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墮胎藥
而這一次,夏侯冽去秋狩了,她這才下定了決心。。
只是,這次回宮,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了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她只得冒險想了個墮胎的偏方,然後吩咐宮女一次去拿一味藥,如果不是行家,根本瞧不出那幾味藥放在一起可以導致墮胎。
她撫着肚子,想着赫連墨霄的話,她自己是個醫生,所以知道其實這次寶寶會出事,除了赫連墨霄給她下的那個毒藥外,起主要作用的還是從夏侯冽身上度過來的蝕心散,蝕心散毒性太強,嬰兒根本負荷不了,這才導致胎死腹中。
而她現在甚至連當時給她下蝕心散毒的人都不知道。
一抹悲傷沉在眼底,她閉上眼,等到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絕然:
寶寶,你放心,孃親一定會查到兇手,替你報仇!
“娘娘,您要的補湯已經熬好了,請您趁熱喝吧。”
她推開窗戶,看着窗外蕭瑟的秋景,心裡一片澀然,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
“我知道了,你放下出去吧。”
芍藥見她神色鬱郁,本想說點什麼,嘴巴動了動,終還是沒說出口,乖巧地退了下去。
慕清婉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盯着遠處的落日一點一點地隱沒,直到最後的一點光亮也在她眼底散盡,她才關上了窗戶,然後走到桌前坐下,定定地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湯藥。
她的雙手無意識地伸出去捧住碗,湯藥已經涼了,那股冰冷的感覺彷彿能夠穿透瓷碗直直地通過血液,然後一直刺到她的心臟最深處。
喝下去,她的第一個孩子就徹底從她的身體,她的生命中剝離了。
她的眼眶澀澀的,很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只是定定地瞧着那碗藥,看着那墨色的汁液隨着她雙手的顫抖在碗裡無意識地搖晃着,裡面倒映着她的臉,她卻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寶寶,寶寶,寶寶……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地默唸着,整個身體像是被丟進了油鍋裡煎熬着,那股子錐心刺骨的痛意讓她痛得四肢發麻。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碗裡的藥撒了一點出來,滴在她的手背上,那黑漆漆的一點更是讓整個手背顯得毫無血色的通透的白。
眼眶裡突然有一種什麼東西掉落下來,直直地落在那滴黑色的藥汁上,一下子暈染開來,她突然笑了,笑得淒涼而無助。
嘴裡無意識地朝外喚了一聲,芍藥很快進來了,她垂着頭輕聲道:“這個湯藥涼了,拿去熱一下吧。”
芍藥聽出她話音裡的哽咽,擔憂地問道:“娘娘,您怎麼了?”
“沒事,快去吧。”
芍藥只得退下去,沒多久,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又端了上來。
慕清婉正想接過,房門陡地被人從外面大力踢開了,她下意識地擡頭去看,整個身子頓時如遭雷擊般定住,雙眼直直地望着門口那個猶如地獄修羅般的身影。
她聽到自己驚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冽……”
他卻沒有理會她,直直地走到芍藥身邊,一把端過她手中的藥,然後遞給了身後誠惶誠恐的陸太醫,“給朕仔細看看。”
陸太醫擔憂地望了慕清婉一眼,然後用手指在藥碗裡沾了點汁液在嘴裡嚐了嚐,臉色頓時變了變。
夏侯冽眸光犀利地盯着他的表情,“如何?”
慕清婉這纔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失聲叫道:“冽……冽……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你聽……”
不等她說完,夏侯冽便冷冷地打斷,他看也不看她,只盯着陸太醫,聲音冷得讓人頭皮發麻,“給朕說,這是什麼藥?”
