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黔城晴不過兩日,綿綿細雨再一次席捲了這個剛剛經受了水災的南方小城。不過同前幾日的瓢潑大雨相比,這些牛毛春雨反而成了催吐春芽的翩翩使者。短短几日,水災過後的城鎮處處可見點點青翠從瓦礫、石縫等地冒出,光禿禿的樹枝上也冒出點點青芽,那清透鮮嫩充滿朝氣的顏色,如果一股清風一般吹走了人民心頭的陰霾,讓他們在這點點青翠、綿綿春雨中,開始重新升起對未來的期望。
黔城城主府內。
剛從外面回來的宮晟天還未來得及洗去一身的鉛華,墨白就遞上從京城墨羽傳來的信件。一個普通不過的信封,但是拿在手裡卻頗有些重量。宮晟天眉頭一擰,表情微微有些猶豫。
“爺,可是有什麼不妥?”墨白以爲宮晟天發現這信封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頓時臉上緊張的不行。雖說每一次傳達給王爺的文件他都會進行仔細檢查保證萬無一失,但是這是墨羽傳過來的,他多多少少就有些鬆懈,難道說他一個疏忽,就······
“不。”宮晟天微微擡了擡手,然後動手拆看信封。見墨白要退出去,道“準備浴湯,本王要沐浴。”奔波了一上午,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他需要洗洗。
“是!”
墨白下去準備沐浴用的東西,而宮晟天卻一邊拆着信封一邊朝一側的軟塌走去。在信封啓開,宮晟天看到信件內容上的那一刻,邁向軟榻的步伐猛然一頓,原本平靜無波的碧綠深眸也猛地一縮!
夜不成寐、孤枕難眠、茶飯不思、身形憔悴?
宮晟天仔仔細細看着紙上的內容,確信自己沒有看漏看差之後,嘴角突然狠狠一抽,隨後快速的看了看後面的內容,結果每一張寫的都是“身形削瘦”,“神情恍惚”之類的話語,以前的遊船爬山什麼的···統統都不見了!
“傳話給墨羽!讓他不用再去盯那個混蛋了!”宮晟天將手上的信件往桌上狠狠一扔,然後對着正拿着衣服進來的墨白說道。
“額···是!”剛進門冷不丁就被吼得墨白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見宮晟天一臉的憤怒還有眼眸深處流轉的羞怒尷尬,以及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就知道肯定是墨羽傳的消息有問題。而能讓王爺羞怒成這樣並讓墨羽禁止再傳書的,也就只有監視被公子言發現這一事實。 ωωω●ttκā n●¢o
哎,這可如何是好。
本想讓王爺認清楚公子言的真面目,結果反而又害的王爺被調戲。
好事變壞事的墨白略微羞愧的低下頭,只覺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無形間自己似乎又把主子給坑了!
“王爺,京城來信。”就在屋子的氣氛有些壓抑難耐時,墨一突然敲門進來,手裡拿着一個薄信封,徑直朝坐在軟榻上的宮晟天走去。
“誰傳過來的?”宮晟天一邊接過信封,一邊隨口問道。
“公子言。”墨一想都不想就回到。
“······”
正在拆信封的宮晟天手微微一頓,擡起頭掃了眼墨一之後才又垂下眼去。那一眼雖是短暫一瞥,卻如臘月飛雪一般,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不僅讓墨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讓一旁偷偷注意這邊情況的墨白微微一哆嗦。
“墨一,傳令給墨武,讓他抓緊動作!三天之內必需讓全部人員待定!”就在墨一還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惹怒自家主子的時候,宮晟天卻突然從軟榻上站起,然後表情嚴肅地朝一旁的書桌走去。
“墨羽,宮晟軒的人和宮晟宇的人後天就會到,你們抓緊時間收拾好一切,別被他們看出任何蛛絲馬跡。另外,蘇家家主帶領的商戶也正在往這邊趕,你讓下面的人準備好接應。”
“是!”
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剛纔神情還頗爲輕鬆的爺突然間神態這麼嚴肅,但肯定是京裡發生了什麼大事讓爺不得不加快步伐。墨一和墨羽對視一眼之後就紛紛轉身行使任務去了,而宮晟天卻坐在書桌後,目光鎖到紙上第三行的位置,眼底漸漸掀起滔天巨浪!
