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豐想起自己以前在昭覺寺吃的素齋,那裡的菜單上都寫着:豆瓣魚、涼拌雞塊、回鍋肉、宮爆雞丁等等,諾厚大的一本菜單,各種飛禽走獸應有盡有。第一次點菜的時候,她還在奇怪,怎麼這寺廟裡什麼葷腥都有啊?而且價格還很便宜,跟素菜價格差不多。莫不是現代社會,寺廟也徹底開放了,不用忌葷腥了?
等待“豆瓣魚”、“回鍋肉”等陸續送上來,她才發現,原來這些“飛禽走獸”的肉都是用麪粉或者素豆筋製成的,而且活靈活現的製成魚肉的模樣,吃起來也淡淡有些肉類的味道。
家廟的素齋同樣也是這般做法,清蒸小菜、麪粉豆筋,肉般模樣,卻都是素的。
這次,馮豐卻反其道而行之,外表用了麪粉、豆筋,裡面卻貨真價實地加入了各種精肉,混合製成了兩道看起來非常正宗的素齋菜點。馮豐暗地裡給取名爲“肉素齋”。
她支走了柳兒,看着這兩道“肉素齋”,咯咯地笑起來,捂着嘴巴象一個準備要偷腥的小孩。
然後,她端了素齋往禪房而去。
伽葉仍舊是那樣聚精會神地在研究古老而複雜的經文,馮豐端了素齋輕輕放在旁邊的木桌上,他回過頭來,有些意外:“有勞了!”
似乎意外,今天怎麼是馮豐親自送素齋來。
“伽葉,這是我做的素齋,你嚐嚐怎麼樣?”
他點點頭,坐下,端起盛好的飯碗,夾了一筷素齋,細細品嚐,點點頭,“味道真好!比我以前吃過的素齋都好。”
“喜歡麼?喜歡就多吃點吧。”
馮豐心裡偷笑,肉的味道當然比素齋味道好,這是有味覺研究證明了的,肉食比其他食物更容易刺激人體的愉悅神經,所以人人都喜歡吃肉,就連花和尚魯智深不也常常喜歡“狗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可見,佛教的精髓在於教義本身,而不在於有沒有吃素。
伽葉大讚味道好,顯然,他從來沒有吃過肉和葷腥,根本不知道這是肉的味道,所以纔沒法將“肉素齋”和“素齋”徹底區分開來,以爲是換了廚師,手藝提高了而已。
她看着他將這兩碟“肉素齋”吃完,一臉很滿意的樣子,她心裡那個開心哦,簡直壓抑不住地要笑出聲來。
伽葉微笑着看着她:“妙蓮,何事如此開心?”
“呵呵,你爲我治病,我正愁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伽葉,以後你在這裡,我都給你送素齋。”
“有人定時給我送齋的,你不用操勞。”
“可是,她們做的素齋怎會有我做的好吃?還是我給你做吧。”
“不用。你身子沒好,應好好休息。”
馮豐不說話,慢慢起身,又興高采烈地看他一眼,就告辭了。直到走出老遠,她才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連續幾天,馮豐都做好了“肉素齋”給伽葉送去。伽葉每次都十分滿意地吃完,覺得很可口的樣子。
馮豐一次次暗地裡要笑,卻又強行忍住不笑,生怕露了馬腳。
這天,伽葉端起飯碗吃了幾口,又見馮豐要笑不笑的樣子,自己也微笑起來:“妙蓮,你做的飯菜都很可口,比我以前吃的飯菜都可口得多。”
馮豐簡直要笑出聲來,賊眉賊眼地看看飯菜又看看伽葉:“你要喜歡,以後我天天給你送來。”
伽葉搖搖頭,似乎並不覺得這飯菜可口就要天天吃似的。
馮豐見他依舊是那樣高僧的派頭,卻知道,他少歷紅塵,對人看事都很單純,雖然智慧超羣,卻是傻傻的,在凡塵小事上很容易被欺騙。
好在這些欺騙都無傷大雅,何況,又有誰會象自己這樣無聊到天天跑去捉弄一個和尚?
