就會看到許文強雙眼散着一輪銀光,卻根本沒有神彩,猶若行屍走肉般轉身,挪步。
書院是士紳們捐錢蓋的,出手自然不會過於的寒酸,誰知道里面有多少鯉魚會躍過龍門,搖身一變成了真神,哪天心血來潮回書院敘舊感懷,要是太過破敗,於面子上總是說不過去的。
紅漆黑瓦、雕龍畫鳳的外觀不說,至少每個屋子的地面都是一溜的大理石,走在上面那是相當的舒適、穩當。
然而就是這樣平整的地面,許仙卻是走的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一路踉踉蹌蹌着走到了湘雲的牀前,就這樣直直的撲倒了上去。
本就睡的不沉的湘雲終於聽到了異響,睜眼時就見一個黑影壓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識就要叫出聲來之時,耳邊傳來了強哥熟悉的聲音,
“師傅,你在哪裡?我好想你!小孫,你別走,我們說好了一起練球的……”
強哥?這是什麼情況?什麼師傅、小孫的?
湘雲一頭的霧水,本能的想推開上面那個沉重的身體,然而下一刻她就感覺到自己被強哥抱住了,箍的很緊,竟是動彈不得。
而強哥的右臉正貼在她的右臉上,嘴脣離她的耳垂只有0.01毫米,因爲時不時的能碰一下,搔的湘雲心頭小鹿亂撞。
那粗重的男性氣息恰好能吹進她的耳朵裡,吹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嚶嚀一聲,險些暈了過去。
許仙則不再鬧騰,像是找到了某種心靈的慰藉,睜開的雙眼重新閉合,只是還是沒有鬆開湘雲的意思,而是緊緊的抱着她,就這樣趴着,再不肯動彈半分。
這,這是夢遊了嗎?可是他幹嘛要這樣緊抱着我啊?這算什麼啊?不過就這樣被強哥抱着,也挺好的,感覺很舒服,很溫暖,要是能一直被這樣抱着該有多好啊!
好半晌,湘雲大腦才重現清明,於是在少女的矜持與嬌羞下,略微的掙扎了下,發現力氣實在不夠,也就索性放棄了抵抗,開始享受起這寶貴的夜晚。
咦,嘴裡怎麼是鹹的?啊,是強哥的眼淚?他怎麼哭了啊?到底他夢見了什麼,這麼傷心?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
湘雲感覺到口腔內的鹹溼,才發覺許仙的眼淚順着臉頰流到了她的脣邊,流到了她的脖頸,打溼了一片被角,也流進了她的心裡。
帶着衆多的疑問,她就這樣被圈在強哥的懷裡,閉上了眼睛,總是躁動不定的心徹底的安靜下來,陷入了沉睡。
天上的弦月很高冷,然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悠然飄過,使得高冷的月光看上去不是那麼的清朗,反而顯得很柔和,像母親的輕撫,感受着指間的關愛,彎一角淺淺的微笑。
湘江的水面很清冷,然也是籠上了一層輕紗般的薄霧,使得清冷的江水聽上去不是那麼的疾勁,反而顯得很安逸,像愛人的貼心,揉碎了點點月光,共享那潾潾的波痕。
……
“喔喔喔!”
雞叫三聲,太陽初升,古有俗語,誠不欺人。
一一〇房內,許仙定時的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趴在湘雲身上,愣了有一秒鐘的時間,隨後便站起了身,完全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像是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希望沒有嚇到你吧!算了,嚇到就嚇到吧,反正遲早的事,我也只能說聲抱歉了!”
見湘雲沒醒,許文強在牀邊低語了幾句,發現沒什麼意思,搖了搖頭,於是別好金色盤龍棍,繼續每天后山的晨練去了。
“呼,總算走了!搞的我好緊張啊,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哎喲,真是的,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壓的人家腿都麻了!”
聽見關門的聲音,湘雲直接從牀上坐起,揉着自己的腿,嘟着嘴抱怨着,眼裡卻滿是幸福的笑意,原來是早就醒了,一直在裝睡。
許是心情大好,湘雲美滋滋的伸了個懶腰,高興之下甚至是站在牀上花枝招展的唱起了歌,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爲什麼背上小書包……”
正所謂不作死就不得死,就在某腐嗨的起勁的時候,門‘嘎吱’一聲又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哦,你繼續,我就是回來拿條毛巾!”
看着湘雲一手叉腰,一手高舉,在那用着吃驚的表情定格的樣子,許仙憋着滿臉的尿意,抓了條毛巾甩在脖子上,扭頭就走,他怕走晚了一步的話,忍不住會笑噴。
可是就在出門的一刻,他還是沒忍住調侃了一句,
“歌唱的不錯,舞跳的更好!”
