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含疑惑的淚眸朝着陸銘煜望去,美麗的施華洛世奇水晶吊燈從頭頂漫灑下來,將他面部表情一覽無餘的呈現在她視線裡,這張熟悉到骨血的俊臉此刻變得陰戾危險,尤其是射在她身上的兩道視線,就好像淬了毒一般,恨不得馬上將她馬上凌遲處死。
爲何短短十來分鐘的時間,他的態度竟能出現兩種極端?
是她做錯了什麼,才讓他如此憤怒麼?
還是說……上樓之前他故意說了那一句讓她暖心的話,就是爲了最大程度的刺激她?
如果是後者……那麼,恭喜他,他做到了!!
那種被捧上雲端,又被無情的一腳踹下來的感覺太可怕,太痛苦了……
擡手抹掉眼淚,抱起女兒,像只老鼠一般繞過他,朝門口跑去,如果再多呆一秒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患上失心瘋的。
深夜,寒風習習,來之前覺得清幽寂靜的道路,此時竟給人一種陰冷孤寂的感覺,蘇然不由得自嘲道:其實根本怨不得陸銘煜,是她自己來之前將一切想的過於美好,如果能認清事實,東西送到就趕緊的識趣離開,也不至於被他羞辱,狼狽而逃。
是她自取其辱,她活該被罵!
只是可憐了女兒,這麼小就跟着她受這般委屈。
她緊緊的抱着女兒,耳邊是她無休止的嗚咽聲,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攥着,擾的她腳步越發凌亂,只想快速的走到盡頭。
……
此時,陸銘煜終於從蘇然離開時那一聲震耳欲聾的摔門聲中驚醒過來,看着空蕩的房子,一地的殘骸,鼻端還瀰漫着淡淡的食物芳香,是記憶深處的味道。
對於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爲他並沒有覺得不對,但也高興不起來,而是一種複雜的他自己都形容不清楚的感覺在體內慢慢發酵膨脹,到最後,憋的他喘不過氣來。
仔仔細細的將地板清理乾淨,洗手時,看到腕錶上的指針已經快到十一點方向。
腦海中忽然有什麼一閃而過,也顧不得將手上的泡沫沖洗乾淨,就拿了車鑰匙衝出家門……
翌日,陸銘煜來到公司時,做保潔的大媽還沒有離去。
從昨晚到現在他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此刻早已是疲累至極,閉眸靠在椅背上,卻怎麼也睡不着。
昨晚那個女人帶着孩子從他的住處離開後,沒有回家,手機又關機,他在她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來回搜尋了多少遍,甚至去了孩子父親那裡,都沒找着,一大一小的倆人像是憑空消失了般,毫無蹤跡可尋。
眼看着天麻麻亮,他只好來到公司守株待兔,只爲能第一時間看到她,好讓懸了一晚上的心安然落地。
八點半開始,公司員工陸陸續續的到來,陸銘煜的心可謂是五味陳雜,直到九點整有人敲門進來,心跳竟是控制不住的加快,佯裝鎮定的說了聲“進來”。
當站在門口的人不是期待已久的人時,陸銘煜的情緒不是‘暴怒’二字可以描述的。
文志笑呵呵的走進來:“boss,您今天來的真早!”
“蘇秘書呢?”陸銘煜壓着嗓子問。
“嗯?”文志怔愣了一秒,而後朝裡面獨立的茶水間望去,“她還沒來嗎?這都幾點了。”
看着自家boss的臉色堪比包公,文志一邊撥通蘇然的手機,一邊替她辯解:“我打個電話問一下,有可能堵在路上,這個時間點江城的交通最容易癱瘓了……”
陸銘煜心想,如果真是這樣當然最好不過了。
明知道文志這通電話是打不通的,他卻沒有制止,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文志的手機,期待着奇蹟發生。
他甚至在想,昨晚他罵了那個女人,她一氣之下故意不接他電話也是有可能的。
記得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又一次約好去看電影,結果他忙於畢業設計,忘了看電影的事,放了她鴿子,就被她無情的拉入黑名單,幾天都找不到人,都不給他道歉的機會。
然而,話還沒說完,裡面就傳來關機的提示語,文志看到陸銘煜的眉心皺的已經能夾死一隻蚊子,也不敢再替蘇然辯解什麼——
“一會兒她來了我一定嚴厲批評她,扣除這個月的全勤和獎金,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再遲到……”
此時,文志再說什麼,陸銘煜已經完全聽不見了,昨晚被他否定的各種可能和猜想一股腦兒的涌入大腦,腦仁脹痛的難受,恐懼如潮水般漲滿了心房。
她……不會真出事了吧?