楊妃之子夭折,四皇子宮晟允被人下毒昏迷不醒。
公子言,你這段時間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黔城裡,宮晟天一顆心翻江倒海,思緒萬分。而遠在千里之外的皇宮裡,公子言盯着跪在地上的小虎,臉上的表情同樣陰雲密佈,狂風怒起。
“這件事情···是你做的?”公子言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小皇子是自然夭折。兩天前看着就快不行了。四皇子那裡···”小虎擡起頭小心翼翼的掃了眼公子言,見她正眸光沉沉的看着自己,嚇得連忙垂下頭去“四皇子那裡屬下就是幫了點兒小忙,沒有直接動手!”
“真的?”公子言面露疑惑。
小虎嘴巴一撇:“公子,難道你不相信屬下麼?屬下就是平時在怎麼缺心眼兒,也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處理的極其小心,不會讓人發現什麼端倪。”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剛給你下了命令,那邊就···你先起來吧。”公子言對他擡了擡下巴,見他有些委屈的起身站到一邊,便嘆了口氣解釋道“雖說你這一招的確是夠狠夠漂亮,成功讓他們狗咬狗,但是···也成功驚動了老皇帝。宮晟允就算是被囚禁,被老皇帝放棄,那也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他讓自己的人盯着他而不是讓其餘人接管,就表明他不想讓宮晟允出事。”
“可是卻這樣子,不就是越代表宮晟允對老皇帝來說很重要麼?”小狼插嘴道“這樣一來,不就會更加惹得大皇子和五皇子他們對宮晟允斬草除根麼?”
“對啊對啊!”小虎聽到這話連忙點頭“公子,那四皇子府看上去像是老皇帝的人在盯着,但是裡面不少奴僕都是大皇子和五皇子的暗樁。所以說,就算是屬下不下手,那些人也會下手。”說到這,小虎表情更委屈。
“話是這麼說,但是···如果貿然行動會對自己惹來風險,那麼還不如不行動。你這次還算是機靈,只是給雙方一個機會,讓兩邊都摻和進去,都說不清道不明卻也都摘不清。只是那毒···你確定永遠不會讓宮晟允醒過來麼?”別再好不容易惹得宮晟軒和宮晟宇鬥起來,那邊兒宮晟允卻因禍得福重新獲得寵愛,那樣子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公子放心,那毒藥屬下看過了,是江湖上有名的噬魂散。那毒藥會在睡夢中一點兒一點兒吞噬人的神智,三天內就會讓中毒者徹底成爲傻子。那四皇子就算是被救醒,人也是廢了,這東西沒有解藥,那大皇子下的是死手!另外···”小虎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繼續道“屬下還發現四皇子貌似中了費經散···全身經脈已經開始被腐蝕,應該是五皇子下的手,而且···有段時間了。”
“費經散?”公子言臉上劃過絲絲的驚愕“這種東西那宮晟宇是怎麼得到的?”那不是毒門老人的獨家寶貝麼?概不外傳,難道宮晟宇···還和毒門扯上了聯繫?不對啊,如果是的話,她應該早就發現了,因爲和毒門打交道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了點兒毒門的陰鬱之氣,可是她幾次見宮晟宇,發現都沒有這種狀況。
“應該是弟子偷偷在外面出售的吧。”小狼摸着下巴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前兩天江湖上有傳言說毒門老人在清理門戶,應該就是這了。”
“是嗎。”公子言點點頭“但不管怎麼說。宮晟允是徹底的廢了。”不僅傻了,而且還是個廢人,全身經脈侵蝕···哎,也不知道那老皇帝究竟撐不撐得住,畢竟——
“公子!公子!”
正說着話兒,大殿外卻傳來一陣喧譁。公子言疑惑的站起身朝外走着,結果卻撞上正衝進來的大太監。
“公子,快跟老奴走!四皇子快不行了!”看見公子言,大太監二話不說拉起他的衣袖就往外面拽,公子言猝不及防就被扯了出去,直到屋外的夜風迎面吹到臉上,才猛地回神。
What?!
快不行了?
