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侍寢

馮豐睜開眼睛,周圍的氣息溫暖而又膩膩的甜蜜,她看見一雙如此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自己,深切而又充滿柔情。

“伽葉,早上好。”

“妙蓮,早上好。”

她在他的臂彎裡坐起身,隨手拿了旁邊的衣服穿上,微笑道:“伽葉,今天我們做啥?”

“你喜歡做什麼我都陪你。”

“呵呵,這樣可就好極了,我許久沒有好好玩耍過了……”她眨眨眼睛,“伽葉,呆會兒我來叫你哦……”

“好的。”

她推開門走出去,清晨的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而小徑兩旁的花枝還滴着晶瑩剔透的水珠,那樣咕嚕一聲從一片新綠的葉子滑到另一片葉子,似乎生命也跟着晶瑩剔透起來。

她腳步輕盈,心情舒暢,連跑帶跳地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跑到門口,柳兒正端了一盆水,滿臉疑惑地看着她:“娘娘,你昨晚……”

她早已吩咐了柳兒不要過問自己的去向,見柳兒疑惑,也不回答她,只笑嘻嘻地道:“柳兒,早點準備好沒有?我好餓啊……”

“準備好了,只是是我準備的,可能味道不會太好。”

“哦,家廟裡負責伙食的師太呢?”

“夫人重病,她們都去爲夫人唸經祈禱去了,家廟裡只有兩名掃地的小尼了。”

“哦,是這樣啊。”

她想起王夫人,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可是自己又是奉了皇命在家廟裡“帶髮修行”的棄婦,落毛的鳳凰不如雞,王夫人也並不願見到自己。

她暗歎一聲,走進屋子,先梳洗沐浴乾淨,換了一身自己最喜歡的衣服。

走出來時,柳兒已經按照吩咐將兩人份的早點準備好放在桌上。

她親自拎了早點,往禪房而去。

伽葉坐在蒲團上,靜靜地看着外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門是開着的,夏日新晴的太陽已經爬上樹梢了。

遠遠地,他看見前面的小徑上,那嬌小的女子小跑而來。她秀髮如雲,明眸皓齒,長期生病而蒼白的臉色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而已經有了很大好轉,再加上奔跑,白皙的臉上更是染了層紅暈。

他看見她飛也似的進來,柔聲道:“妙蓮,以後不要那樣急急地跑,你身子沒痊癒,這樣容易咳嗽……”

他不說還好,一說,她果真咳嗽起來,臉都咳得紅彤彤的。

他站起身來,接過她手中的早點籃子放在案几上,伸手輕輕拍拍她的背心,替她順了順氣,她終於平息下來,卻一下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裡擡起頭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伽葉……”

伽葉摸摸她的頭髮,目光中閃過一絲痛苦之意,在馮豐還沒有看見之時,已經變成了柔和的微笑:“妙蓮,你感覺好一點沒有?”

心裡忽然涌起一股久違的強烈的被人關愛照顧的感覺,她將頭埋在他懷裡,好一會兒才又擡起頭,笑嘻嘻地道:“好多了哦……”

伽葉點點頭,拉她坐下,兩人對坐着吃起早點來。

她吃了一點東西,忽然笑起來:“伽葉,都快中午了呢,我們是在吃午飯哦。”

伽葉也笑了,他生平從來沒有在中午吃早飯的習慣,心裡一陣惶恐,可是看她那樣的笑臉,卻又覺得一陣莫名的放鬆。

吃過飯,兩人在幽靜的花圃裡走了一會兒,午後的太陽越來越熾熱,馮豐拉了伽葉:“天氣好熱,我們回去吧。”

說完就拉了伽葉往回走。

兩人回禪房裡坐下,馮豐倒了杯茶水喝下,又遞一杯給伽葉,彷彿暑氣盡褪。

伽葉看她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頰,抓住她的手,摸摸她的脈搏,馮豐笑道:“伽葉,我是不是已經痊癒啦?”

