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當然也知道,沐白會替她頂罪,就一定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一定不會讓警察有絲毫的機會查到她。當然,那是因爲在他們的眼裡,楚白是無罪的。
經法醫鑑定,楚霸天其實是死於心梗,而且他已有酒精中毒現象。常年的過量飲酒已經對他的身體和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換言之,就算不是因爲那一刀,楚霸天還是會死。
這讓楚白稍微放心了一點。她很擔心,沐白這樣的人若是在監獄生活幾年,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也還只是一個剛長大的孩子。
她留下來,只是爲了陪陪他,也感受一下他或許將要承受的感受。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在安然無恙的世界裡生活得太久,忘記了他替她承受的苦難。
當天晚上,楚白一個人在警察局的拘留處,坐了整整一晚。她當然不可能看見沐白,沒有警察會好心到把他們安排在一個地方。
但好歹,他們在彼此的附近。
楚白看着天花板,想象着沐白此時可能在做的事。他沒有畫筆,但是他一定會用手指在地上描摹吧,他把畫畫當做是自己的最愛,每天都會按時作畫;或者他也跟她一樣,望着天花板發呆,想象着她此刻在做什麼。
楚白笑了笑。
在她的心裡,沐白就像是一張白紙,如果不是自己的糾纏,他這張白紙怎麼也不會被染上重彩,最後還重重地添上這不可磨滅的一筆。
他就是個傻瓜。
在她家的時候,他明明可以見勢不對就離開,或者直接報警。但是他是如此相信她,相信自己,知道他們可以一起解決眼前的難題。他甚至早就已經設想到,如果出了什麼事,他會代她承受。
但是,哪怕是這樣,那個傻瓜也不會有半點埋怨,說半分不好。每次他們遇到什麼事,總是他想辦法解決,他說他比她聰明,什麼事交給他都不會有問題。他們有分歧的時候,總是他妥協。他老是覺得,楚白是他生命裡最特別的那個人,自然要用最特別的保護,別說別人不能欺負她,就連他自己也不能欺負她。
總是他先認輸,他先討好。等不到她有所反應,他就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邊。
跟他說的一樣,他一直認爲,這是他早已註定的事,他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她太多的債,所以這輩子他要補償她,爲她做再多也是理所當然。
“沐白。”
她手指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着他的名字。
她沒有他那麼高的繪畫技術,所以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寫着他的名字,就好像要將他的名字狠狠地刻在心上。
“我等你!”
她大聲道。
雖然沒有在同一處地方,但她知道,只要是她說的,他都聽得到。
所以沐白一定會知道,她想要等待他的決心。
她的聲音在空氣裡流竄着,等待傳達到那個該聽的人耳裡。沒有人回答。她喊了三遍,然後繼續無眠。
第二天晚上,楚白離開了拘留處。離開的時候,她一次也沒有回頭。一旦回頭,她也許就走不了了。她不能讓他的心思白費,她要在外面好好地等着他。
楚霸天的葬禮很簡單,出席的也只有他們一家人。楚霸天身前得罪了很多人,以前的合作伙伴和老朋友們都不願意出席他的葬禮。
楚白站在他的墓碑前,看着他當年意氣風發時拍下的照片,心裡涼涼的。
生命如此容易,也如此不易。你將給這個世界留下多少記憶,都取源於要記得你的人。而楚霸天無疑是可恨又可悲的,他在世的後面十幾年,因爲酒精和控制不了的情緒,將可能記憶他的那些人,將他從他們的記憶裡無情地抹去。
他最後只化成了一堆土,長眠於這個冷漠的城市。
那一刻,楚白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倒是應穎,在他的墓碑前低語了很久。她一直在笑,應該是在回憶當初甜蜜時的往事。
沒有人知道,她都說了什麼。
楚昊和楚白麪面相覷,笑了起來。67.356
楚昊的額頭留下了淡淡的傷疤,所以他打算要把頭髮留長一點。而楚白身上的傷痕,在長年累月裡,幾乎與她的血液融在一起,就算消失,她也還是沒辦法忘懷。
但是她已經學着,如沐白所說,將這些往事藏在身後。
說到沐白,沐白父母從另一座城市趕來,聯繫警局的熟人,加上應穎一家理所當然的不追究,只在拘留數裡待了三個月,就被釋放了。
當然,他的父母廢了很大的力氣,才讓他的檔案上沒有留下這一筆。
只是因爲這件事,沐白的博士父母自然不讓他再跟楚白相處,儘管他們對自己的兒子從來縱容,不強迫他做他不喜歡的事。經過這一事,沐白也體會到了父母爲他所做的妥協。他最終還是承諾父母,用三年的時間,做一個決定。
最初的時候,他們過得依舊很幸福,沐白對她一如既往地好。她心裡懷着對沐白的歉疚,儘管她想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卻還是會時不時地做出以前不會做出的決定,對他幾乎百依百順。
沐白不喜歡她這樣,也不想強迫她。
過了一段時間,以前的事不知道被誰發現並傳開了,他們爲了不受這些流言的影響,瞞着家人出了國。在國外,沒有人冷眼對他們,也沒有人指指點點,沐白也帶她去了自己考取的學校,讓她交了不少的朋友。楚白知道沐白不喜歡她對他總是懷有歉疚,所以也在積極地找尋醫生,改善自己的想法,慢慢變回以前的楚白。
沐白聯繫父母的時候,他們看着沐白的笑顏,還是點頭接受了,說如果三年之後,他們仍舊在一起,就結婚。
她每天都在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他。她每天都在期待三年之期的到來。期待成爲他妻子的那天。
直到,他因爲一個街頭混混搶了他的畫冊,而與混混打鬥起來,混亂之中,混混刺死了他。
他的血染紅了整本畫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