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思雨主僕來時,江老爹在正屋裡聽到了動靜。
只是聽見是女聲,他便沒有強撐着出去見客。
他的腿傷恢復得不錯,拄着柺杖慢慢從裡屋走到正房門口,是沒有大礙的。
沒過多久,阿咩端着藥碗從外面進來,他便問道:“外頭是誰來啦?”
阿咩老實答道:“是巡檢司的付小姐。”
“付小姐,怎麼這時候就來了。”
眼下辰時剛過不久,一般不會有人這時候就上做客。
“也不知是有什麼事要找月丫頭……”
他看着阿咩,阿咩則一臉茫然地回望他。
兩人面面相覷,阿咩沉默了一瞬,然後認真地說道:“是女客,咱們不好過去。”
他說得一本正經,江老爹一時啞然,點着他的小鼻子,笑罵:“我不過是這麼一問,哪裡是要過去?你這小子,真是可樂。”
……
江老爹好奇東廂裡的談話,東廂裡,付思雨卻正在反駁江寒的說法。
“你跟師叔跟我們不同。”
“確實。”江寒一本正經地接話,“我們完全沒有可能。”
付思雨佯怒:“你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說,你跟師叔互相有情,應該努力爭取才對。”
聞言,江寒嘴角抽搐,不由地覺得有些諷刺。
她這個從民主自由開放的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人,竟然被一位受封建禮教薰陶長大的古代女子教導,應該爲愛情抗爭……
這到底是她活得太過現實,還是對方的思想太過前衛?
“站着說話不腰疼!”江寒翻了個白眼。
“我的話是有根據的。”付思雨有些不服氣,“師叔的親孃,也只是個普通女子,師叔對這些不看重。”
“我若沒記錯,他娘是個妾。”
“對,不過……”
猶豫片刻,付思雨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最開始不是妾,是回到沈家之後,被降爲妾的,師叔在沈家的日子並不好過,沈夫人把他當眼中釘,恨不得他死……師叔小時候很可憐,差點死於非命,幸好同支三房的叔祖,還有呂同他外祖,恰巧路過池塘邊,將他救起……”
江寒手一攤,打斷她的話:“嘖嘖,看看,沈大人家裡多複雜啊!做主的肯定是他祖母,而且他祖母必然權力大,又強勢——兒子已經娶了妻,還生了孫子,她都能因爲不滿意,貶妻爲妾……嘖嘖,那是她的親兒子呢,對吧?沈大人的爹不是庶子吧?”
“嗯,沈太夫人只有沈老爺一個兒子。”
“看吧,親兒子都這樣,可想而知,對隔代的孫子她更不會手軟。所以,沈大人的婚事,最後只能是他祖母決定,我不想給人做妾,更不會撞上去觸黴頭。”
付思雨愕然地望着江寒,沒想到她這麼聰明,她才說了一句話,她便猜中了實情——雖然這些實情只是她小時候,從姨母與母親的談話裡偷聽到的,可能也不盡然對……
她也沒想到江寒會把話說得這麼直接,條理清楚,毫無商量的餘地。
一時間,她有些詞窮。
任誰知道家裡有這樣一位祖婆婆,心裡都會打退堂鼓吧?
可是師叔要怎麼辦?難道真要接受沈太夫人的安排,娶個與他不同心的妻子,鬧得家宅不寧?
若真如此,呂同肯定會很難過,雖然他總是嘴上胡說,心裡卻是非常在乎師叔的。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我沒說錯吧?”
付思雨嘆息一聲,搖搖頭:“沒錯,只是也不太對。”
江寒挑挑眉,不以爲然。
“若是以前,師叔可能會老實接受沈太夫人的安排,但是現在……”付思雨眼神有些複雜,放柔的聲音裡帶着些微祈求,“若你不願意做妾,他肯定會想辦法,所以,先別把話說得太滿,也不要一點希望都不留給他。”
江寒一怔,有些不懂她眼下的語氣。
在她看來,付思雨能過來傳這個話就已經仁至義盡,實在沒必要祈求她,這有些過了。
算了,這些細節不重要。
反正不管付思雨是爲什麼,她絕對不會頭腦發昏。
“不管你自己主動來遊說的,還是沈大人讓你來試探什麼,總之,我是不會去趟這種大家族的渾水的,我也沒那種能力。所以,這種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付思雨只是想來試探一下,爲沈大人儘儘心,並沒有一定要說服江寒的想法。
因此,江寒的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她也沒必要繼續糾纏。
再坐了一會,她讓江寒代爲問候江老爹,又去看了看小安,便領着丫鬟們離開了。
午飯過後,江老爹拄着拐,扶着阿咩來到了東廂門外。
江寒聽到聲音趕緊披上衣服,坐起來。
“爹,我好多了,沒事了,明天就能下牀,你別這樣走來走去的,萬一不小心蹭着哪裡,又傷着腿可怎麼辦?”
江老爹在桌邊坐下,吩咐阿咩先去忙,才說道:“我小心着呢,天天躺着也不好。”
不聊傷勢,話題突然就沒了,場面靜得有些尷尬。
江寒試探着問道:“爹,你想問案件的新進展?”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江老爹可能會關心的話題,畢竟上午付思雨纔來過。
“禁令還沒解除,付小姐的消息,跟康哥昨晚說的差不多。”見她爹表情未變,江寒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沈大人的傷勢已經穩定,案子應該很快會有眉目……”
“你憑啥相信沈大人一插手,這個案子就能有新進展?”
江寒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奇怪他爹爲什麼這樣說,先對沈大人盲目崇拜的人好像是他吧?
“你是不是還有其他心思?”
還在愣神中的江寒,驚愕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待她開口,江老爹又嚴肅地說道:“爹先前的話,你可別忘了!雖然這次你又多虧了沈大人,但爹還是那句話,——寧願別人說爹忘恩負義,也不能犧牲你去償還這救命之恩。”
不知道爲什麼,江老爹的口氣讓江寒非常不高興。
在如何償還救命之恩這一點上,江寒覺得她跟她爹應該是一致的,可是此時此刻,她突然很討厭聽到這番話。
她心裡堵得慌,忍不住頂撞道:“爹,您怎麼知道那就是犧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