“已經無礙了,但是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妙蓮,我再給你推拿一下。”

馮豐順勢躺在他懷裡,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腰,貼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想怎麼推拿就怎麼推拿哦……”

伽葉的臉一下紅了。

馮豐看他一臉的羞澀,身子僵硬,自己也紅了臉,再也不敢繼續調笑他了,只軟軟地趴在他懷裡,嘟囔道:“伽葉,我躺了這些日子,身子又酸又疼又沒有力氣……”

伽葉只笑着不說話,手卻拿捏了她身上的穴位,慢慢推拿起來。

他的手過處,每一處都變得舒緩,心靈也前所未有的輕鬆。

“伽葉,你以前怎麼不這樣給我按摩呢?”

伽葉不說話。心想,以前自己怎麼可能給一個女子全身這樣按摩啊?

“伽葉,如果我說自己是來自一千多年後的人,你相信不?”

伽葉的手並不停下,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笑起來:“妙蓮,你要說什麼?說自己是妖精麼?”

“唉,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呢。估計這個時代,我講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的……”她賭氣地撇撇嘴巴,“哼,我就是妖精。”

伽葉微笑不語。

馮豐側一下身,狠狠摟住他的腰,嚷嚷道:“伽葉,我就是你的妖精,害你破戒,害你下地獄的妖精……”

他心裡一抖,卻依舊是微笑的,柔聲道:“妙蓮,你抱得這麼緊,我怎麼給你推拿啊……”

她的手鬆開一點兒,閉了眼睛趴在他身上:“伽葉,我又困了,你再給我講個什麼故事……”

“嗯。”

他又開始講一個巨難聽的故事,馮豐聽着聽着,眼皮慢慢就合上了……

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伽葉抱着她正在閉目養神,忽見她的眼睛那樣晶亮地閃着笑意,聲音卻是慵懶地:“伽葉,我有點熱哦……”

她笑嘻嘻地悄悄伸手進他的單薄僧衣裡面,摸摸他的胸口,“伽葉,你全身也很燙哦……”

她見他的臉瞬間變得通紅,身子也僵硬起來,滿面的壓抑和痛苦之色。她瞧得有趣,忽然抱住他的脖子,輕輕吻住他的嘴脣。

伽葉生平從未靠近女子,可是經歷了昨晚的瘋狂,現在,那樣溫軟的身子抱在懷裡,原本就如一個剛剛染上毒癮的人馬上就要發作了,偏偏又得到如此深刻的誘惑,明知是毒藥,是死無葬身之地,也一頭紮了進去……

彼此身上的束縛再次悄然被全部解除,兩人忘情地擁抱在一起,好像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一般。

在最狂熱的喘息聲裡,大顆的汗珠順着額頭滾到眼裡,眼裡澀澀的,和着汗水一起滴下的,似乎是淚水。

伽葉翻身抱住她,她的眼淚大顆地滴在他的胸前。

“妙蓮?!”

她伏在他的懷裡,聲音哽咽:“伽葉,你走吧,你明天就走吧……”

他沉默着,只是抱住她,好一會兒才道:“妙蓮,你若要回家,我會幫你的。”

“嗯,你幫我找到那片牧場的地址,然後來這裡告訴我。我短時間內還不會離開家廟的。”

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擦拭着她身上的汗珠。她躺在他懷裡,聞着他身上那樣乾淨而清新的氣息,心裡難以壓抑的悲涼,自己和他,終究是這般尷尬的身份。自己不顧後果誘惑了他,只因爲在這裡沒有熟悉而親切的人,就如誤入沙漠裡的旅人,總想拼命找到一個同伴,有份心靈的依靠。

可是,這不計後果,帶給他,帶給自己的又會是什麼呢?自己這不是害他麼?

要是讓人知道了“馮昭儀”和伽葉大師私通,對於兩個人,甚至馮氏家族都是毀滅性的災難啊!

她心裡越想越害怕,身子不由得微微發抖。

他感覺到她那樣輕微的顫抖,抱着她坐了起來,“妙蓮,別怕,還有我呢!無論有什麼事情,都還有我呢!”