強哥,你混蛋!完了,這下糗大了,形象全毀了!
湘雲跌坐在牀上,欲哭無淚。
……
天字一班教室,湘雲鐵青着臉坐在座位上,惡狠狠的咬着手中的饅頭,彷彿那饅頭和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一早在許仙走後,她再次賴在牀上踢着被子,發泄着懊惱和不滿,直到鐘聲響起,這才匆匆起身,去食堂拿了個饅頭,就來到了教室。
而教室內,錢乙又不知道觸了什麼黴頭,正在被馬通幾個人欺負。因爲老師馬上要到的緣故,推推嚷嚷間倒是沒下什麼狠手。
於是湘雲也沒有去管,依舊煩着自己的心,不時回頭瞥上兩眼,在看見強哥一幅風輕雲淡的模樣後,嘟着小嘴,越發的生氣了。
“哎,看見沒,新來那個叫孟飛的,臉上都能捋下水來,估計是強子夜遊症又犯了,被嚇的。我說冬瓜,你還是服個軟,把那二兩銀子還給胖子,他也不缺那點錢。我看那小子的樣子,估計三天都撐不了,更別說五天了,你又何必跟錢過不去呢!”
前排,天一三二聚在一起,又開始小聲嘀咕着。
“猴子,你說的我也知道。我早就想把銀子還給他了,可是死胖子那張臉笑的太賤了,我現在都不敢轉頭看,我怕看到會忍不住想抽丫的!”
劉州苦着一張臉,那樣子就像便秘了三天,憋得難受的想去屎。
“別介,冬瓜,你可千萬不能衝動啊!你要知道你那一大巴掌下去,就不止十兩銀子了,胖子那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起碼訛你五十兩銀子。五十兩啊,還是最少的,那得吃多少雞腿啊?”
謝天嘴裡塞着個饅頭,含混不清的說着,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進食,那腮幫子甩的不要不要的,都快趕上沙皮了,充分詮釋了他爲什麼叫肥肥這樣一個十分有形象感的綽號。
“肥肥,你tm就不能不提吃嘛,我憋屈啊!”
劉州摸着懷裡的銀子,第一次覺得有些燙手,想要扔掉,卻又捨不得。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教室的門開了。
“抱歉啊,來晚了!這房子長得都一個樣,都轉迷糊了,下面,我們開始上課……”
一個聲音從門外移到了講臺上,顯然是這堂課的老師已經開始了講課。
而對於聽課,湘雲相當於其他學子不同,總是兩看相厭的,因爲她本就不是爲了讀書而來,而且對於古漢語文學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興趣,上課老是無精打采,甚至有時睏意來泛,會直接趴在那裡小憩一會兒。
今天湘雲依舊趴在桌子上,想通過睡眠來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於是習慣性的瞄了眼講臺。
然而就是這一眼,湘雲的睡意全無,直接起身大喊道,
“彪,彪,彪,彪哥?!!!”
“咦?這位同學是新來的吧,看起來有些面熟。既然知道在下的諢名,想必也是熟人,彪一時卻是想不起來了,望小兄弟告知尊姓大名,彪當拜謝!”
講臺上,一臉嚴肅的表情配上那招牌式的包子臉,還有那招牌式的酸氣,不是彪哥,範德彪,還能是誰!
“啊,哦,我是聽家姐說過在山上偶遇過先生,一時興奮,這才唐突了先生的講課,萬分抱歉!”
哎喲,我去,差點穿幫了!彪哥這稱呼我也是醉了,還有那股子酸氣,隔這麼遠都能聞到,真是好惡心的說。更沒想到這個死變態大叔居然還是嶽麓書院的老師,我真是不禁對這個書院的教學質量產生嚴重的懷疑啊!
“你姐?山上?哦,我想起來了,是孟家的兩位小姐。上次匆匆一別,甚是想念,沒想到在這裡能與小兄弟相遇,緣分一事,果然奇妙的很啊,哈哈!”
範德彪摸着不到一寸的鬍渣,想效仿古人的縱情歡笑,奈何鬍鬚過於短小,裝不了那麼高端的b,只得乾笑兩聲,慚慚收聲。
我勒那個擦,真是受不鳥了!這個變態大叔還有完沒完了,這樣搞,成心是想讓我在課堂上秒噴啊!
湘雲滿頭黑線,敷衍了兩句趕緊坐下,本想睡覺,奈何彪哥不時就會看她一眼,有時還會點頭示意,最後講策論的押題時,還用商量的口吻同湘雲探討,也是讓湘雲的那顆玻璃心吐的稀碎。
終於,在‘duang,duang’的下課鐘聲裡,湘雲第一個衝出了教室,扶着廊道的扶手,大口的泛着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