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付思雨費盡脣舌終於說動了沈大人答應休沐一天,而本來就屬於幫忙性質的碼頭監督呂同,也順便跟着一起休了。
大家決定,清晨先在落霞鎮東鎮沿着清溪河走走瞧瞧,欣賞一下山區版的水鄉風光,再套了馬車去青河縣城,來個青河縣城一日遊。
付思雨想要趁機叫上江寒一起,一早就叫了初五過來,對他道:“我先前對江姑娘說,必然會有辦法讓她家掌櫃放了她隨我出去遊玩。”
初五直愣愣地望着她,點點頭,不明白她對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如今想不出辦法了,想要他給出個主意?
想到這裡,初五不自覺地挺了挺背脊,開動起了腦筋,準備想一個好主意出來。
不過他的架勢還沒擺完,就聽見付思雨又道:“我思來想去,覺得人家茶館生意忙,不能爲了一己之私害得人家手忙腳亂,因此,我想,找一個機靈的人去代替她是最好的了。”
初五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裡有些失望,這都有主意了,還把他叫來做甚?
“你覺得呢?”付思雨問道,聲音親切溫柔,好似非常重視對方的意見一般。
他覺得?
他就算覺得不好,能直接說嗎?
再說,他是要說了不好,又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方法,豈不是白白惹人嫌?
初五腹誹着,垂着頭掩飾自己轉得有些快的眼珠。
作爲一個不太得寵的小廝,他的原則就是,在不確定自己的主意比主子的更好時,他只要附和就好了,若是主子非要他說,再說出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於是,他笑得狗腿地附和道:“我覺得小姐這個主意非常好,一般人根本想不出來,也就是小姐這種心思細膩又體貼的人,纔會這般爲他人作想!”
付思雨“嗯”了一聲,嫣然一笑,那笑就像清晨剛剛突破天際的霞光般,絢爛又引人沉迷。
她道:“你覺得好就好,我就怕你覺得我不體貼你,隨意支使你,畢竟你是沈師叔的貼身小廝,不是我的下人。”
這話聽得初五更迷惑了。
他張大眼睛怔愣地望着付思雨,心想,他覺得她體貼不體貼的,跟這事有什麼關係嗎?
只聽付思雨斬釘截鐵地道:“既然你也覺得好,那就準備準備,一會就去利來茶館,把江姑娘替換來吧!”
“……”初五徹底傻掉了。
繞了半天,原來在這等着他呢!
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還是該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待到走出西院大門時,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下,低聲罵道:“讓你自以爲是,這下好了,好事撈不着去就算了,還得去給人免費做苦工!”
因此,當初五不情不願地出現在江寒面前,說明來意時,江寒也是張大了嘴巴,愕然嘆道:“原來她的主意就是這個啊!”她又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初五,“倒也是個好辦法,只是你這小子,能行嗎?”
她眼中那深深的懷疑,激得初五徹底爆發了:“我行不行你試一下不就知道了?!”他神情一變,怒容變鄙夷,噴道,“不就是在個破茶館裡做個跑腿夥計,還以爲自己做了多大事呢!招呼客人而已,誰不會?難道你這的客人比我家爺還難伺候?”
