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鬱郁從小到大第一次逛如此高端大型的商場,裡面玲琅滿目的物品看的她應接不暇,走到兒童玩具區的時候被展櫃上的一隻小羊肖恩毛絨玩具所吸引,哼哼唧唧的不肯走。
蘇然拗不過她,忍痛花了三百大多洋,滿足了女兒。
蘇鬱郁抱着玩具,一路上都不怎麼說累了。
購物單上所有的物品買齊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出租車裡,蘇然像司機師傅報了地址後,蘇鬱郁躺在她懷裡沒幾分鐘便睡着了。
窗外的霓虹飛速往後倒退,將蘇鬱郁精緻玲瓏的小臉映的忽明忽暗,蘇然突然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她這是帶着女兒去見親爸爸麼?
一會兒她帶着女兒出現在他面前,他能否認出她?
指尖輕輕的將女兒柔軟的劉海挑開,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還有一對淡淡的小細眉,要說女兒最像陸銘煜的地方也就這兩處,因爲沒長開,所以沒那麼明顯,又因爲一直以來都被厚厚的劉海遮擋,所以外人總說女兒的長相和她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所以……他應該不可能認出來的。
陸銘煜所住的地方是江城新建成的一處高檔住宅區,一幢幢獨立的別墅坐落在樹影灼灼的綠化帶兩側,每幢都有帶有車庫,所以從門口到陸銘煜的樓下,沒有看到一輛亂停在路邊的車子,若不是出租車能開進來,不然很容易被誤以爲是進了公園,清幽寂靜。
付了車費,蘇然喚醒女兒,將後備箱裡的塞得滿滿的四個大購物袋轉移下來,再回過身時,出租車已經開出一段,蘇然忽然記起什麼,快速的追上去,要求司機師傅給她補扯發票。
扯了發票後,司機師傅嫌棄的瞪了蘇然一眼,車子離開時,咕噥了一句:“哼,有錢人比平民還小氣!”
……
聽到門鈴聲的時候,陸銘煜剛衝完澡,穿着睡袍,一邊用毛巾擦拭着溼噠噠的頭髮,一邊去開門。
蘇然低着頭正叮囑蘇鬱郁一會兒要有禮貌不要亂講話時,視線中出現兩條筆直的小腿,上面還有水珠緩緩的向下流動,意識到他是剛洗完澡時,不知爲何蘇然明顯的感覺到心臟漏跳一拍,小臉也因此微微泛起了紅暈。
蘇然對自己會有如此反應感到羞恥,慶幸現在是晚上,還有頭頂的燈光不是很強烈,應該不會被他看到吧。未擡起頭之前做了個極小的吞嚥動作,溼潤嗓子,嗓音波瀾不驚:“陸總,您要的東西我都買齊了。”
陸銘煜的視線從蘇然的倦容轉移到擱在地上的四個購物袋上,很冷血的說:“蘇秘書的辦事效率很低,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我……”
蘇然只覺一股怒火從體內瞬間飆升到頭頂,若不是顧及着女兒在身邊,真不知道會口不擇言的說些什麼。她很想用平常的語氣和他理論,但一張口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只能梗在那裡,等待火氣消除。
忽然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打破僵持的局面——
“叔叔,你不能這樣說媽媽,我和媽媽都沒有坐下來休息一下。”蘇鬱郁仰着腦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毫不畏懼的盯着陸銘煜。
倆人的視線同時向下轉移,陸銘煜這才發現蘇然的身後還站着個孩子。
“你女兒?”陸銘煜幽深的黑眸凝睇着蘇鬱郁,背對着光蘇然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緒,然後聽到他低沈的嗓音夾雜着一絲不悅。
“是。”蘇然莫名的緊張起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我去幼兒園……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裡……所以……”
陸銘煜打斷她:“進來吧。”
“不了,東西送到我們該回去了。”
在來時的路上,她想到了陸銘煜見到鬱郁時的所有可能,卻唯獨沒料到陸銘煜會用嫌棄的眼神看鬱郁。
人們不都說血緣會讓兩個陌生的人互相產生好感,怎麼在陸銘煜身上就不行了呢?
