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小廝們已經爲他的“不良嗜好”操碎了心。
回巡檢司的路上,他腳步一轉就拐去了西霞街。
“大人,您來了!哎呀,真是貴客迎門啊!”
站在櫃檯邊的王掌櫃,透過窗戶,大老遠就看到沈大人往茶館走來。
他立刻樂顛顛地跑到門口去迎接,又狗腿地安排張羅着:“快,寒哥兒,去,給大人上最好的茶!沈大人,請隨小人上二樓!”
沈大人瞥了眼他臉上有些過頭的笑,心中閃過不喜。
這王掌櫃初見時,看起來也算挺厚道老實的一個人,現下再看怎地是如此不知分寸的呢?
莫非江寒身上那套諂媚的言行舉止,就是從他這學來的?
沈大人連忙擡手阻止道:“且慢,來壺落霞綠即可,王掌櫃有事自去忙,本官自行上二樓。”
“那怎行……”王掌櫃臉上的諂笑,在觸及沈大人眼中的冷然後隨即僵掉,接着他反應極快地拱手領命,強笑道:“行,那,那小人恭敬不如從命。”
沈大人鼻孔一“嗯”越過他上了二樓。
跟在他後頭的初一,心裡陣陣發苦。
他纔剛與初五商量着,如何阻隔他家爺與江小二。現在可好他們還沒行動,沈大人倒是猝然就奔這利來茶館來了。
“爺,您可是找江小二有事?若不是要事的話,不妨讓小的來傳達吧。巡檢司裡還有許多事等着您回去忙活呢!”沈大人隨便挑了間空着的雅室,初一在後面忍不住又委婉建議道。
起先見他往西霞街上走,他就已經試圖阻止了一次,沈大人卻充耳不聞。
因此,這次他再勸,沈大人不由有些懷疑。
他坐下後,打量了初一片刻,沉吟道:“近日,你,呂同一幹人等,似乎都不喜她,可是她,哪裡惹到你們了?”
否則,他們爲何總是有意無意地阻止他接近這女人呢?
就連他多吃了幾次麻辣串和江家包子,都能惹得他們如臨大敵一般。
可是,這女人最近一直很安分啊!
五月份還鬧出了幾件事,進入六月就無聲無息的了。
初一眉心一跳,含糊答道:“爺,沒有的事,只是,小的想着您好歹是朝廷命官,若是有事找他,傳令讓他去巡檢司就行了,實在沒必要親自上茶館來!”
剛說完,他馬上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如果他家大人聽了他的話,真將那江小二招去了巡檢司可怎麼辦?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但見沈大人頷首道:“你說得有理,不過今日,我僅是口渴而已。”
初一欲哭無淚。
這簡直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不行!
這事不能再拖了。
待會一回巡檢司,他就去找呂少爺商量。初五的方法此刻想來也不是那麼低劣,或許有效呢?
火燒眉毛之際,方法已不在優劣只在有效了!
正當主僕倆心思各異時,江寒端着茶盤在外面頓住了腳步。
她朝着虛空扯了扯嘴角,在心裡又過了遍一會該如何面對裡面那位救命恩人的話術。覺得差不多時,她深吸了口氣,敲了三下門。
“進來!”沈大人平板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江寒馬上露出標準的八顆牙笑容,推門走了進去。
“大人,這是您要的落霞綠,小人給您配了豌豆糕——這是小人的小小心意,還請大人不要嫌棄。”江寒笑得恰到好處地斟好茶,又將一碟豌豆糕和兩個小碟,從托盤裡取出,放在沈大人和初一面前。
沈大人眉尖一蹙,莫名就覺得她臉上的笑很假很欠揍。
站在沈大人身邊的初一,卻覺得江寒的笑是爲了迷惑他家爺,不然露那麼多牙做甚?
他走過去將江寒擋在身後,一手擋袖一手夾起一塊豌豆糕,放在沈大人面前的小碟上:“爺,您嚐嚐!”扭頭就冷傲地對江寒道,“這沒你的事了,你快下去吧!”
沈大人心下詫異,定睛瞅了瞅初一。
這是爲何?
初一可從不是逾矩之人。
江寒卻在心裡暗啐:“牛鼻哄哄地做什麼?以爲我愛待在這伺候你們呢!本還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呢,既然這麼急着趕我走,我正好省得浪費口水!”面上卻依然保持着八顆牙的笑容,恭敬告退:“小人這就退下,大人若還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到樓下叫小的。”說着,她就退到了門邊。
“爺準你走了?”沈大人瞅着初一的眸光倏然一利,又似冷箭般射向江寒。
初一心裡忐忑又焦急,卻不敢再自作主張,只得無措地放下筷子,侷促不安地站回了沈大人身後。
江寒卻是腳步一頓,旋即轉身,畢恭畢敬地問:“大人,可是還有什麼吩咐?”
“哼,幾塊點心,就將爺打發了?你的感謝,不會太廉價?”
就知道這傢伙來者不善!
幸好她早就在心裡打過草稿了!
“怎麼呢?小人對大人的感激,那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啊!這豌豆糕只是爲了感激大人,前日無形中爲我江家撐了腰,震懾了瓦市街上心懷不軌的商販。大人對小人的救命之恩,小人暫時無以爲報,但是心裡卻時刻記掛着呢!”
沈大人身上的冷氣稍稍消散了一些,斜倪着她道:“又有人打主意?就不怕被你,轟轟烈烈報復回去?”
他可是聽說了,江寒爲了幾個包子,唱了一出大戲,弄到一個免費的攤子,也將那王包子的小舅子給治得暫時不敢露面。
“小人那是迫不得已,哪有大人您的威懾更能嚇阻心懷不軌的人啊!”
說到這,她的八顆牙不小心又變成了與王掌櫃一般的諂媚,眼睛一眯一瞟,惹得一旁的初一咬牙切齒地直瞪她。
江寒有些莫名地瞥他一眼,來不及思索就聽見沈大人道:“少對爺露這表情,虛僞得很,爺看着噁心!你連笑都不會了?”
江寒笑容一頓,眼中惱色一閃,暗罵:“我愛怎麼笑怎麼笑,不過是敬你救了我三次,賞你個好臉罷了,真是給臉不要臉!”
“怎地?爺說得不對?你可是,正在心中罵爺?”沈大人瞧見她這反應,心裡終於爽了,神色間不自覺地帶了絲笑意。
他就知道,這女人裝不了三分鐘正經人!
江寒心裡一咯噔,這該死的沈黑臉,眼睛毒嘴也毒?是不是想以惹毛她爲樂啊?!
她暗暗錯了錯牙齒,乾笑道:“大人多慮了,小人正在心中頌揚您對小人的救命之恩呢!小人想着今日回家定要給大人立個長生牌位,日後有事沒事就拜拜,也好驅晦氣保平安啊!”
沈大人剛柔和了的臉龐瞬間繃緊黑沉。
聽聽這陰陽怪氣的聲音——這該死的女人哪是要給她立長生牌位,這分明是想要詛咒他吧?!
沈大人眼眸縮了縮,冷笑着刁難道:“你不是善於‘綵衣娛客’嗎?現在就給爺來一個,爺若是高興了,爺再你家撐腰,也未嘗不可,若爺不高興,明日就將你家,攤位管理費,增加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