她聽得他那樣堅定的語氣,哽咽的聲音忽然變得鎮定:“伽葉,你放心,我不會害怕的。”

他彷彿鬆了口氣,雙手又撫摸到了她的光滑的後背,柔聲道:“妙蓮,我再給你按摩一下,徹底祛除你背心的寒毒之氣……”

“嗯。”

身子在他的雙手之下變得前所未有的放鬆和舒適,外面,下弦月已經升上天空。兩人都沒有吃飯,也不覺得飢餓,早上帶來的很多的早點還放在桌上。

過了許久,兩人一起躺下,十指交扣,緊緊握着,卻再也想不起該說些什麼。

馮豐大睜着眼睛看窗外的月色,又看身邊的伽葉。他的眼睛閉着,慢慢地,有了輕微的呼吸聲了。

她輕輕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卻怕驚醒了他,又在他身邊躺了一會兒,然後,坐起身細細一聽,他還是那樣呼吸均勻地睡着。

她慢慢坐起身,輕手輕腳地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赤着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心裡一陣刺疼,終於還是掉頭往門邊走去。

走出大門,她立刻在冷清的月色下飛奔起來。

末夏的午夜,露珠和青草的氣息、風和青石板上泥土的氣息,都一起吹在臉上、吹在心裡。飛奔的赤腳踩住了一塊小石子,腳步一陣踉蹌,似乎恪出血來。她也顧不得停留,只是臉上多了滿面的淚水,飛快跑出了禪房小徑,跑出了花木幽深,穿過了通往家廟的那條隱蔽的木柵門,然後,往自己住的地方跑去……

伽葉站在門口,看着她的身影遠去。

她剛剛起身的剎那,他已經知道了。他擡頭看看冷冷的月亮,懷裡似乎還殘留着一絲幽香。然後,他也悄然走了出去,這一刻,腦海裡沒有佛祖,沒有經卷,只有她的哭泣的臉和調皮的嘻笑……

他那樣一步一步地走,卻不知道該去向何方,腦海裡似乎一片茫然,前方的路途也是一片茫然……

踩着夏天的尾巴,很快來到了秋天。

北方的秋天來得早,也很多寒意,在樹葉的黃黃綠綠裡,侯府也彷彿步入了一個寒冷的季節。

先是末夏時候,王太后病逝,馮家的悲痛尚未過去,接着,久病的妹妹王夫人幾乎也同時不治病逝。

這期間,皇后馮妙芝回來過一次。她一回來,就和父親商量請了風水先生來看宅基。

據看風水的陰陽先生說,王家姐妹連續死亡是因爲西北方向有剋星。於是,一家人驅鬼驅魔,而家廟又正好位於西北方向,所以,被放逐回家的冷宮娘娘馮妙蓮自然就成了被議論的箭靶子,掃帚星。

馮妙芝一向瞧不起“姐姐”,現在見她連續“剋死”了太后和母親,對她更是嫌惡。

皇后的態度直接影響了馮府上下人等,再加上皇帝也從未捎過半點消息來問候生病的“馮昭儀”,大家無法直接譏諷在家廟修行的馮昭儀,但是劉氏就逃不了許多的譏諷刻薄了。

馮豐揹負了“掃帚星”的惡名,王夫人的喪事也不讓這個“不吉利”的棄妃參加!馮丰情知後世的情敵柯然、如今的皇后馮妙芝瞧不起自己這個失寵的“姐姐”,她回了孃家,自己也不去自找沒趣。因此,王夫人的整個喪事期間,她都老老實實呆在家廟看一些古書,慢慢地繁體字看起來也滿順眼了,斷句讀都有些無師自通了。

只是苦了劉氏,見女兒被排除在宗廟之外,這一輩子又前途黯淡了,只常常背了人暗地裡落淚,偷個空閒來探望女兒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馮豐想安慰她,卻知道和她也講不通,便由得她。

劉氏狠命哭過這次後,因爲上下人等都議論着女兒,就連長樂侯也逐漸對女兒生了嫌隙之心,她再也不敢老是到家廟探望女兒。好在女兒的病情神速好起來,幾乎完全如常人了,再加上王夫人死後,長樂侯的身子也越來越差,劉氏不得不擔負起了家裡的許多事務,也忙不過來,所以來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

馮豐尋思王夫人和王太后幾乎是同時得病,估計是什麼傳染病,因爲送馮妙芝進宮時兩姐妹才見面的。

但是,馮家偏要說什麼“剋星衝撞”,自己也無法,只能戰戰兢兢呆在家廟裡,一步也不再多行,生怕禍害主動找上門來。

閒暇的日子,每每想起伽葉,心口都是微微的惆悵,心想,這一輩子,也許再也見不着他了吧!