那費經散和噬魂散雖然毒是毒了點兒,但是絕不會傷了人的性命,只會讓人成爲一個廢人,像是一個廢物一樣活着。這是它們稱之爲“毒”的原因,可是快不行了···又是作何解釋?
公子言帶着滿腦子的疑惑趕到了四皇子,見裡面燈火通明,外面更是有御林軍層層包裹,眼底眸光一閃,可是在看到跪在屋外的宮晟軒和宮晟宇二人時,心底更是一驚!
那老皇帝該不會今晚要做什麼吧?
不敢把視線在他們身上多做停留,公子言匆匆掃了他們一眼就隨着大太監進了屋。剛掀開紗帳走進內室,就看見老皇帝眼圈通紅,面色慘白的坐在牀邊,看着牀上的宮晟允。見自己進來,眼睛猛的一亮!
“公子,快救救朕的兒子!”老皇帝一臉激動的迎了上來,步伐微微有些踉蹌,大太監見狀連忙走過去攙住他。公子言也不多說廢話,對他點了點頭之後就朝牀榻走去。
面色蠟黃、眼窩凹陷、印堂發黑、氣弱如絲。掀開棉被,單薄的中衣下是瘦骨嶙峋的身形。要不是事先知道這是宮晟允,公子言定懷疑躺在牀上的是一隻骷髏怪!
“難道這段時間沒有人照顧四皇子嗎?”公子言一邊疑惑的問出聲,一邊伸出手探向他的脈搏,結果這一探臉上的神情又是一驚。
“公子怎麼了?”時刻注意公子言的神態的老皇帝,見他表情猛地一滯,連忙湊上前去“公子,允兒他······”
“四皇子身上中了劇毒,兩種毒素本來都不會致命,但可能與四皇子本身體質有關,所以···造成現在這種情況。”公子言一邊握着宮晟允的脈搏,一邊又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見他已經開始翻白眼兒,連忙招呼小虎把自己的金針給給拿出來。
“那···那允兒···”
“我會盡力。”公子言讓小虎脫掉宮晟允的上衣,露出他那瘦骨嶙峋的身材,結果仔細一看,公子言的眉頭又皺在了一起“四皇子這一段時間是不是缺乏人照顧?爲什麼出現營養不良的狀況?這樣看來,不是那兩種毒致命,恐怕是四皇子這一段時間掏空了身子造成體質虛榮,所以才···”哎,不說了,越說越覺得有些心酸。雖然這個宮晟允也算不上什麼好人,但畢竟也是一條命。以前何等風光,如今卻像是屍體一般任人擺弄,有幸把命給要回來,一輩子也是一個傻子外加終身殘廢。這對天性高傲的他來說,絕對是···最殘酷的懲罰!
“什麼?公子的意思是···允兒是因爲沒被人照顧好所以···”
“嗯。四皇子體內的毒不管是費經散還是噬魂散,一個吞噬人的經脈讓人成爲殘廢,一個吞噬人的神智讓人成爲傻子,這兩種毒雖然陰狠但絕不會傷人性命。按理來說,四皇子不會出現性命堪憂的情況,可是體質虛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那兩種毒素毒效狠,夾雜在一起,讓四皇子吃不消也不是沒有可能。”說着,公子言快速的將手裡的金針插入宮晟允身上的幾處大穴,速度快,手法狠,看的旁人連連稱奇。可是在看到公子言拿起最後一根針朝着宮晟允身上的死穴扎去時,大太監卻突然驚呼出聲——
“公子!”
大太監的聲音剛脫口而出,那金針就已經穩穩落下,老太監一個猛抽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卻見牀上的四皇子突然渾身抽搐起來,緊接着“噗——!”的噴出一大口黑血。
“剛纔情況危急,只能運用死穴來刺激四皇子。”公子言取下宮晟允身上的金針,朝着那邊啞口無言目瞪口呆的大太監看去“公公是不是嚇壞了?”沒看出來,他還是個高手啊!
