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思家是誰?”
吃早飯的時候,夏心悠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莫奕臣端着咖啡的右手,幾不可見的僵了僵,但很快便恢復正常,他擡起黑眸,極其平靜的凝視了夏心悠一眼,語言是漫不經心的隨意,好似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一樣,自然到了極點,他反問說:“你怎麼會知道她?”
夏心悠老實回答說:“今天早上我醒過來,你把我當成了小思家,你還對我說,‘小思家,別鬧。’,小思家是誰?”
因爲莫奕臣叫這個名字時,語氣很親暱,叫的也是小名,所以夏心悠以爲是莫奕臣的親戚之類的人。
果然,莫奕臣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是我的一個妹妹。”
“妹妹?”夏心悠嘴裡咬着勺子,狐疑的瞅着莫奕臣,道:“你睡覺的時候爲什麼會叫你妹妹的名字?”
莫奕臣幫夏心悠衝了一杯豆奶,放到他面前時,夏心悠恰好擡眸看他,他眸子低垂,不經意的與她的視線閃過,回答道:“可能是去法國時看見她了,所以纔會做夢夢見吧,我現在也不記得做夢的夢見的內容了。”
“喔,”夏心悠點了點頭,沒有繼續深究,因爲她也經常做夢,但是睡醒後,也不記得做夢夢見的內容。
她端起豆奶,喝了一小口。
滴滴……手機響了起來。
是夏心悠的手機,她正要動,莫奕臣已經起身,他看了她一眼,淡聲道:“吃完早餐前,不準離開餐桌!我去房間幫你接電話。”
“好。”夏心悠又喝了一口豆奶,慢吞吞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拖拖拉拉的吃着早餐,她真是沒有胃口,真是不想吃啊!
可是,莫奕臣有時候,偏執的過分,就比如說她的飲食問題,他不光是自己很養生,平時就很注意自己的飲食,同時,也嚴厲的管束她,如果她偶爾沒有正經的吃飯,他就發好大一通脾氣。
莫奕臣到臥室裡去把夏心悠的手機拿了出來,他接通,俊俏的臉上閃過幾分沉重,掛斷後,坐回到夏心悠的對面,盯着她把早餐吃完後,道:“剛纔方莉打電話過來說,今天下午給你父親辦葬禮。”
夏心悠的臉色倏地一一白。
……
夏天城的葬禮辦的很簡單,但從骨灰盒到鮮花,再到場地的佈置,都足夠的精緻隆重,斥資上百萬,悲愴而大氣。
方莉在事業上是一個女強人,處理起葬禮來,也遊刃有餘,她一身黑色禮服,站在禮堂門口,對着來往的客人鞠躬道謝。
夏心悠也穿着一身黑色肅穆的禮服,長髮披在肩頭,髮絲上戴着一朵小白花。她雙手抱住夏天城的照片,站在禮堂最中間的位置,來來往往的賓客都走到她面前,對着夏天城的遺相鞠躬、點香、致哀。
“謝謝。”夏心悠紅着眼睛,數次都差點站立不穩的倒下去,每一次,都是身側的莫奕臣撐住她。
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心疼的道:“你到旁邊坐着,我來拿相框,好嗎?”
“我自己來。”夏心悠搖了搖頭,這是她唯一能爲夏天城做的事情了,她倔強的站在那裡,身子瘦弱,肩膀單薄,對着來來往往的賓客,每一個都是九十度鞠躬,道謝:“謝謝。”
夏天城生意場上的夥伴,還有一些朋友,都來祭拜,葬禮一直從早上持續到晚上,纔算是結束了。
但是家屬們並不能去休息,按照禮節,親人去世後的前三天裡,每一天晚上都要有人熬夜不睡守夜的。
夏天城這邊只有三個親人,方莉、方佳佳、夏心悠,再加上莫奕臣這個女婿。
方佳佳只是名義上的養女,並沒有資格守夜,方莉年紀大了,堅持了整個白天的時間,疲憊不堪,方佳佳扶住她,道:“媽,我先扶你去休息一會兒吧,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熬不住的。”
夏心悠看了她們一眼,點了點頭,第一次在方莉面前軟了聲調,“媽,”這個稱呼,她一叫出來,方莉和方佳佳都愣了愣,因爲自從上次發生車禍,夏心悠嫁給莫奕臣後,她就沒有給過方莉好臉色,更別說是叫她媽了,可是今天是爸爸的葬禮,她不能讓爸爸,走都走的不安心。
“媽,讓姐姐扶你去休息,晚上我來守夜。”她扯了扯嘴角,跪在靈堂前,低着頭,死死的咬着脣瓣。
莫奕臣公司有急事,只是陪了夏心悠一個上午的時間,下午就趕去公司,然後立刻又趕回了靈堂,他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鐘左右的時間了,靈堂裡依舊是燈光輝煌的,但是卻只有夏心悠一個人。
一身黑衣的小女人跪在那裡,肩膀不停的顫抖,看上去,是那樣的讓人心疼,莫奕臣只看了一眼,就忍耐不住的走過去,蹲下,將她半抱在懷裡,柔聲道:“我陪你回去休息,睡一會兒,等會再來,好不好?”