她今天帶女兒來見陸銘煜的舉措着實魯莽,看來要讓鬱郁和他相認還需要從長計議。
“這個時間在門口是打不到車的。”陸銘煜兩隻手分別提起兩個袋子,轉身往裡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見蘇然拉着女兒的小手仍站在原地,竟是耐下心來解釋道:“進來等我換好衣服開車送你們回去。”
“……謝謝。”
蘇然拉着女兒的小手,躡手躡腳的跟在陸銘煜身後,他穿着一件雪白雪白的浴袍,趿着一雙咖啡色的軟皮拖鞋,整個人看上去極其慵懶,從他果露在外的胳膊可以看得出他的身材比五年前精壯了許多,身上也多了成功男人所具備的精銳內斂和卓爾不凡的氣質。
盯着他的背影入了迷,以至於陸銘煜停下來時,蘇然堪堪撞到了他精實的後背,臉頰到耳根瞬時發紅發燙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蘇然捂着疼痛的鼻子,羞窘的說。
陸銘煜冷睨了蘇然一眼,將購物袋放在地上,擡眸時,下意識的去看蘇鬱郁那張萌萌噠的帶着點嬰兒肥小臉,不得不承認,她遺傳了蘇然所有的優點,一雙無害且炯炯有神的烏黑大眼,粉白粉白的肌膚,圓潤而高挺的鼻子,泛着瑩潤光澤的櫻桃小嘴兒。
平心而論,這個小女孩無論到哪都是很討喜的那種,可誰讓她是那個男人的女兒,他已經將她歸爲討厭一方。
不知爲何,心裡竟是慶幸這孩子長得像蘇然,如果隨了她父親的話,以後嫁人都是個問題。
陸銘煜很自戀的想,如果是他和蘇然當年的那個孩子生出來的話,不管男孩還是女孩,根本不用擔心會長得像誰,將來都是衆星捧月的對象。
燈光下蘇鬱郁鼻孔處泛着瑩瑩的水光,仔細一看是鼻涕,可能是凍的。這麼晚了還讓孩子跟她一起在外奔波,她這個母親還真是稱職啊!
“冰箱裡有吃的,需要自己去拿。”說出這句話,陸銘煜給自己的解釋是,如果是陌生人他也會這麼說的。
“不用了。”蘇然有些受寵若驚。
陸銘煜的動作頓了一下,頭也不回的冷聲說道:“隨你便。”
一直到陸銘煜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彎處,蘇然方纔悻悻然的收回視線,然後看到蘇鬱郁鼻孔下方掛着一道鼻涕,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好不可憐。
蘇然給女兒擦完鼻涕,又摸摸額頭,不燙,心想可能是室內暖氣太足的緣故,微笑着說:“是不是困了,一會兒我們就回家。”
“媽媽……好餓哦……”蘇鬱郁癟着嘴兒,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鬱郁不說,她都要忘了從下班到現在她們都滴水未沾,她餓一會沒什麼,可鬱郁正是長身體的階段,每頓飯都要刻時刻點。
原來剛剛陸銘煜可能是看出了鬱郁肚子餓了,方纔提醒她冰箱裡有吃的。
這說明了什麼?
是不是說明陸銘煜其實是喜歡鬱郁的,不然以他待人死板的性格怎麼會說出關心的話?
這個認知,像是給她的心房塞滿了蜜糖,讓她高興的脣角不可抑制的上揚,原本迷人的大眼此時眯成了一條縫,抱起女兒朝着餐廳走去,將女兒安置在椅子上,親吻她的臉頰——
“自己玩,媽媽去給你弄吃的。”
陸銘煜換好衣服下來,看到蘇然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心裡暗暗將她蔑視了好幾遍,不是說不用麼?那現在在廚房做什麼?
看來她是一點兒都沒變,還是和五年前一樣滿嘴謊言。
蘇然端着碗從廚房出來,視線和陸銘煜相撞,後者眸光過於凌厲,讓她感覺極不自然,脣角漾出一抹淺笑遮掩尷尬,聲音也因此變得柔和了許多,甚至有些特意討好:“鬱郁餓了,小孩子不能空腹喝牛奶,冰箱裡又沒有其他吃的,所以煮了點麪條,鍋裡還有,要不你也吃點吧……”
溫暖舒適的房子,美麗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多麼溫馨的畫面啊!
陸銘煜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當年他的理想和願望不就如此麼……
他突然感到眼前的畫面極具刺眼,像一根尖利的刺堪堪插進他內心的禁區,激起了壓抑在內心深處五年之久的心魔,額頭上青筋暴起,黑眸迸射出嗜血的猩紅,全身的肌肉因爲繃得太緊而突突直跳。
“滾——”終於壓制不住內心的憤怒,陸銘煜暴跳如雷。
毫無徵兆的吼聲,在偌大的房字迴盪,最終傳入蘇然,引起一陣強烈的耳鳴,手抖了一下,碗裡的湯水溢出來,手背頓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灼痛感,讓她反射性的鬆手。地質高檔的白瓷碗從手中滑落,‘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殘片和湯水四濺。
蘇然木然的盯着一地殘骸,耳邊是女兒受了驚嚇後嚎啕的哭聲,她覺得摔碎的不只是碗,還有一顆剛裹了蜜變得脆生生的心,鋒利的殘片在體內翻攪着,攪得她五臟六腑血肉模糊,每呼吸一下都感到抽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