江寒噗嗤一笑,道:“嗯,那是比不上呢!估計全落霞鎮也沒有比得上的!”她拍拍初五的肩,又豎起大拇指,語重心長地道,“好好幹,這份工作很適合你,我看好你哦!”好好的一句話被她裝得過了頭的一本正經給全毀了。
江寒爲有人要花錢請她出去玩而沾沾自喜,可來到指定見面地點——東鎮的馬家牌坊前,一見到揹着手的沈大人,她只想拔腿就跑,再也喜不起來了。
馬家牌坊建在貫穿東鎮的清溪河附近。方圓幾座宅子住的都是小有銀錢的馬姓人家。這不是明清時有名的貞潔牌坊,而是一座狀元牌坊。
馬家在本朝開國時,祖墳冒青煙般地出過一個狀元,那時候的落霞鎮,還只是由三四個大村落拱圍出的小鎮子,馬家是當時方圓十里最大的家族,而現在的落霞首富黃家,還只是黃家村裡有幾畝良田的幾個小村戶。可惜,狀元郎剛剛升到正五品的同知就去世了,兒孫又不算太爭氣,三代而衰,幾次大災大難後族人也散落各地,落霞鎮第一大戶的地位,也慢慢被會做生意的黃家替代了。
此時,沈大人正站在清溪河邊遙望遠處的小落霞山,並未注意到身後過來的人。付思雨和呂同則站在不遠處的牌坊前,一個仰視觀看一個滔滔不絕,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地跟在他們身後,翠兒偶爾問上一句,青兒卻時刻關注着周圍。
江寒剛要悄悄走人就被青兒看見了,她正要提醒付思雨,從牌坊後面冒出來的小松,搶在她前頭喊了起來:“小二哥來了!——咦,幹嘛又要跑呢?”
小松這個該死的大嗓門!
江寒暗惱。
那條拔出去的腿,只好老實地收了回來。她摸摸鼻子,轉身乾笑道:“呵呵,我來找付小姐的,剛纔沒看見,還以爲自己走錯地方了呢!”說着,那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瞄向了沈大人。
沈大人緊皺着眉頭,眼神銳利地望向付思雨,臉色臭臭的。
這丫頭巴巴地要他休沐,好帶她出來玩,卻又把江寒叫來——打的什麼主意?
付思雨無視他的威懾,快步走下牌坊前的石階,來到江寒身邊,挽住她的胳膊,對沈大人道:“沈師叔,我沒有提前告知,就請了江姑娘來作陪,你不會生氣吧?”她吐了吐舌頭,討好地笑着,“我畢竟是女孩子,光你們兩個大男人陪着我,那就只有看景沒有說話閒聊了。我想着,江姑娘是本地人,對落霞鎮也熟悉,又是女孩子,有不方便問你們的我還能問問她,你原諒我這回的自作主張,可好?”
只有看景沒有說話閒聊?
難道剛纔呂同說的還少了?
一路上光聽他們倆嘰嘰喳喳個沒完。
這藉口找得也太爛了!
沈大人盯着付思雨,緊了緊牙關,冷淡地道:“既如此,今日,就由她這個本地人,陪你們出遊吧。衙門裡事忙,我就先回去了。”說着就要走。
“誒誒,別走啊!”付思雨鬆開江寒,擋在沈大人面前,“師叔,不瞞你說,我非要你陪着,可不是指望你陪我看景聊天的,那些你可做不來。我要你來是有私心的。”
“哦?”沈大人審視着她。
“我是要你來給我們做護衛的!你瞧,在這青河縣,你大小也是個實權在握的官,有你在,一般人不敢得罪咱們,你身手又好,來上十個強盜也不用擔心,再加上你……”她頓住,看了看江寒,又朝沈大人調皮一笑,打趣道,“你這周身氣度,人家打遠處一瞧,都不敢靠近,只有拔腿就跑的份!”她黑眸晶亮,一副鬼機靈的模樣,賣了個萌,“所以,你不能走!萬一你走了,我們卻在路上出了事,等回去府城,表姨母肯定會問,到時,我只能老實告訴她,是師叔不管我哦。”
呂同聽了,走近沈大人,幽幽道:“你最好還是去吧,不然,嗯,可能會不大好。”
沈大人的臉色就快黑過墨汁,無表情的面龐上微翕的鼻孔,顯示出他既生氣又拿付思雨沒辦法。
他明白呂同的意思,這丫頭,就算路上沒出事,若是他現在就走,等回到府城,她也會讓呂夫人覺得她出過事的。
算了,去就去吧!
不想看到的人,當做視而不見就好了,這種事他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