“不行,我要一直守在這裡。”夏心悠不答應。
莫奕臣看了一眼靈堂,知道他現在不管說什麼,她都不會離開這裡了,只好又問道:“那你午飯和晚飯吃了沒有?”
“嗯,吃了。”夏心悠臉色蒼白如紙,一絲血色也沒有,好像隨時都會暈倒過去一樣。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看了莫奕臣一眼,又極快的低下頭,嘴裡只是說:“你不要擔心我,我都吃了。”
“真的?”莫奕臣不相信的看着她,果然見她這丫頭心虛的不敢看他,火氣立刻就上來了,粗聲道:“夏心悠,你給我起來!”
他大力的將她扯了起來,將她扯到夏天城的遺像面前,怒斥道:“你好好看一看!你父親希望他去世之後,看到你這個樣子嗎?你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會兒事,你,你!”
莫奕臣氣的鐵青着臉,怒氣衝衝的看着莫奕臣,看她一臉悽慘的,可憐兮兮,大眼睛裡又落下淚來,又不忍心去責罵她,只好把她抱了起來,走到裡面的休息室,又吩咐人立刻去買夜宵,認真的凝視着她,嚴肅的道:“你好好的把夜宵吃完,一口都不準剩,然後閉上眼睛,乖乖睡覺,最少兩個小時,否則,你別想從牀上下來!”
“可是,靈堂……要人守夜……”夏心悠揪住莫奕臣的襯衣下襬,她濃密的眼睫下,是青腫紫黑的黑眼圈,狼狽憔悴極了。
“我去,我去幫你守夜。”莫奕臣鬆開她,盯着她,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夜宵都吃完了,然後閉上雙眼,才走了出去。
靈堂。
莫奕臣跪在夏天城的遺像前,勾脣苦笑了一聲。
……
夏心悠閉上眼睛,再次睜眼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是矇矇亮了,她以爲是半夜,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原來已經是凌晨五點了。
她走了出去,靈堂裡,莫奕臣半趴在椅子上,臉頰上也很蒼白難看,眉心因爲疲倦,緊緊的蹙成了一團。
夏心悠心裡一緊,走過去,手剛抱住了莫奕臣的肩膀,他就醒了過來,他半睜着眼,深邃的黑眸裡還有些朦朦朧朧的,等了兩三秒鐘後,才勾脣笑了笑,揉了揉夏心悠的頭髮,道:“不睡了?”
“不睡了。”夏心悠點了點頭,她心疼的看着莫奕臣,道:“我換你,你去睡吧。”
莫奕臣垂下眼,眸光落在夏心悠緊緊抓住他的手背上,又笑了笑,道:“算了,不睡了,你餓了沒?我出去給你買早點。”
一句不餓,剛想說出口,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夏心悠看着莫奕臣,心裡想,他好像從昨天中午開始,也沒有好好吃飯吧?她站了起來,道:“嗯,我餓了,我和你一起去買吃的!”
“行!”聽到小丫頭主動說要吃,莫奕臣欣慰一笑,大手牽住她,帶着她外面走。
天色是矇矇亮的,還有些青灰色,外面人煙稀少,只有少數幾間店面開了門。空空曠曠的街道上,一男一女慢慢的行走着,他們互相依偎,耳邊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想吃點什麼?”
“隨便,都可以,就粥和包子吧?”
“嗯,好,走一會兒,在前面那條街去買。”
“好!”
吃完早點,夏心悠和莫奕臣又按照原路返回,她有點畏寒,這幾日傷心過度,氣血不足,低血糖一上來,頭暈暈的,心跳加速,有些悶的慌。
“來,上來,我揹你!”莫奕臣突然停了下來,他站在夏心悠面前,半彎着腰,背對着她。
夏心悠愣了愣,聽到一句催促,立刻覆在了莫奕臣的背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任由她將自己背了起來。
莫奕臣雙手抱住她的腿彎,一步步的往前走着,每一步,都踩的踏實而有力。
耳邊有不遠處的叫賣聲,似乎是在叫着:湯圓……水酒湯圓……賣湯圓……湯圓……
還有一些早點攤子的吆喝聲,由近漸遠,在耳側慢慢模糊不清,好似周圍的一切嘈雜聲都遠離了……她的世界好安靜。
安靜的,只有他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夏心悠緊了緊手臂,將莫奕臣摟的更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但是鄭重的道:“莫奕臣,我好像愛上你了。”
男人的脊背一僵,旋即,嘴角上揚,腳步變得更加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