馮豐閒了就和他一起天南海北地胡侃,聽他講解經文妙義或者佛教小故事,馮豐也搜索起自己知道的後世的一些佛教典故和他神吹,有時也唬得他一愣一愣的。兩人越談越是起勁,不覺日子過得飛快,馮豐的身子也慢慢好了幾分。
這天從禪房裡出來後,看看傍晚的天色還很明亮,馮豐忽然看見桌上的那本醫書。這書正是她從伽葉那裡借來的,卻一次也沒有翻閱過,準備明天還給伽葉。
她隨手翻了翻,全是工整的小楷,雖然是繁體,倒也讀着順暢。她慢慢看下去,倒來了點興趣,最初記載的好幾種病,都是現代的感冒、高燒之類的醫治妙方。
再往下看,她發現其中記錄的一種“陰毒病”,竟然跟自己的症狀完全吻合。從上面的醫治方法來看,倒不純粹是肺結核。而是另外一種因爲病菌侵入引起的寒毒病症。
馮豐細細一看,上面的方法除了輔助以藥物以外,要根治必須是“陰陽調和法”。什麼是陰陽調和法呢?
她越看越好奇,翻閱下去,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這病需要的陽氣是“男子精水滋潤”,也就是說,吃了很多藥後,還需要和成年健壯的男子OOXX,才能被徹底治好。
這倒並非淫蕩之術,即便現代,一些女子身體虛弱,氣血不足,往往結婚生子後,就不藥而癒了,也就是這種原理。
她想起伽葉的“陽氣”輸入法,本質上,也是一種“採陽補陰”,但卻是走了另外一條途徑,刺激穴道。
她忽然想起,若是用了這本醫書上記載的方法,自己的病會不會好得更快一些呢?
她想着想着,頭腦一陣發熱,自己也覺得面紅耳赤的,趕緊合上書籍,再也不敢胡思亂想。
這一夜,她一直睡得恍恍惚惚的,腦子裡時常出現一些離奇的夢,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時身在花木繁茂的家廟,有時又在陰森寂寥的別離宮,有時甚至是在21世紀的成都,在錦江區的某處舊居民樓的小小出租閣樓裡。
折騰半夜,醒來時,窗外陰沉沉的,日日的豔陽不見了,這是一個陰天。
她昏沉沉地四處看看,肚子也很餓,估摸着時間,快到中午了。自己竟然昏睡了一上午,顯然是昨夜折騰的緣故,至今頭腦都隱隱作疼。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門被推開,她看就劉氏快步走了進來。
長樂侯和夫人進京後,劉氏這些日子忙於府裡的家務,一般要三五天才來一次,今天這麼倉促地來幹啥?馮豐看她臉色不太好,急忙道:“娘,出什麼事了?”
劉氏嘆息一聲,吩咐柳兒將自己給女兒熬的湯和一些可口的點心放在桌上,才道:“你爹和大娘回來了。”
“哦,這不挺好的嘛。”
“你大娘在路上感染了風寒,病得很重,府裡上下亂成一團。這些日子,我更沒時間來照顧你了,蓮兒,你要自己多照顧自己。”
“伽葉大師不是在這裡嘛?他醫術那麼高明……”
劉氏搖搖頭,“你大娘一向不喜僧侶,不會讓他診治的。不過好在宮裡已經有幾名御醫爲她診治。”
“哦?現在情況如何?”
“已經臥牀不起了,唉!”
她想起王夫人病重,也微微有些不安,可是,自己生病住在家廟,沒有家人來接自己,又不能擅自離開,加上劉氏說,府裡私下裡議論是這冷宮娘娘回來衝撞了馮家,惹得諸多不吉利,她就更不敢擅自去看王夫人了,只好老老實實在廟裡呆着。
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平心而論,王夫人也算得厚道了,劉氏謹小慎微,平素伺候她也周到,和她的關係相處得還可以,馮豐見她擔憂,便道,“娘,你回去照看着大娘吧,我快好了,你不要兩邊操心。”
劉氏點點頭,放心了一點:“蓮兒,等家裡的事情順一點,我會盡快來看你的。”
“好的。”
劉氏匆忙離開了,馮豐送她到家廟門口,看她上了馬車,估計她三五日也不會再來了,心裡不免覺得寂寥,好在還有伽葉可以聊天,想起伽葉,立刻有了精神,便興致勃勃地往禪房走去。
伽葉依舊在看着經卷,這些日子,馮豐每一次見他,他都是這樣的姿勢。
他坐在一張獨立的蒲團上,而在他的對面,則是一張長方行的,約莫一米多寬,兩米長的潔淨光滑的席墊,墊上還有一塊同樣光滑柔軟的蒲團。這是禪房的主人準備了在這裡讀書的,這樣可坐可臥,隨興而爲,十分舒適。
馮豐像往常一樣,舒適地在那張長席的蒲團上坐了,隨手拿起經卷翻番,伽葉擡起頭,看着她,微笑道:“今天這麼早?”