在壓抑的氣氛裡,很快就迎來了春節。劉氏要操勞侯府一大家子,根本沒空到家廟來,只在除夕的晚上吩咐下人給馮豐送來了豐盛的飯菜,馮豐便和柳兒一起度過了冷冷清清的春節,又迎來了料峭的初春。

這天,馮豐坐在窗口,看着門外的一株無名的樹木已經有了一層鵝黃色的新葉,才恍然驚醒,不知不覺間,自己來到古代快要一年了。

去年的春天是在冷宮被暴君虐,今年的春天,病已經慢慢痊癒了,可是,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總不能就這樣在這家廟裡,永遠對着窗外的花開花落,日復一日地重複心如死水的寄生生活吧?

她原本打算的是病癒後,就去尋找渭水和涇水之間交界的那片牧場,可是,潛意識裡卻惦記着伽葉的允諾——他會爲自己打聽好了來找自己!

如果自己悄然離開了,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麼?

等待的日子,變得如此漫長,好在還可以藉機調養一下身子。如此調養了半年,身子基本上已經完全好了,而伽葉還是沒有絲毫音訊。

她想等這個春天過完,如果伽葉還沒有絲毫音訊,自己就要獨自離開了,反正自己在這裡也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

這天,春日晴好,侯府忽然忙成一團,因爲皇帝出巡返回京城時恰巧路過此地,所以順道來看看老丈人。原來,長樂侯自從妻子病逝後,因爲太胖得了消渴症,長期治療無效,慢慢地也病倒了。

皇帝上門還是頭一遭,而且要在馮家住一晚上。馮家上下受寵若驚,立刻準備菜餚,佈置起居。馮家有一片巨大的後花園,花園的湖泊裡建了一座“迎恩亭”,原是感恩自家兩個女兒分別貴爲皇后、貴妃。

此時,正是初春,亭邊柳條新裁,微風輕拂,景緻格外秀麗,皇帝見了,覺得心曠神怡,再加上馮家歌妓的超羣的歌舞表演,更是讓他大呼人間仙境。

長樂侯陪皇帝吃了晚飯,問了些皇后馮妙芝的情況,聽得一切安好,上下人等便鬆了口氣。這一夜安寢,自是無話。

第二日早上,長樂侯等又伺候皇帝吃過早點,劉氏小心翼翼地侍立一旁,見皇帝決口不提女兒妙蓮,心裡又難過又焦慮。女兒如今病已痊癒,要另嫁顯然是不可能的,如果得不到皇帝的恩准回宮,難道就要這樣青燈古佛在家廟度過餘生?

可是,礙於身份寒微,加上懦弱膽小,她根本不敢提起自己的女兒。屢屢看向丈夫,但是,長樂侯卻因爲這個大女兒回來後,家裡接連發生不幸,妻子又死去,加上風水先生的“剋星”的話,便逐漸冷了對大女兒的心腸,見皇帝不主動問起,自己哪裡敢先提觸怒聖意?因此,他雖然偶爾瞟到劉氏哀懇的目光,卻裝着沒看見一般。

臨行前,皇帝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向長樂侯:“妙蓮在家廟養病,現在身子如何了?”

長樂侯見他主動問起,便立刻道:“託皇上洪福,妙蓮的身子現在好多了……”

劉氏喜不自禁地立刻跪下小聲補充道:“回皇上,娘娘身子已經痊癒了,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皇帝面露喜色:“哦?已經全好了?真是太好了。”

“臣妾馬上派人接娘娘回來參見皇上……”

皇帝喜道:“不用了,朕先去瞧瞧她。”

劉氏和長樂侯見皇帝居然要親自去看女兒,互相對視一眼,立刻意識到大女兒的機會來了,立刻跪下:“多謝皇上厚恩。”

馬車在家廟外面停下,皇帝摒退左右,慢慢地往那棟最清幽靜謐地院子走去。

春日的陽光斑斕地灑滿窗臺,窗外,是新綠的藤蘿花架,窗口,金紅的陽光將伏案在書桌上的女子的倩影塗抹了一層絢爛的色彩。

這木屋素雅,窗明几淨,桌椅纖塵不染,堂中香爐燃燒着檀香,沁人心脾。門口花木幽香,宛如仙境。再看那沉浸在書卷裡的女子,身穿素雅潔淨的天青長衫,系一條寶藍色長帶,清瘦白皙的瓜子臉,烏黑的長髮梳成簡單的髮髻。她不施脂粉,素面皎潔,清雅嫺靜,如此仙風道骨,飄逸出塵。

她手裡拿着一卷書,有時眉頭微皺有時又微微一笑,那樣一笑時,睫毛就往上輕輕一掀,整個人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和活力,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病容?

