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後半生還很長,即使你要我等待,也必須給我個準話。你既喜歡我卻又不願意娶我,那你到底打算如何對待我呢?
蕭景暄注視着她。答案他早就想好了,但要他當着她的面親口承認自己的放棄,他卻覺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將他的猶豫和沉默看在眼裡,林逐汐眼睛裡閃爍的亮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她努力忍住眼眶裡不住打轉的淚水,心想這次怎麼着也要忍住,不然每次在聽到他陳明心跡時都哭多丟人,還指不定要被他暗地裡怎麼嫌棄。
“你曾經說我不懂你的世界甚至不懂真正的你。那如今呢?我瞭解了也認清了。你所有不爲人知的秘密也都告訴我了!我踏出家門,追着你的腳步闖進江湖。如今我可以只靠我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向你要一個結果……”
“可是,你都已經承認你喜歡我了,這個結果你都給了一半,爲什麼你卻不肯給我一個完整的答案?”
“你既然都喜歡我,爲什麼不肯娶我!”
她越說越覺得悲哀憤怒,但更多的是鋪天蓋地的委屈。
夜風嗚咽,月晦星暗,她似乎聽見自己的心墮入深水的聲音。
初遇時的驚豔嚮往、一步步費盡心思的接近、鼓足勇氣撇開名節的當面告白、不顧一切地逃出家門、再遇他後義無反顧的追逐、身陷青樓的擔憂牽掛、遭人非禮被迫殺人的驚惶絕望、重逢他的驚喜……
殺人時的感受仍清晰留存在心,她的眼眸裡仍有那一剎驚恐的浮光掠影,只覺寂寥和空冷。
就算再怎麼衆星捧月一呼百應,在真正的危險中,只能依靠自己的寂寥和空冷。
她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他曾經走過的路,那當初的他是不是也有這種難受到想哭的感受?
她悲哀地閉上眼,想不到自己在這種時候想到的仍然是他。
她爲他幾乎迸發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和光芒。遇到他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爲一個人一份感情付出到這種近乎卑微的地步的。
尤其對方還未必領情。
即使他出身在她最不願觸及的皇家還是她最避之不及的皇位繼承人,即使他已經明確表明他們的不合適,即使她自己都對未來感到心悸和茫然,但她還是堅信以自己的才貌和誠摯,足以爲自己打開那扇兩情相悅伉儷情深的門。
但現在呢?
他這給的是什麼見鬼的答案!
喜歡她卻不願娶她!這比不喜歡她不想娶她還可惡!
沉默,沉默中萬千心事如跑馬,兩人都在自己的驚濤駭浪裡沉靜,只能聽到深深淺淺的呼吸聲,壓抑、急促,像兩隻困在籠子裡的獸。
蕭景暄盯着她,目光沉凝如淵,也深深地隱藏心事萬千,相比林逐汐的激動和憤懣,他的表現一直是靜的,像旁觀的陌生人,又像是毫無感情的玉雕,安靜漠然地看着她發泄,烏黑的眼眸裡靜靜倒映出她的身影。但當他開口時,眼神裡什麼都沒有。
“那麼,你希望我給你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這句話問出口他也沒指望她回答,她答不答在他眼裡沒什麼區別,他內心裡其實很茫然:在感情面前,他也是
初學者,沒有任何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而他性格倔強堅執,即使要解開心結,也只能等他自己想通斬得乾淨,慧劍之下,見清朗月光,裂轟然天地。
彼此的態度已然明瞭,再說下去也沒什麼意義,現在他們需要的是時間和思考。
四目相對,其實都有些無話可說的感覺。
林逐汐伸手胡亂抹了抹眼睛,看着窗外微露曙色的天空,只覺身心俱疲。“就這樣吧,我們都冷靜冷靜,我想短期內,咱們就不要碰面了。”
蕭景暄默然一瞬,淡淡答:“好。”
接下來的幾天,蕭景暄的確說到做到。因爲從這天開始他就沒踏進過別業大門,別說林逐汐,就連厲夫人都不知道他的具體行蹤,想見他都沒轍。
林逐汐依舊安安靜靜地跟着厲潛之學習文武藝,多學點有用的東西也是好的。這世道靠別人靠不住,那些不切實際的希望和期待也可以省省,理想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森冷,只有自己變強纔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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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心裡的那些念想不是說磨滅就能磨滅的,她再怎麼迴避,也無法斬斷自己心裡的感情,更無法阻止那些無孔不入的記憶。
她嘴上說着要分開冷靜,但真的見不到對方人影了又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失落,以至生出惱怒。既惱怒對方的乾脆果斷又惱怒自己做不到這種乾脆果斷。
連續幾天下來,連秦修瑞這個小鬼都看出她的不對勁。這天她前腳剛從厲潛之那裡出來,秦修瑞後腳就跟了上來,“喂,你這兩天怎麼回事?魂不守舍的。”
林逐汐默然,魂不守舍?原來自己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但看到面前小子這張明顯促狹的臉,她又覺得丟人:讓他知道她還不得被嘲笑死?她繃緊麪皮,冷冷答:“不關你的事。”
“嘖嘖。”秦修瑞滿臉意義不明的表情怎麼看怎麼欠揍,雖然沒再說什麼,但比說了還讓人難受。
林逐汐懶得和他一般見識,只當沒看見。與其說她現在惱怒蕭景暄,倒不如說她惱怒自己更多點。難道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心軟放不下?看自己這沒出息的樣。但轉念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幾次三番的主動,出息什麼的估計早就丟光了吧。她心煩意亂,心裡像有無數只貓爪子在撓,乾脆回去抄書了。
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心情不好需要發泄時就會去抄書靜心,當然,前提是抄寫的內容是她願意接受的,不然也會破壞她的心情。
靜靜地謄抄一個多時辰,因聽到鏡山書院裡悠悠傳來的鐘聲,她才擡起微微有些酸的脖子,邊揉手腕邊檢查自己的成果,心的確靜了不少,靜得有些空。
執素在旁打量她神情,見她只顧發呆,擔心道:“小姐,您還是歇會兒吧,身體要緊。”說着捧了杯熱水來給她。
林逐汐接過茶杯放到桌上,突然道:“執素,你主子是怎麼囑付你的?”