馮豐這才意識到還沒到中午,自己就跑到這裡來了。
她看他那樣滄冷而俊秀的面孔,想起昨晚看的“治病良方”,臉上無端一紅,低了頭,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伽葉見她不似往常一般嘻笑和高談闊論,有點奇怪,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馮豐心裡一驚,更是面紅過耳,好一會兒才發現伽葉是抓了自己的手摸摸脈搏而已。
她暗罵自己自作多情,這一沮喪,神情倒立刻自然了,“伽葉,我什麼時候才能夠痊癒啊。”
“脈息還有點沉,這病已無大礙,但是,要痊癒,還得相當長一段時間,你好生將養就是了。”
難怪,要痊癒,得和誰誰OOXX才行。
這古代的男人,自己認識的就那麼幾個,總不能讓皇帝佔了便宜,三王爺長得還不錯,他自己也對馮昭儀很有點“打貓兒心腸”,可惜是有夫之婦,若和他有什麼曖昧不清,容易被原配掌摑,比如明星楊恭如,在餐廳吃個飯,也會被原配找上門打一耳光,那就不妙了。
這年頭,許多男男女女喜歡做第三者,明明就是偷情,還自以爲是TMD愛情,想起都噁心死了。
最好的候選人,可不就是這個俊秀無雙的帥和尚?男未娶女未嫁,而且還是處男!
她胡思亂想着,臉又紅了起來。
伽葉見她神情一再變化,有些奇怪,以爲她的病情有所反覆,又抓起她的手摸摸脈搏,好像還是沒有什麼問題,才道:“妙蓮,今天傍晚再診治一次就差不多了。”
“哦。我要好了麼?”
“也差不多了。妙蓮,明天我要走了……”
馮豐一驚,失聲道:“你要走了?”
“對,你的病已經無礙了,我明天就走。以後,你只需要靜心休養,注意冷暖,要儘量避免發燒咳嗽等等……”
馮豐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但見他口開口合,卻根本就無心聽他講些什麼。她這些日子天天和伽葉在一起,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在古代最親近的人之一,如今,他竟然要走了,自己又不知道穿越回去的方法,難道,今後就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孤零零地老去?
伽葉見她不再若往日一般的談笑風生,也不好說什麼,只安慰她道:“妙蓮,你好好養病,病好了還可以回宮的……”
她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伽葉,如果我說我並不是馮妙蓮更不是什麼馮昭儀,你相不相信?”
這下輪到伽葉說不出話來。
“我是來自很遠的一個女子,因爲長得像馮昭儀,所以被她們誤當成了馮昭儀,其實,我叫馮豐,跟馮昭儀毫不相干……”
這樣說,應該比較容易理解吧?總比說自己是“穿越”來的未來人強吧?
果然,伽葉點點頭,疑惑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道:“那你,究竟是誰?”
她見他那樣惶惑的神情,忽然眨眨眼睛:“我也許是借屍還魂哦,我是妖精,是白骨精,你怕不怕?”
他見她那樣閃動的睫毛,笑了起來,搖搖頭:“你不是妖精!”
“我當然不是妖精了。”
“你的家人呢?”
馮豐黯然搖搖頭:“他們都在一次意外中死了。我沒有一個親人了。可是,我還是很想回家。”
他見她那麼明亮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心裡忽然有縷極其陌生的奇怪的情緒,彷彿是悲憫,又彷彿是憐惜:“我能幫你麼?”