陸銘煜不敢往深了去想,他是恨她,恨入骨髓,可是卻從未想過要以這樣的結果報復她。
如果她,還有她女兒,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就成了罪魁禍首。
他還沒看到她爲自己當年的選擇愧疚後悔呢,怎麼能讓自己變成錯誤的一方?絕對不能!
陸銘煜雙手用力抓着辦公桌的邊緣,顫微微的支撐起沈重頹敗的軀體,薄脣微啓:“報警吧。”
“不至於吧,說不定……”她一會就來了。文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本能的反駁道,然而說到最後,發現周遭的氣氛不對,又回想起昨天下班時boss安排給蘇然的艱鉅任務,看他這麼緊張,可能蘇然真出了事了。
這個猜測讓他也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話鋒一轉:“我現在就打。”
掏出手機,快速的按下110,手指碰上撥通鍵的同時,手機震動有電話進來,是一組陌生的座機號碼。
文志一臉歉意的看着陸銘煜:“我先接個電話。”
昨晚回家的途中,蘇鬱郁受了傷寒,感冒發燒。蘇然沒有回家,搭車直接去了兒童醫院。
氣候乾燥,又是流感多發季,大半夜的醫院裡還是人滿爲患,好不容易掛號繳費醫生給開了處方,又等到輸液室有空下來的位置纔給蘇鬱郁掛上吊瓶,蘇然看輸液室牆上的鐘表,已經凌晨三點多。
蘇鬱郁一生病就黏人的厲害,蘇然從頭到尾抱着她,不敢鬆懈一秒。
打完點滴,護士給量了體溫,不但沒有退燒,體溫反而比之前還高了一度多。
看着女兒燒的迷迷糊糊,原本粉嫩的小臉此時竟和熟透的櫻桃,她的一顆心猶如凌遲一般難受的要死,恨不得替她受了這份罪。
醫院給蘇鬱郁安排了牀位,要她住院觀察。護士看她是一個人來的,主動替她照看孩子,讓她放心去交住院費。
一看住院單上的押金,蘇然傻眼了。怎麼辦,錢不夠。
手機沒電關機,她去醫院外面的公用電話亭給程斌打去電話,要他送一趟錢過來。
之後,思量半天還是覺得應該給公司請個假,在沒有辭職或者被開除之前,她就還是迅捷的員工,就要認真的對待這份工作,而且他不想再讓陸銘煜抓到任何把柄拿來說事兒。
所以,她撥通了上司文特助的電話。令她驚訝的是,沒有一秒,電話就通了。
“文特助,我是蘇然,我今天想請個假……”
“哦……是蘇然……”只聽那端文志故意拉長音量,尤其是說到她名字的時候,聲音明顯拔高一截。
陸銘煜一聽這通來電是蘇然,幾個箭步走到文志的面前,奪過手機,不假思索的衝話筒吼道——
“蘇然,你他媽的去哪了?”
原諒他爆粗口,他真是氣急了才口不擇言。之前有多擔心,此時就有多憤怒。
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蘇然蹙眉,下意識的將聽筒拿遠一點,才聽出是陸銘煜的聲音。奇怪的是她不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有一絲快感,因爲這分明是擔心極了纔會有的口吻。
“文特助麻煩您給蘇總說一聲,我就先掛了。”蘇然也不是好欺負的,抓住一點立馬反被動爲主動,趁機好好報復,故意裝作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說完毫不遲疑的掛了電話。
“嘟嘟嘟……”
該死的,這女人竟敢掛他的電話!!!
陸銘煜來到醫院的時候,蘇然正給蘇鬱郁餵飯,背對着門口,他看到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他猜得到那絕對是一張溫柔的充滿愛的臉龐。
他知道蘇鬱郁生病和他有着最直接的關係,來的路上沒有想到這一點,此刻站在門外竟沒有勇氣進去。
還是蘇鬱郁最先發現了站在門口的他,小孩子不懂得裝模作樣,心裡怎麼想,直接表現在臉上和言語中——
“媽媽,大灰狼來了!”
她的聲音很小,小臉上的表情還真是動畫片中小羊見到大灰狼時驚懼膽怯的樣子。
蘇然疑惑不解,順着女兒的視線回頭朝門口望去——
“你來做什麼?”一想到女兒生病完全是因爲他,蘇然便氣的氣不打一處來,對於這個始作俑者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是啊,他來做什麼?
其實連他都不曉得爲什麼?被她掛了電話後,還能耐下心來撥回去,電話亭的老闆告訴他地址是兒童醫院,那一刻他真真感覺到緊張,推遲了重要的高層會議,路上闖了幾個紅燈,趕到這裡到底是爲什麼?
他面無表情的走進去,一步一步靠近最裡面蘇鬱郁的病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