“呵呵,老奴的確被嚇倒了。”那大太監訕訕一笑,見公子言沒準備對此事深究,這才微鬆了口氣。見老皇帝湊到牀邊去看宮晟允,連忙招呼宮人收拾一下這裡的狼藉。
“公子,允兒他···”
“在下只是幫四皇子逼出部分毒素。”公子言結果小狼遞過來的溼帕子,擦了擦手之後才繼續說道“噬魂散和費經散都是江湖上排名前幾的毒藥,而且都沒有解藥。況且費經散已經下了有些時日···恕在下,也無能爲力。”
“是嗎···”老皇帝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滄桑起來。
“嗯。四皇子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了。只要好好的補養身子,四皇子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
“只是永久成爲一個傻子和一個廢人了。”老皇帝看着牀上幾乎看不出人形的兒子,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後,眼底的傷痛不見,瀰漫於上的,滿是陰狠和陰翳!公子言知道,老皇帝這一次···是徹底的被那些人給激怒了!
“多謝公子了。”大太監一見老皇帝變了臉色,連忙賠笑的看向公子言。
“公公客氣了。時間不早了,在下就先回去了。”
“老奴送公子。”
“多謝。”
大太監將公子言送到門口就回去了,畢竟老皇帝如今情緒不穩定,他不放心。公子言對此表示理解,同他告別之後就帶着小虎和小狼離開。行至中庭自然又看到跪在院子裡的宮晟軒和宮晟宇,二人見公子言出來,眼底明顯一亮,可是看了看周圍的宮人,就又低下頭去。
“四皇子過不了多久就會醒過來,只是再也不是以前的四皇子了。”走到他們面前,公子言丟下這句話就再次擡腳離去,但是眼睛的餘光卻注意到二人垂在身側悄悄握緊的雙手。微不可查的搖頭一嘆後,公子言就領着人大步離開了皇子府。
“定山王說的賬本,估計什麼時候會到京城?”回去的馬車上,公子言問道。
“聽墨羽說,明天一早就能看到。估計早朝的時候,那老皇帝就會看見了。”小虎一邊泡着茶,一邊說道。
“是嗎。”公子言斜靠在墊子上,想起方纔老皇帝的表情,伸手揉了揉額頭“皇城的天馬上就要變了,從今晚開始,我們每個人都要小心行事,低調着點兒。事發之前,別再出了亂子。”
“公子放心,屬下和小狼不會拖你的後腿的!”小虎拍了拍胸脯說道。
“你們倆有我看着,我自然不會擔心。只是魅兒那裡···”想起這一路走過去是蘇清航和她搭檔,到了那邊兒又是宮晟天接管,公子言就微微有些頭痛“多派點兒人暗中盯着她吧。一會兒回去後你在給她寫封信,讓她凡事忍讓三分,別臭脾氣上來逮着誰就點。”
小虎撇嘴,那姑娘也就在你面前乖順的給貓兒樣,其餘時候分明就是一隻活脫脫的母老虎!讓她忍讓三分···還是在情敵面前?
公子,你這不是在搞笑麼?
回到皇宮時,天色已經濃的化不開,頭頂繁星點點,周圍一片靜謐。
小太監打着燈籠在前面領路,公子言隔老遠就看見自己宮門前有人提着燈籠站在那裡,一旁貌似還蹲着一個。公子言微微挑眉,還在猜測那人會是誰,卻見蹲在宮門口的黑影慢慢站起身,然後一張熟悉的面孔隨着步伐的走近,藉着朦朧的燈光漸漸躍入眼中。
“七公主?”看着眼前淚眼滂沱,身形明顯消瘦的少女,公子言一臉的驚愕。自從上次御花園一抱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七公主。就連隨後給宮晟天舉行的送行會上,也沒看見她的身影。聽宮人說,似乎她自從羅妃自縊之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宮殿裡,誰都不見,整天哭個不停,連老皇帝去看她她也不出來,怎麼今兒個······
“公子,我哥哥···我哥哥他···”見公子言回來,宮詩雨立馬撲了過去。結果中途卻被早有防範的小虎給攔住,無奈之下,宮詩雨只好隔着一米的距離哭紅着眼看着公子言。
“公子放心。四皇子已經麼有性命之憂了。”見眼前的少女面色慘白、眼睛紅腫,嘴脣乾裂,身形削瘦,完全再無以前的活力和朝氣,公子言眼底閃過絲絲惋惜。少女如花,開得快,敗得也快,短短半個月的功夫,七公主這朵花···就萎了麼?
