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逞的付思雨,挽着江寒的手走在前面。
一行人又在馬家牌坊逗留了片刻後,便沿着清溪河往北走。前面約莫半里遠,有一處園林,裡面有個引清溪河水開鑿出來的池塘。盛夏七月,池塘裡的荷花正開得好,倒是一處不錯的景緻。
東鎮往北沿清溪河邊一帶,是原來的馬家村所在地,居住的大多是姓馬的人家,狀元樓是馬家祠堂所在地,沿着祠堂向外擴,原本住着許多馬家的族人。
自從落霞鎮發展起來後,有富商看好這片區域是出過狀元的寶地,想來沾沾貴氣,就要出錢買地。一些落魄的馬家族人,見機把地和房子都賣了,拿着銀錢跑到西鎮去置房買鋪,從此翻了身。有一就有二,漸漸的,這裡就變成了落霞鎮的富人區。
據說,裡面住着的人家,最窮的也是年收入兩三百兩銀子,身價上千兩的小商人。
口袋裡有了錢的商人們,就喜歡講講風雅,掩掩身上的銅臭氣。豪富之家佔地廣,將清溪的水引入內院,建起假山池塘供自家女眷遊玩,小富之家想好風雅,又不夠銀錢,於是,當年馬狀元還在世時,爲培養族中子弟文化修養,自掏腰包開鑿出來的雅苑就被供了起來。雖然百餘年後的雅苑,只剩下了幾處石牆,一座假山,一處亭子和一個滿是淤泥的荷塘,卻也被東鎮的里正派人保護了起來。里正向住戶們收取維護銀子,找來匠人重新修整,如今倒也修整得差不多了,弄出了幾分別樣意趣,吸引了不少學子和外地客商來此觀瞻。
一行人往雅苑走,一路上卻頻頻有人盯着走在前面舉止親密的江寒和付思雨看,甚至走遠了還不住回頭。
“你有沒有覺得她倆這樣很礙眼?”呂同搖着扇子,蹙着眉撇着嘴,一臉嫌棄地與走在身旁的沈大人嘀咕。
沈大人雖然端着副嚴肅的面孔,其實正神遊天際。聞言,錯愕地看他一眼,又擡眼去看前面手挽着手的江付二人。
從後面看,確實像一對舉止親暱有礙風化的男女,又想到江寒那以假亂真的男人面孔——想必,從前面看更有礙風化吧!
沈大人“嗯”了一聲,叫住走在中間的翠兒,道:“跟你家小姐說,與江姑娘分開走。這樣挽着,影響不好。”
翠兒也早就察覺到了行人們的異樣,忙依言上前提醒。
付思雨當即紅了臉,回頭對沈大人和呂同不好意思地笑笑,鬆開江寒的手,往旁邊走開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江寒也很囧。她與付思雨聊得興起,完全忘記了自己是男人形象,與個姑娘狀態親暱交頭接耳,是一件多麼無德的事——怪不得,剛纔路過的好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見老鼠似的,既驚懼又厭惡。
兩人刻意保持距離後,聊的也就少了。一聊得少了,江寒就越走越快完全沒有等人的自覺。
等到了雅苑的拱形門前後,她站住一側頭,旁邊哪還有付思雨的身影啊,再一扭頭,身後兩丈遠處,跟着的也不是她而是沈大人。
江寒頓時無語了。
都怪她!一沒人說話了,就自顧自的東看西看一通亂走。
沈大人今日沒有帶着小廝出門,此時雖然看上去一本正經的,但一瞄那無焦距的眼神,就知道他的神思已不知去了何處。因爲,他居然沒看出來前面站着的人是江寒,直到只剩一步之遙時,他眼中閃過驚訝,元神才歸位。
兩人面面相覷地站在石拱門邊,尷尬得不知所措。
半晌後,江寒勉強扯出個笑,道:“咱們好像走得太快了……我再回去找找他們。”不等沈大人回答,她就飛一般地跑了。
她沿着河邊一直找回到先前與付思雨分開的地方,可是,別說人了,連個鬼影她都沒見着——五個人竟然就這麼憑空不見了!
江寒糊塗了。從河邊去雅苑,只有一條路啊,那五個人會去了哪裡呢?
她不就是走得快了一點,沒看路了一些,神遊了一會,怎麼眨眼間就把人給搞丟了?
她懊喪地跺跺腳,狠踢了幾個腳邊的碎石頭,躊躇着不想回去面對沈大人那張彷彿被欠債一萬兩的臭臉,於是又沿着河走了一遍。
一盞茶時間後,依然是啥也沒找到。她覺得,等了這麼久,沈大人應該已經走人了,這才慢悠悠地回到雅苑前。
誰知,沈大人竟還老老實實地站在門旁五六步處,揹着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見只回來她一人,他冷然的面孔上閃過一絲惱怒,問道:“人去哪了?”
江寒以爲他是氣她耽擱了這麼久纔回來,心頭頓時涌上了莫名的委屈和怨氣,口氣很衝地回道:“我怎麼知道?腿長在他們腳上,走丟了,關我什麼事?”
沈大人一怔,認真打量她。見她睜着一雙水潤大眼,氣呼呼地瞪視他,眼眶有些發紅,顯得既倔強又可憐,而那鼓起的腮幫,又讓他不自禁地想到青蛙——看着看着,他就有些想笑。
他急忙以拳擋脣,輕咳一聲,道:“沒找到他們?”
“當然!你的眼睛看不見嗎?”
“哦,必是故意躲起來,將我們晾在這了。”沈大人勾勾脣角,淡淡道。
“我怎麼知道?你既然猜到了,那就去找啊!”
江寒的態度,讓沈大人原本鬆緩了的面孔,又板了起來。
他不悅地道:“你這是何態度?你找不見他們,爲何朝我發脾氣?”
江寒一噎,自知無理,卻不想給他好臉色看,叉腰兇道:“誰讓你問我的?”
“不該問?”
“不該!”江寒故意犟道。
“你!——無理取鬧!”沈大人氣悶,閉嘴不理她,一甩袖子,逕自轉身進了雅苑。
那兩個傢伙肯定是經小路,從另一斷未修整好的殘壁處進了雅苑,那地方還是他發現之後,再告訴呂同的。
以爲他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詭計嗎?
哼,真是多管閒事!
江寒見沈大人頭也不回地進了雅苑,一時有些迷惑。
難道他惱羞成怒,決定不等那幾人,自己進去玩了?
他哪來這麼好興致?
像他這種人難道也會喜歡這些文人景緻?他不是應該喜歡大山大河這種地方嗎?否則幹嘛老是跑到後山上去?
可是他走了,她怎麼辦?一個人傻乎乎地在門口等着?
江寒還沒來得及,將腦中的一堆問號理清,身體卻已經誠實地做出了反應——迅速追了上去,叫道:“喂,你去哪?你一個人進去了,等會他們來了找不到人,怎麼辦?”
沈大人頭也不回地道:“跟來就是!話這般多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