饒是見慣了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此刻,見到自己曾寵愛了幾年的女子如此近在咫尺,喉頭也不覺一陣發乾,渾身忽然似着了火一般的急迫。

他悄然從開着的門裡走了進去,從背後一把抱住了她……

被一雙突如其來的手抱住,馮豐嚇了一大跳,驀然回頭,頭卻被一個堅硬的下巴頂住,熱的氣息吹拂在自己耳邊、面頰:“……妙蓮……愛妃……”

“柳兒,有色……狼……”

“狼”字尚未落口,忽然聽得“愛妃”二字,這一驚嚇,簡直是魂飛魄散,她猛地掙扎一下,想坐起身來,卻哪裡掙扎得脫?

他見她滿面驚駭,更是覺得分外有趣:“妙蓮,是朕,朕來看你了……”

他的手略微鬆開一點,馮豐總算站起身來,退後一步,看着他色迷迷的滿面笑容,腦子裡“嗡”的一聲,亂糟糟的理不出一個頭緒,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模模糊糊意識到——大禍臨頭了!

皇帝以爲她是見到自己驚喜過度說不出話來,就又伸手來扶她。

他的手快要觸摸到她時,她下意識地立刻後退了一步。

他一點也不着惱,笑着又上前一步攬住了她的肩膀,“愛妃,你生病期間,朕可是一直掛念着你……”

真是天大的笑話,真要掛念着,馮昭儀病了那麼久,他會不來看看?

他見她不以爲然的神情,立刻又道:“愛妃,你的身子如今已經痊癒了,明日就隨朕進宮去吧,朕會好好補償你的……”

腦袋裡又是“嗡”的一聲,馮豐側身,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淡淡道:“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不願進宮了……”

“愛妃,你的昭陽殿朕一直替你保留着,你可是在怪朕?”

“沒有!我是覺得,你已經有那麼多美人了,少我一個也不少,何況,我已經根本不想進宮了!”

從未有女人敢如此拒絕君王的要求,何況,她本來就是自己的“昭儀”!

他緊盯着她,聲音還是柔和的:“妙蓮,你可是還在怪朕?進宮後,朕一定好好寵你,決不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馮豐看着他那樣色迷迷的急切的眼神,雖然在說軟話,可是,眼神裡已經有了君王的狠毒和不耐。

她忽然笑了起來:“我若進宮,你能如何寵我?讓我做皇后?我可不願做誰的小老婆,被皇后啊、宸昭儀啊之類的欺負……”

他十分驚訝地看着她,又記起一些事,稍稍面有愧疚之色:“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妙蓮,上次宸昭儀那事,是朕不對,朕沒有查清楚就怪你,後來,朕才知道,是宸昭儀誣陷你的……朕已經責罰過她了……”

劉氏曾帶來馮妙芝傳回的消息,宸昭儀沒有如願生下兒子,只生了個女兒,加上姿色並不出衆,短暫的威風很快就熄滅了。如今的後宮,完全是皇后馮妙芝和高麗崔美人的天下。想必是那些宮女嬪妃見她失寵,也趁機踩她,將她誣陷一事抖落了出來。

馮豐冷笑一聲,“宸昭儀也不過是一個犧牲品而已,得寵時錯的也是對的,失寵時對的也是錯的。”

皇帝面有佯色,“妙蓮,不要仗着朕的寵愛就一再逞口舌之利……”

他這樣的神情、語調看在眼裡,胸腔又是一股無名怒火抑制不住地要衝出來,馮豐冷冷道:“怎麼?又想打我殺我還是把我關進冷宮?這就是你所謂的寵愛?”