馮豐眼前一亮,咯咯笑了起來:“只有你能幫我了!我很想回去。可是,我要回去,必須去尋找涇水和渭水之間的一片牧場,在那裡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涇水和渭水之間?距離金陵城不遠啊……”
原來,這裡所謂的京城“金陵城”跟南京那個金陵城不一樣,本質上,就是古代的“長安”,如今的西安。這裡,自然距離那片牧場不遠了。
“我病好後就可以離開這裡了,是不是?”
“你一個女子,怎麼離開?”
“嘻嘻,我以前也經常一個人履行的,而且,我還是競走健將,一天徒步走百八十里也沒有問題的……”
伽葉雖然不知道什麼是“競走健將”,但是聽她一個女孩兒還能一天走百八十里路,再看看她久病多時弱不禁風的樣子,可是眼裡卻閃爍着異樣倔強、活力的光彩,絕非嬌滴滴的小姐情態。
“伽葉,你很意外吧?我以前還練過三年跆拳道呢,只是來到這裡,莫明其妙生了這場大病,渾身軟綿綿的,什麼功夫都施展不出來……對啦,跆拳道就是類似於你們說的武功,不過沒有那麼厲害,只能強身健體而已。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從來沒有生過大病,就連傷風感冒都很少,可是,到了這裡,居然病成這樣……唉……”
她長長的嘆息,他聽得雲裡霧裡,卻也明白了她的中心思想:就是希望病好了能夠離開這裡“回家”去!
“這樣吧,妙蓮,你先在這裡養好病再說,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到時看能不能幫你……”
說了這麼久,他明天還是要走。
他顯然不明白自己“回家”是什麼意思,只以爲自己的家在潼關那邊而已。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自己也沒法向他解釋清楚。
她有些沮喪,不再開口,靜靜地握着一卷經書發呆。他也沒法安慰她,又聚精會神地研究起了經卷。
已是中午了,她暈乎乎地坐在席子上,也不覺得餓,更忘記了給伽葉去拿“肉素齋”。還是柳兒送來兩份素齋,她才清醒了一點,吩咐柳兒將菜品擺在外間的餐桌上,看柳兒離開後,才覺得有點餓了。
今天由於沒有特別吩咐,送來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素齋,香菇菜心、膾溜紫蘇、菠菜豆腐、石花海白菜、糟筍紫菜和一碟涼拌的南厥菜。
雖然都是素菜,可是看着紅紅綠綠的搭配倒也爽心悅目。
馮豐拿起筷子,看看對面的伽葉,伽葉也看着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因爲他還從來沒有和女子同桌吃過飯。
馮豐見他略微不安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狡黠地眨眨眼睛:“伽葉,色即是空哦,六根清淨,衆生平等,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都一樣哦……”
她胡言亂語,說什麼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伽葉卻連連點頭:
色即是空!
他微笑起來,這些日子,他天天和馮豐相處,談古論經,相處愉快,不知不覺早已對她十分親近,因此,兩人第一次一起吃飯,那絲不安立刻消失了,坦然拿起筷子,端了飯碗,微笑道:“今天的素齋看起來真不錯。”
他態度坦然,馮豐也輕鬆了下來,似忘了他剛剛要走的消息,興高采烈道:“看樣子很好吃哦,你要多吃點。”
伽葉點點頭,兩人不再說話,靜靜地吃着飯菜。
吃完,柳兒來收拾了碗筷,馮豐看看天色,更是陰沉得厲害,似乎馬上就要下起雨來。
馮豐坐了一會兒,伽葉見她心神不寧的樣子,心裡也有點怪怪的,似乎想安慰她一下,想想,便講了一個有趣的小故事。
馮豐聽了,笑了一下,見他想讓自己開心的樣子,忽然覺得這不染紅塵的男子更是分外親切有趣,點點頭,對他道:“你看經卷吧,我在這裡看雜書,不會打擾你的。”
伽葉點點頭,兩人便各自拿了經卷坐在一邊看了起來。
馮豐眼裡盯着經卷,可是心思卻完全不在經卷上。
偷眼看去,伽葉那樣心無旁騖、聚精會神的樣子。
他明天就要離開了!