“沒有性命之憂···”宮詩雨輕聲低喃了這一句,隨後再次緊張看向她“那我哥哥···”
“四皇子中了噬魂散和費經散,一個吞噬人的神智,一個吞噬人的經脈。七公主···”見瞬間面無血色呆滯在原地的宮詩雨,公子言眼底的惋惜更甚“七公主,請節哀。”說罷,不在那看形如木偶般的少女,隨着太監進了宮殿,在宮門關閉的那一刻,公子言不放心回頭看了一眼,結果映入眼中的,卻是少女毫呆滯的臉上,不斷滾落的淚珠。
“公子?”
“走吧!”
不管以前的宮詩雨多麼刁蠻不講理,如今的她只是一個失去了母親,即將又要失去哥哥的可憐人。而最爲諷刺的是,造成這一切的卻是她的父親。
皇宮啊!
公子言仰頭看看面前隱在黑暗中愈發高大陰冷的建築,嘴角勾起一抹看似冰冷實則諷刺的微笑。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一炮轟了它!
四皇子中毒的消息,一夜之間傳入百官耳中。按理來說,一個已經過氣的皇子不會引起太大的轟動,只是皇上親臨,大皇子和五皇子在四皇子府庭院內跪了半夜,卻宣告着這件事情老皇帝絕不會草草處理。所以,原本因爲黔城大堤而人人自危的羣臣如今愈發的感到不安,而這種不安隨着黔城賬本的到來,直接到達頂點。
“公子,前面那裡···已經鬧翻了!”
一大早就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虎,還未進屋的門兒,就急衝衝的低聲嚷了起來,一邊嚷着,一邊就往臥房衝去,結果卻被小狼一手抓住後頸,丟到了一邊兒。
“公子還沒起,你衝進去幹什麼?”小狼厲聲道。
“我···”
“沒事,我已經起來了。”纖纖素手掀開垂落的帳幔,公子言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託着寬鬆的衣袍從臥房走了出來。三千青絲不扎不束披散在腦後,垂落在月白衣袍上,宛若打翻的硯臺,在宣紙上描繪出錦繡華彩。
“說吧,前面怎麼樣了?”袖子一籠,公子言如無骨動物一般歪坐在軟榻上,目光瞥到敞開的屋門,不用說,小狼就會意的走過去把門兒。
“鬧起來了!都鬧起來了!”一說起前面的情況,小虎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定山王找到的賬本兒真不是蓋的!一筆筆,一條條,將那些受賄的官員記得清清楚楚!氣的老皇帝——”
“說重點!”加他扯半天也沒扯到點子上,公子言煩了。
“重點就是,那賬本上說了,貪污受賄的錢最後都進了四個人的荷包裡。”
公子言歪了歪頭:“四大家族?”
“不然呢?”小虎撇了撇嘴“白字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可那幾個老東西否認,說賬本是假的,是定山王僞造的。但那賬本又不是隻有一本,彼此之間還都可以相互作證,最重要的是每一筆都對上的號!老皇帝氣得不輕,直接把幾個涉事的大臣給拖出去砍了,連審都沒審!”
“看樣子,老皇帝是準備下死手了。”
“對啊!大殿前的血跡還沒幹呢?”
“那···那兩個皇子呢?”
“跟着跪着呢!連氣都不敢喘!估計也是嚇怕了!”小虎很是鄙夷的說道。
“能不嚇怕麼。”公子言幽幽的說道“下毒的事提前被發現,如今下面人又惹了這麼一個大麻煩。···這樣吧,從今兒個起,你們就給我緊閉宮門,除了老皇帝,誰都不見!”一番思索後,公子言突然說道。
“啊?公子您這是要隱居麼?”
“我這是在避禍!”見他還傻楞在那裡,公子言眉頭一皺“趕快!不然一會兒就來不及了!”上次不過是一個水災那兩個老女人就坐不住過來找她,這一次比上次還嚴重——
“記住!除了老皇帝,任何人都不見!小虎,你一會兒在上大太監那裡跑一趟,就說我身體不適,他一聽就知道什麼意思。”身在皇宮裡,沒有什麼老皇帝的旨意更管用的了!
“是!”