他怒瞪着她冷冷的表情,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是如此陌生,那根本不是馮昭儀,不知是哪裡來的奇怪而忤逆的女子!

心裡半是好奇,半是要征服的強烈的慾望,他緩和了神情,又上前一步,伸手攬住她的肩膀——

馮豐剛見他上前,已經適時地後退了一步,他伸出的手攬了個空,對於自己遭到的拒絕卻開始興味盎然起來:“妙蓮,你今日就隨朕進宮!朕先前已經命人收拾你的東西,你看看有什麼遺漏的?朕在這裡陪着你……”

這暴君要霸王硬上弓?

她驚恐地看着他,不由自主道:“我不是馮昭儀,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他驚訝地看着她,心裡也隱隱約約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厲聲道:“你不是馮昭儀?那你是誰?”

馮豐再後退幾步,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違逆君王可是滅族的大罪,自己逞一時之快,只怕給馮家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便立刻緘口不語。

皇帝以爲她是耍性子,不耐地白她一眼,眼中已經有了怒意。

馮豐走到門口,外面是一隊隨扈的侍衛,不遠處,劉氏正喜滋滋地看着女兒,一見她立刻對她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母親害我!都是母親害我!

她在心裡慘叫一聲,立刻明白是父母告訴了這暴君自己身子痊癒,然後暴君就顛顛地趕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古代天大地大,自己還如何能逃脫暴君的魔掌?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皇帝會來到這裡,因爲皇帝從來不曾到過這裡!

眼前忽然浮現起伽葉那樣楚峰修竹的身影,心口一陣冰涼,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想道:伽葉,你爲什麼要將我治好?我真寧願還是蓬頭垢面地躺在病牀上!

皇帝見她發呆,以爲她是害怕屈從了,心裡一喜,又柔聲道:“妙蓮,是什麼大夫醫術高明將你治好了?”

馮豐回過神來,淡淡道:“是伽葉大師。”

“哦?是伽葉國師?朕還以爲他只粗通醫術,沒聽說他醫術高明啊?”

難怪,第一次在別離宮見伽葉,他是爲“鎮妖”而來的,並非爲了治病!

“也許,他恰恰會治我這種病而已。”

馮豐心裡一動,又淡淡道,“伽葉大師沒爲宮裡人治過病?”

“前段時間他都在外雲遊,上個月纔回到寺裡的……”

伽葉居然在京城?在皇宮裡?

他爲什麼不來找自己?

莫非他也如紅塵俗世的男子,一晌歡愉之後,就逃得遠遠的,生怕自己玷污了他高貴的身份地位和“純潔”?

心裡一陣發苦,她低了頭,頹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聲也不吭。

“妙蓮……妙蓮……”

皇帝急切地再次抱住了她的肩膀,見她的眼神那樣冷到徹骨,不知怎地,滿腔的情慾就這樣冷了下去,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朕已經令人收拾好你的東西了,跟朕上路吧……”

馮豐悚然從窗外看下去,帝王出巡的隊伍已經等在家廟外面,自己怎麼能脫身?

候在門外的劉氏和柳兒無不大喜過望,小跑着進來跪恩:“回陛下,娘娘的東西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很好,起來吧。”

他轉向馮豐:“妙蓮,走吧。”

馮豐呆在原地,像被人在後心狠狠地捅了一刀。

劉氏見女兒臉色慘白,只道她是高興懵了,低聲道:“蓮兒,還不快謝恩。”

馮豐呆呆地看看母親,上前一步行了一禮:“娘,女兒今後就再也見不着你了,你要多保重。”

猶如生離死別一般,劉氏怔了一下,扶了女兒,低聲道:“蓮兒,不要太惦記着娘,以後還可以回家探親嘛。”

馮豐點點頭,漠然地往前面走去。在門口,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長樂侯。她向長樂侯行了一禮,長樂侯喜形於色,低聲道:“蓮兒,今後你和妙芝都在宮裡,姐妹倆互相照應,爹也放心了。”

馮豐說不出話來。

在家廟的門口,停着一輛巨大的豪華的馬車。

兩名宮女掀開轎簾,馮豐坐了上去,立刻,皇帝也跟了上去。

前面,太監尖聲尖氣地叫得一聲“出發……”