芍藥嚇得臉色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陸太醫的臉色也不好看,他憐憫地望了一眼慕清婉,然後垂下眼去沉聲道:
“稟皇上,這是……”他閉了閉眼,這才吐出那三個字:“墮胎藥。”
夏侯冽聽了,臉上卻仍舊是面無表情,好一會兒,屋子裡突然響起了他突兀的大笑聲,聽起來淒厲而又茫然。
慕清婉看到他的臉頰上緩緩地淌了一滴淚,心臟頓時像是被一把尖刀捅過一樣,整個四肢百骸都在叫囂着疼痛。
剛纔以爲已經枯竭的眼淚一下子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泄|了出來,她腳底一翻,一下子撲過去抱住了夏侯冽笑得顫抖的高大身軀,慌亂地開始解釋:
“冽……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故意的……”
夏侯冽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他轉過頭看,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眼底一片蒼涼,讓慕清婉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他的眼神一點一點在凌遲一般: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朕一廂情願,你不想生朕的孩子,也不想回到朕的身邊……你從來沒有愛過朕吧?要不然你怎麼會如此狠心到去親手扼殺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慕清婉被他絕望的眼神嚇到,她伸出手去死死地抱住他,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慌亂地解釋道:
“不,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是真的要殺掉我們的孩子……”
夏侯冽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大手一點一點地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剝離,苦澀地道:
“婉,我以爲自己已經是世界上最冷酷無情之人,沒想到你的心會比我更冷,更無情,可是明知你如此無情,明知你如此鐵石心腸,明知你狠心到要殺死我們的孩子,我卻依然無法恨你半分,甚至看着這樣無情的你,我的腦子裡還是不由自主地想着你,念着你,這顆愛你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躁動着。”
聽到他這樣的表白,慕清婉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掐住,痛得她整顆心都開始擰起來,喉嚨裡像是塞了把稻草一樣,哽得難受,她說不出話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腦袋死命地搖晃着,嘴裡狂亂地念道:
“不……不……不是這樣……不……”
他突然狠狠地甩開她的手,暴躁的神情就像是一隻被困住的猛獸,無論怎麼掙扎,也逃不出被囚的牢籠,他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眼前這個女人折騰得如此慘敗。
他笑了,笑得憂傷而絕望:
“婉,可不可以求你告訴我,我要如何才能不愛你?如何才能把如此冷酷無情的你忘記?”
“不……冽……我愛你……我是愛你的……”
她大聲哭着想要去抓緊他,他卻已經大笑着轉身。
她的話,每一個字句,都像是一把諷刺的利刃狠狠地刺進他的心窩子裡,就連麻木的片刻都不許被擁有,一瞬間,痛楚便已經張牙舞爪地開始攻城略地,襲擊他的四肢百骸,凌厲得他沒有絲毫的招架之力。
這一刻,他覺得連自己的呼吸都充滿了痛苦。
他大步走到門口,頭也不回地下旨:
“從今天開始,封|鎖龍御宮,沒有朕的旨意,不許任何人踏入一步!”
慕清婉快步追上去,才追到門口,卻被兩旁的侍衛攔住,然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夏侯冽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深沉的夜色裡,再也不見蹤影……
夏侯冽幾乎是逃走的,從未懼怕過任何事物的他,生平第一次嚐到了害怕的滋味,他覺得心頭就像是被剜了一大塊一樣,血肉模糊,痛得令他感到手足無措。
他逃到了頤壽園,想見他最愛的祖母,就像一個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他渴望着祖母溫暖的懷抱,可是當見到了蘇涵芷,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而蘇涵芷深知自己的孫兒倔強的性格,一句話也沒有問,只是囑咐瑾如嬤嬤給他鋪牀,讓他好好睡一覺。
不讓人說,不讓人勸,夏侯冽就像是逃避般,將自己緊緊地鎖進了心裡頭的牢籠裡,在頤壽園裡呆了整整三天,他才把自己釋放出來。
沒有人知道在這三天裡,他到底想了些什麼,只聽到了他出來的第一個旨意便是:
賜一碗墮胎藥給慕清婉!
蘇涵芷想開口勸,只聽到夏侯冽淡淡地說了一句:
“皇祖母,請爲孫兒保留最後一分尊嚴吧。”
說完,他便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頤壽園,蘇涵芷只能嘆口氣,捏緊了手中的佛珠閉上眼,許久許久,才唸了句:
“阿彌陀佛,真是一段孽緣!”
這三天,是慕清婉這個生命中最難捱的時光,最初的那碗墮胎藥,最終還是被她一口氣打翻在地,她跌坐在那一堆碎瓷片中,卻感受不到半分疼痛,她恨自己爲何如此愚蠢,爲何不早點告訴他事情的真相,爲何要如此傷害自己最愛的男人。
以爲是愛他,心疼他,不忍他痛苦,卻把他傷得更深更重。
愛人,亦傷人。
她每天就那麼癡癡地坐着,癡癡地想着,芍藥送進來的飯菜幾乎沒有動,才三天下來,整個人便變得憔悴不堪,芍藥看不下去了,只得去求李長安,李長安卻說皇上也把自己關起來了,說了不見任何人,兩個人看着兩個倔強的主子,都是慌得團團轉,卻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聽到夏侯冽有聖旨降下,慕清婉如枯井般的眼神裡這纔有了波動,她迅速起身來到門邊,打開門卻沒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人,只看到了李長安託着一個盤子站在門外,上面放着一個白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