“公子,你這麼做,萬一那大皇子惱羞成怒······”
“他自保都成問題,還有工夫來找我麼?”公子言看向一臉擔憂的小狼“別想那麼多了!皇城亂了,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一大半兒了,現在只要掌控住局面讓他們一直亂下去,我們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不過眼下的,是我們要先保全自己,你一會兒給樓里人發個信號,讓他們派幾個人過來支援,這宮殿是我們的營地,宮晟天沒來之前就是我們的大本營,守好它就是守好我們自己。”
“是!屬下這就去。”
“嗯!”
見小狼急匆匆的跑出去,公子言躺在軟榻上慢慢闔上眼睛。最長不過五日,最短不過三天,皇城一亂,宮晟天那邊必有所動靜。到時候傲雪國的大亂,她公子言也······
天兒啊!爺拿自己一身的清譽爲你的錦繡年華鋪路,你究竟要拿什麼···來謝爺呢?
前朝大亂,後宮也動盪不安。
小皇子夭折,老皇帝卻在四皇子府守了半夜。就算楊妃再怎麼溫婉懂事,也難以承受這巨大的打擊,回想起從孩子出生老皇帝就鮮少踏入自己的宮門···喪子之痛加失寵之悲,讓這個不過雙十年華的少女一夜之間竟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得了失心瘋。皇上抽身無力,皇后卻趁機下了懿旨,永禁後宮。消息傳至公子言耳中,又是一陣唏噓。
“皇后和貴妃的人,都離開了?”一本書看完後,屋外的陽光早已西沉,火紅的雲彩渲染至天邊,如同打翻了的胭脂盒,又像是午門前尚未洗刷乾淨的鮮紅。不過短短一日,死在宮門前的官員已經多達十位。哀嚎聲飄蕩在宮殿上空,聲聲入耳,斷斷錐心,就連公子言聽聞後心裡都是一揪,更不用說···涉及此事的皇后等人了。
“是。本來都快要撞宮門了,但是皇帝的聖旨來了···公子,你這一次可是把她們都給得罪了!”要知道,寧願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公子這一次見死不救,那兩個女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是我不管,而是我管了只會讓他們死得更快。”公子言慢慢合上手上的書本,揉了揉因爲過度用眼而微微酸澀的眸子“那羣女人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還是想過來碰碰運氣。這樣吧···”爲了那些人情急之下在做出什麼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公子言還是決定象徵性的幫幫他們。
“小狼,你一個人偷偷往皇后和貴妃那裡帶一句話。就問他們···他們究竟拿自己是皇家的媳婦和皇子,還是把自己當成家族的女兒和外孫。他們聽到這句話之後就明白我是什麼意思。說完之後你就迅速回來,別被其他人發現,尤其是···老皇帝的人!”
“是!”
“公子。”見小狼離開,小虎挪到公子言的身邊坐下“公子,您現在問他們這句話還有意思麼?他們不是早就做好選擇了麼?”要不然,那兩位皇子也不會和自己的母族撕扯的這麼厲害。
“當人到了緊要關頭時,思想很容易發生動搖。我這句話沒什麼用,只是讓他們更加堅定心底的信念。”其實對他們來說,選擇老皇帝還是選擇自己的家族結局都是一個樣,因爲這場戰役的勝利者,最終只會屬於一個人······
小狼在天黑之前就回來了,公子言見他眉宇輕鬆,就知道任務順利完成。與此同時,魅兒也傳來消息,他們明天中午就能和宮晟天的人順利接頭,到時候完成交接,他們這次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大半。
“交接完成之後,讓魅兒和清航直接留在黔城,別急着回來。”如果非要說現在傲雪國哪裡最安全,一定是宮晟天所在的黔城,而最亂最不安全的,就是這皇城了。
“可魅兒她——”
“就說這是我的命令!”
“是!”
外面的天漸漸地全黑了,星星點點燈光依次在皇宮內外亮起。黃澄澄的,像是一小團團的煙火,但在如今的情景下,更像是一個個勾魂燈,每一盞燭火都代表一個靈魂,在這深宮大院裡,哭泣着自己的遭遇。
“公子,最新來報。三大家族正在木家密室裡接頭。”忘塵樓的殺手傳來最新的消息。
“再探!打聽清楚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不過小心別被發現了。”
“是!”