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往京城方向而去。

在馬車上坐定,馮豐環顧四周,心裡發出一聲咒罵:狗皇帝可真會享福啊。

這豪華大馬車,完全是古代的高級房車,鑲金嵌玉,豪奢得令人目瞪口呆。

馬車十分寬敞,兩側有窗戶,可以左右推開,看見外面的景物。窗邊的簾子全是流蘇串起的珠簾,風一吹動就發出清楚的聲音。旁邊是玉案,案上擺放着各種沿路進貢來的鮮果、茶點。

最過分的是裡面擺放着一張類似大牀的御榻,上面錦衾堆翠,這樣的設計,根本就是爲了在路途上好隨時“臨幸”妃嬪的。

她坐在窗邊,伸頭往後面看去,只見後面也跟着幾輛香車,但是較之這輛馬車,卻大大遜色了。

那些香車裡都是他出巡時陪伴的嬪妃和此行收穫的美女。馮豐可以想象,在這之前,不知是那個美女坐在了這馬車裡,現在是自己,再過幾天,又會換成誰人?這暴君在這淫窟裡不知翻雲覆雨多少次了,馮豐想起那豪華“大牀”,心裡有種發嘔的感覺。

窗外,青綠的樹木一行一行退去,她正想得出神,一雙大手撫在了自己的肩頭。

皇帝坐了過來,幾乎將她完全抱在了懷裡,“妙蓮,你記得不?兩年前,我們也一起出巡過的。這天下,經歷了兩代人的努力,總算國泰民安了……”

國泰民安?這暴君莫非還認爲自己是好皇帝?但是,就馮豐這一年瞭解的情況來看,反正這周圍幾百裡倒是豐衣足食,風調雨順的,而且苛捐雜稅也算不得沉重。她還向劉氏等人打聽過,總的回答是,現在是個風調雨順的年代,並非亂世。

在專制的制度下,國家機器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單靠他的個人品質和能力來決定着千萬人的生活。也許,他不是個好男人,可能是個好皇帝吧!

而人,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總是認爲一個成功男人負心點、花心點、喜歡玩弄女人都不是什麼毛病——因爲他們的名聲、地位、權利遮蓋了他們的這些污點!

可是,自己也有權利選擇不喜歡這種男人吧?

但是,現在,自己還有什麼權利?

他見馮豐不吭聲,又柔聲道:“妙蓮,這些年,朕也見了美女無數,但是,心裡總是記掛着你,覺得跟你在一起最快樂……”

這就是馮昭儀病中姿色衰退,出言不遜,他還肯饒了她性命的原因?

病中被毆打的那一耳光似乎還火辣辣地在臉上,她冷哼一聲,“我困了。”

“好吧,你先休息,朕再看一會兒奏摺。這地方沿途的奏章還沒處理完……”

馮豐根本不甩他,閉眼靠在窗口。

他見她那樣靠着,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伸手就將她抱起來。

“你幹什麼?”

她大叫,他卻好暇以整,抱了她放在“豪華大牀”上,“睡一會兒吧。”

她被他按着動彈不得,只得躺下,閉了眼睛。

一路胡思亂想,慢慢地也就睡着了。到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馬車還在趕路,車廂的流蘇簾子已經完全拉上,案几上點着一盞明亮的宮燈。

鼻端聞得一陣異香,她睜開眼睛,只見皇帝正坐在牀榻邊,仔細看着自己。

她嚇了一跳,坐了起來,皇帝立刻伸手抱住了她:“妙蓮,這是你最喜歡的西域貢香……朕給你點上了……”

這種香是西域進貢的一種香料,十分名貴,這種香一着身體,香味濃郁,一月不散,且香味富於刺激,極能助情。

馮豐不知道以前“馮昭儀”是不是很喜歡,反正,這香一如鼻端,只覺得舒適異常,不一會兒,便覺得渾身燥熱,又輕飄飄的,滿心是熾熱的亢奮。

皇帝的頭俯了下來:“妙蓮,你喜歡不?”

她腦子裡忽然一陣清醒,丫的,這香是春藥一類的啊——是迷香啊!

武俠小說裡,那些採花淫賊用的“五鼓迷魂香”就是這種啊!

她又氣又急,皇帝已經笑着側躺在她身邊,輕輕抱住她,然後,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