相處近半月,她心裡漸漸對他有了種強烈的依賴的感覺,似乎只有這個和尚纔是自己在這古代唯一的靈魂相通的人。有些她不敢讓柳兒、劉氏知道的事情,比如自己的身份,她都可以坦然地告訴他。他對於“她來自一千多年以後”也不會大驚小怪,而是接受、傾聽並幫她分析——雖然他不過以爲她是來自很遠的外地人,而不是“外時間”人而已。
這樣的一個人若走了,自己怎麼辦?
她越想越惶惑,不由得輕輕靠在席墊背後的一個軟枕上,微閉了眼睛,心裡又是失落又是惆悵。
快到傍晚時,天空忽然下起瓢潑般的大雨,伴隨着隆隆的雷聲和閃電,屋子裡頓時黑得厲害,半明半暗的看也看不清楚了。
已經到了爲馮豐診治的時間了。
伽葉起身,看半明半暗裡,一雙女子的眼睛如此明亮地凝視着自己。他心裡一跳,在馮豐身邊坐下,手放在她的背心,柔聲道:“我再替你看看。”
感覺到那種舒適的習慣的暖意,馮豐低聲道:“伽葉,明天我就看不見你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奇怪,有些悶悶的,伽葉心裡也覺得怪怪的,手一鬆,然後又加了點勁,沒有作聲。
約莫十五分鐘左右,他緩緩將手收回。
伽葉正要起身,感覺到面前的那個嬌小的身子在微微顫抖,此時,一陣隆隆的雷聲響過,接着又是刺目的接連的閃電,有那麼一瞬間,藉着閃電的光芒,他清楚地看見面前的女子,眼中掉下淚來。
伽葉心裡一震,一個溫暖而柔軟的身子已經完全靠在了自己懷裡,然後,一雙柔軟的手伸出來抱住了自己的腰。
他全身僵硬,動彈不得,手腳都不知該放在何處。
“伽葉……伽葉……”
她細聲呢喃,他有些清醒,想伸手推開她,卻被她抱得更緊。
又是一陣隆隆的雷聲,他低了頭再次想推開她,她卻擡起頭,一下吻住了他的嘴脣。
那樣火燙的嘴脣貼在自己脣上,那是生平從未有過的心靈的顫慄。
他的腦海裡忽然變成一片空白,渾身燥熱不安,似乎有某一種強烈的情緒要衝出胸腔。那是一種陌生、是一種異樣,是一種恐懼,更是一種強烈的讓人墮入地獄的致命的誘惑。
他不是唐僧,不是受慣了女妖精挑逗已經懂得防禦的老手。
他才第一次接觸到女子,生命裡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明知是毒藥,可是彷彿卻被人扼住了咽喉,只好吞下。
她也不是慣於誘惑唐僧的女妖精,她只是從最初的惶惑開始,在雷聲隆隆的夜晚,在陌生的不能把握的異時空裡,希望能夠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陪着自己。到稍微清醒時,已經完全失控了。
又是一道雪白的閃電,這次,她忽然睜開眼睛,看見了他滄冷的面頰變得不安或者說是熱切。
她渾身一熱,笨拙地親吻他,緊緊地抱住他,除此之外,似乎不知道該繼續做什麼了。察覺到他的身子變得異樣,她忽然害怕起來,正想起身,他卻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緊緊抱住了她,異常笨拙地回吻着她,嘴裡重重地喘息起來。
外面的雷電風雨越來越猛烈,糾結在那具溫暖的懷抱裡,馮豐的腦子也變得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悄悄伸手到他的僧袍裡,輕輕撫摸着他堅硬的胸膛。
那樣火一般的柔軟的撫摸,徹底摧毀了最後一絲防線,伽葉重重地呼吸着,兩人一起倒在了光滑柔軟的席墊上……
惱人的束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除去,兩具年輕的身子已經糾纏在一起。他從來不懂紅塵情事,但是,這是無師自通的原始本能,不需要任何人指教;
她雖然莫明其妙地成爲皇帝的妃子,可是,在前世今生的記憶裡,也從來不曾有過男女曖昧。可是,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指教,報刊雜誌、電影電視上曾看過,而且本能也在冥冥之中指導着,完全地無師自通。
他的嘴脣已經貼在了她的柔軟的胸口,她只覺得雙腿間忽然一陣灼熱,似有什麼堅硬的東西進入,然後,是一陣輕微的疼痛,可是,這疼痛很快變成了莫名的快感,他那樣年輕有力的身子急切而狂野地撞擊着她的身子,胸口似要窒息過去,可偏偏又覺得無比愉悅,她張了口,不由得呻吟出聲……
外面的風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伽葉的滾燙的身子也慢慢平息下來,只有雙手還緊緊擁抱着那個嬌小的身子。
她柔順地趴在他的胸口,一動不動,汗涔涔的臉輕輕摩娑着他的同樣汗涔涔的臉。
許久許久,兩人都不曾開口。
漸漸地,從開着的窗口已經看到雨後朦朧的月色了。
馮豐翻了一下身,那雙有力的手卻仍然將她緊緊抱住。
她忽然笑了起來,貼在他脣邊低聲道:“伽葉!”