“公子,難道那羣老東西要行動?”小虎聽到這消息立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或許吧。”公子言嘆了口氣“老皇帝一氣殺了十個人,他們就是傻子也看出來老皇帝這次是要對他們動手了。再不採取點兒行動,老皇帝的刀估計就要落下來了。只是···”
“只是時間太急了,他們這麼倉促的會面,根本來不及策劃什麼。”小狼接過話來。
“沒錯。頂多是商量一下究竟怎麼辦。之前一直相互爭鬥,現在突然和好,根本不可能。”而且,不過是第一天就這麼坐不住,真是太沉不住氣了!
“小狼,你把他們私下會面的消息傳給大皇子五皇子還有老皇帝的人,既然這把火已經燒起來了,乾脆燒的更激烈一些。”這樣一來,黔城也就徹底淡出他們的眼界,宮晟天也就可以安心行事了。
“是!”
皇城裡,波瀾詭譎,風雲暗涌。消息不斷傳來,公子言也立在窗邊一夜未睡。次日早朝,老皇帝憤怒只增不減,指着木丞相等人就是一頓破口大罵,顯然是已經決定撕破臉皮。而當晚,公子言再次得到他們會面的消息,聽聞他們決定第二日早朝謀反時,整個人立馬愣在了那裡。
“他們真是瘋了麼?沒有軍隊,只靠自家培養的暗衛和死士···就算是殺了老皇帝,後面的又該怎麼辦?再殺了兩位皇子?然後呢?他們三家誰坐老大?”就算是呆萌如小虎,也看出這是一場完全沒有結果的賭局,而那些老東西們竟然敢豁出去這麼做,看樣子是被老皇帝···逼到了極點。
“那兩位皇子呢?”公子言現在,更想知道宮晟軒他們在幹什麼。
“正在秘密召集自己的部下。”
“準備漁翁得利麼?”公子言一下子就看清了他們的目的“黔城那邊兒可有什麼動靜?”四大家族速度太快,但願天兒那裡能跟得上。
“沒有。不過公子放心,那定山王爲了那事肯定準備了很久,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被打亂陣腳的。”
“是我想多了。”公子言揉了揉額頭“兩夜沒睡,我去休息一會兒。你們把宮門給我收緊,明天不管發生什麼,都不管不問!”
“是!”
皇城大亂,遠在千里之外的黔城此時也波詭雲譎。新到的使者——兵部尚書,似乎有意在黔城內大幹一場,剛到黔城,還未進城主府,就先帶人直衝軍營,似乎有意來個突然襲擊。但是事先得到情報的宮晟天早就已經讓屬下安排好了一切,所以當兵部尚書看到軍營裡不過寥寥數百人的時候,神色頗爲失望。顯然,這幾百人是幹不成什麼大事的,他們事先在京城裡所預想的起兵謀反什麼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場笑話。無奈之下,他只好在城內轉轉,但是大水過後的黔城因爲不停下雨,讓它看上去不像是一個繁華的城鎮,更像是一個大泥潭。有輕微潔癖的他在城裡轉了半圈,就一臉厭惡地回去,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聽曲兒唱戲好不熱鬧。倒是大皇子的人,因爲要求徹查大堤一事,對此苦不堪言,不過在這呆了一天之後就匆匆離去,究竟暗查到了什麼,也不得所知。
“爺?要不要——”得知大皇子的人偷偷離去的消息,墨白連忙彙報給宮晟天,並隨便做了個手抹脖子的動作,畢竟眼下特殊情況,出不得半分差錯。
“不用。”相比墨白的謹慎,宮晟天看上去倒顯得頗爲胸有成竹“那些人來這裡,本來就是走個排場,你把那個兵部侍郎盯緊了就行,只要一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兒,就結果了他!”
“是!”
宮晟天書房裡發生的一切,兵部尚書都不得所知,每天沉浸在花樓姑娘的懷抱裡,儼然是忘了今夕何夕!就在他過得萬般滋潤,完全忘記此次前來的目的是,京城裡卻突然傳來消息——
三大家族,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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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評論區很寂寥啊!至從上架後大家都沉默了,腫麼了?是我的問題還是大家一下子都成淑女啦?對了,讀者調查一定要看哦!(*^__^*)嘻嘻……
下集預告:
“你是···老三的人?”
“錯!應該說···他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