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長歡步子一頓,停了下來,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腦子裡卻是空白一片,連半個音節也擠不出來。
司馬霽月彷彿在耐着性子等她的回答。
見她不說話,他也沒有吭聲。
屋子裡靜得讓人心裡發毛,只能聽到從窗外的草地上傳進來的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還有夜風吹過樹葉時候颳起的沙沙聲響。
僵持了一陣,仍不見慕容長歡有所迴應,司馬霽月一隻手搭在窗櫺上,一寸寸收攏指節,生生地在上頭按出了大小不一的指印,彷彿只要再稍稍用力,便能將其整個兒掰斷似的。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在過於靜寂的氛圍之中,便像是滄海變幻了桑田那般長久。
慕容長歡微微擰緊袖子,越是想開口,就越是說不出話來。
胸口有些憋得慌,神經也微微緊繃了起來,如同面臨着暴風雨之前的平靜,明明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該保持沉默,可又擔心多說多錯,越解釋,事情反而會變得越複雜。
最後,到底還是司馬霽月開口打破了屋子內死一樣的沉寂。
“爲什麼不說話?本王的問題……很難回答嗎?”
慕容長歡咬了咬脣瓣,默默地點了點頭,點完以後才發現,司馬霽月是背對着她的,根本看不見她的動作,便又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
“喔。”
聽到她的聲音,語氣裡帶着兩分緊張,三分遲疑,四分小心翼翼,還有那麼一絲絲的無辜與委屈……平時那麼能言善辯的傢伙,這會兒卻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整個腦袋都縮了起來,軟得不成樣子,司馬霽月的心頭不免生出幾分煩躁來,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只要她一示弱,他根本強硬不起來,哪怕有再大的火氣,在對上她目光的那一瞬,也要消弱大半,所以他不敢回過身去看她。
就怕看上一眼,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也不想這樣同她講話,可偏偏心裡堵得慌,幾乎分分鐘都能憋出內傷!
自從在江面上撞見了她和司馬鳳翎親密無間的那一幕,接下來的一整個晚上,他的腦子裡來來回回就全是那個場景!
更甚者,還要腦補出後續的發展來……
哪怕他無時無刻不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緒,不願意去浮想出更讓人錐心的畫面,卻是始終無法心平靜氣地收斂心神,無法平息心頭焦躁的情緒。
所以……有些事,他可以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但是今天晚上的事情,他一定要問個明白!
否則這根刺就會一直紮在他的心頭上,稍微一碰,就會淌出淋漓的鮮血,讓他煎熬難耐!
“既然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那本王就換個問題……先前在妙手回春館的時候,不是說好了讓你先回王府等本王的嗎?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聽到司馬霽月這麼問,慕容長歡就是反應才遲鈍,也該察覺到了不對勁。
原本這一整天,他都纏着她,尾巴似的跟着,像是母雞護仔那般圍在她的身邊,就差連去茅房也要跟着了……後來突然冒出來一個嚴大人,輕而易舉地就將他叫走了,當時她一心想着赴約,便沒察覺到什麼不妥,現在回想起來,卻是處處透着不尋常的氣息。
該不會……司馬霽月早就已經發現了什麼,然後故意找了這麼一個藉口,就是爲了放她離開,再暗中跟在她的後面,打算來個現場“抓姦”吧?!
這樣的話,她先前在街上甩開的那個傢伙……很有可能就是司馬霽月?!
夭壽啊!
要是早知道司馬霽月會跟來,打死她都不會偷偷地跑去跟司馬鳳翎“幽會”好嗎?!
可是那個時候,她確定已經把跟蹤的人甩開了,所以司馬霽月應該沒有一路追她到畫舫上,也就沒有半路殺出來捉姦在船!
念及此,慕容長歡不禁默默地擡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哪怕只是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是隱隱覺得後怕。
她果然只適合幹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當,不適合幹這種紅杏出牆、背後偷人的事兒,這還沒真槍實彈地偷情呢,都已經成這樣了,要是玩兒真的……她覺得分分鐘都是自己的死期啊有沒有?!大限將至啊有沒有?!不作死就不會死啊有沒有?!
懷着悔恨交加的心情暗暗地咆哮了幾句,一想到司馬霽月之所以會生氣,很有可能是因爲半路被自己甩開的緣故,慕容長歡就想一板磚拍死自己!
一時之間……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有口難辯了!
“怎麼?這個問題……也沒法回答嗎?”
垂眸看了眼指尖處被自己不經意間擰斷的窗櫺一角,司馬霽月眸光微動,收回了手,終於轉過身來,擡頭看向了十步開外立着的那個人影。
卻見慕容長歡耷拉着腦袋,垂着眼皮,兩道視線盯着腳尖,一副做錯了事的心虛模樣,看在司馬霽月的眼裡,反而更叫人憋悶了!
比起她現在這個樣子,他反倒更希望她張牙舞爪地走過來,理直氣壯地擡頭看他的眼睛,不管是狡辯也好,還是信口開河騙他的也罷,哪怕是隻言片語的解釋,即便是再拙劣的謊話……只要她開口說出來,他就能竭力說服自己相信她。
不管她做了什麼,他都可以原諒她。
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承受,都可以忍耐,甚至都可以當做沒聽見,沒看見。
唯獨一點,他無法忍受,那就是——
失去她!
所以,他永遠都不會不要她,怕就怕……她會不要自己,丟下自己。
若是那樣的話,他又該怎麼辦?
深吸一口氣,司馬霽月終究還是無法強硬到底,便沒再繼續追問,也不想步步緊逼,將她逼到無路可退的境地……如果緘默就是她的回答,那麼他就陪她一起沉默。
她不想戳破的事,他也不會主動挑破。
“本王……出去走走。”
艱難地從薄脣裡吐出幾個晦澀的字節,司馬霽月緩緩邁開步子,朝着慕容長歡走了過去。
繼而……同她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