執素一驚,想裝傻撒謊又不敢,可說出結果又怕她生氣,不由苦了臉。
林逐汐面無表情地盯着她,麪皮繃得緊緊的。“你應該知道我既然問了你,就肯定是有把握的。”
執素嘆口氣,好吧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機密,她就算說了公子也不會計較的。
“奴婢受
公子之命,保護小姐。”
林逐汐默然,她雖有猜測執素是蕭景暄派來的而不是凌風的部下,但真正證實時還是很鬱悶。
不用問也知道凌風爲她贖身是受某人之託了。
背後不動聲色地爲她做了這麼多,爲什麼偏偏要把她推開?
“他的敵人是誰?什麼來頭?”
她突然想起白慕雅背後的那個雨主,能讓他那般忌憚的人,哪怕不是終極頭目也該是高層吧?
執素無奈地搖頭,“小姐,別說這個問題的答案奴婢不知道,哪怕知道也不可能告訴您,有些事即使公子不介意告訴您,其他人知道您知道了也不會放過您的。畢竟知道的越多要面對的越多,危險也會越多。”
林逐汐想起白慕雅只提到“雨主”二字便出現的恐懼眼神,沉默了。
“他只說讓你保護我嗎?”半晌,她幽幽問。
“是。”執素眼觀鼻鼻觀心盡職盡責答:“如果遇到奴婢解決不了的事,找同伴,實在無法解決便報告給公子。”
林逐汐嘴角微抽,這怎麼有種“儘管玩沒關係闖禍了我給你收拾”的感覺?
她覺得好笑,又有點心酸。既然他這麼喜歡她,願意將她納入羽翼庇護她一生,爲什麼就是不肯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呢?因爲那些危險?可她不在乎。
再糾結這些挺沒意思的,她也懶得鑽牛角尖,直接問:“他現在在哪裡?”
執素攤開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奴婢只知道公子最近想對血影門斬草除根,具體位置確實不知。”
蕭景暄這時候在喝酒,拎着壇杏花酒躺在草地上看着天邊日漸沉落的夕陽,邊出神邊灌兩口酒,夕陽紅光映在他臉上,他卻感到淡淡的冷。
起風了。
“你找我出來就是爲了陪你喝酒?”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的凌風終於忍不住,語氣陰沉地問。
“不行嗎?”
“當然可以,但你想借酒消愁不代表我要陪!”凌風最近挺煩他的,他現在都有家室了好嗎?誰耐煩跟他浪費時間?
蕭景暄默默看他一眼,忍了忍還是沒將酒罈砸到他頭上。“我有事想問你。”
“嗯?”凌風挑眉,靜候下文。
“你說我要不要娶林逐汐?”他眉頭緊擰,語氣嚴肅而凝重。
“噗——”凌風剛進口的酒全都噴了出來。他擡起袖子慢條斯理地擦乾淨下巴頸項,神情複雜地盯着他看,只覺額角青筋跳得歡快。
他把他喊出來在這吹了半天冷風就爲問這個?他腦子沒病吧!若非教養使然,他都想爆粗口了。
“你腦子進水了還是怎麼了?這件事好像除了你自己沒人能決定吧!你問我幹嘛!”
蕭景暄臉色微冷,“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凌風不假思索答,臉色比他更冷。
蕭景暄沉默。
“要麼政治聯姻要麼忠於己心,這本來就是二選一的題目,你想兩者兼得?哪有這麼好的事!”凌風斜眼睨他,冷笑如刀,“你想駐足中間猶豫不前,當心兩邊都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