伽葉沒有回答,只是藉着朦朧的月色,看着身邊這張清瘦的面孔,和她臉上那樣的促狹的笑容,似調皮,又似嫵媚,心口又一陣發熱。
她不再翻身,還是那樣趴在他的胸口,用手輕輕摸摸他的光光的頭皮,他的雲遊的冠冕方巾早已掉了,可是,這絲毫也不影響他的俊秀。他的眼睛晶亮得如夜空的繁星。
“伽葉……”
“妙蓮!”
他更緊地抱住她,似乎完全忘記了惶恐和害怕,她的手那樣火熱地從他的頭上滑落到臉頰,又再落在脖子上。
月光下,他的脖子是淡淡的褐色,柔軟而堅毅,是那種純潔的少年人所特有的,清新到了極點。
她的手停留在這裡,好一會兒,纔到了他的胸膛。
胸口一熱,他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身子又是一陣緊繃,年輕而強健的身軀如吸毒一般重新燃燒起來,似乎要拼命地自暴自棄一般滑向地獄。
馮豐還沒回過神來,身子已經再次被壓在柔軟的席墊上,她開口,似要說什麼,可是,微微張開的嘴已被他狂熱地親吻封住。
這一次,他再也不若先前那般笨拙和不知所謂,他是絕頂聰明之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此後便變得異常的熟練而灼熱。
一陣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親吻之後,兩具身子又徹底糾纏在了一起……
世界似乎要就此毀滅一般。
兩人再次分開時,彼此身上都汗溼得似從水裡撈起來一般,可是,似乎沒有人怕熱,依舊在這樣夏日的夜晚緊緊擁抱着。
窗外,有蟲子和一些夜鳥的啾啾之聲,身子異常的疲乏又有種解脫的舒適,心裡更是滿滿的愉悅,馮豐躺在他的臂彎裡,背對着他,既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羞澀,而是平靜,一種異常的平靜!似乎這個人是自己很久以前就認識的,兩人在一起,是如此的天經地義。
她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情懷,也不想細細去追究,只是將手伸開抓住他的手,和他的手十指交結着緊緊握在一起,閉了眼睛,許久才低聲道:“伽葉……”
他沒有作聲,一隻手緊緊握着她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她的溼漉漉的頭髮。
“伽葉,我先前給你送的素齋,其實都是各種雞肉、豬肉、羊肉做的,我把它叫做‘肉素齋’,伽葉,我害你破戒了,……”
他依舊沒有作聲,只暗暗道,最大的戒都破了,何況肉素齋。
她見他一直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道:“伽葉,我故意害你犯戒……我是故意的,我一直都想害你破戒……你恨不恨我?”
掙扎、惶恐過後,是巨大的虛無,他緊緊摟住她柔軟的身子,心裡無所謂恨與不恨,怕與不怕,而是一種天崩地裂後的信馬由繮,多年的堅守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得是如此的徹底。
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她翻了下身子,側躺在他的懷裡,揚起頭看着他的明亮的眼睛,低聲道:“伽葉,再多陪我兩天好不好?我一個人在這裡,很害怕……”
黑夜中沒有任何的聲音,她卻準確地看見他輕輕點了點頭。
心裡一安,一陣倦意襲來,她聽得他在自己耳邊柔聲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微笑着,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躺在他懷裡,閉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這一夜,睡得如此安寧,沒有輾轉反側、沒有半夢半醒,而是一直處於那種最好的深度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