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與跟神耆童是不同類型的人,他心胸狹窄,睚眥必報。
魯克殺死了他唯一的兒子狍鴞楊天成,酸與百般加害,非但沒有報仇,反倒讓魯克獲得了麒麟機夔的力量,怨氣無數宣泄,他就此遷怒於英招、狴犴和巴蛇——他們既然與魯克走得很近,就先到黃泉路上去等候吧。
因此當飛鼠鄭蔚徵求他意見的時候,酸與毫不猶豫推出了他們三個,與機夔戰士聯手,消滅他們的心腹大患牒荼母體。正如他預計的那樣,這是一場無比兇險的任務,奢比、狴犴和巴蛇先後慘死在半妖人手中,述蕩和英招僥倖逃脫,回到了妖怪族的地下王國。
然而形勢已經發生了鉅變。
少壯派一方,飛鼠鄭蔚舊傷發作,身體徹底垮掉了,他幾乎失去了行動和說話的能力,纏綿病榻,每況愈下。各方勢力都在觀望,等候着新的妖王誕生,而燭陰更是蠢蠢欲動,若不是述蕩及時趕回來主持大局,沙城可能再次被內亂席捲,陷入不可收拾的境地。
林泉派一方,酸與取代神耆童成爲新的領袖,在帝江神和泰逢的下,他以雷霆萬鈞的手段清除異己,廢棄北源城,把族人盡數遷往沙城附近,重新回到妖怪族的大家庭中。英招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他發現林泉派已經沒有自己的位置了,北區擁護和效忠的對象是酸與,自己的親信已經毫無例外成爲了清洗的犧牲品。
審時度勢,英招毫不猶豫離開了林泉派,潛入沙城,試圖投向述蕩,以求東山再起。
這一明顯的背叛行爲激怒了酸與,他宣佈英招從此不再是林泉派的一員,任何殺死他的妖獸都將獲得豐厚的獎賞。
英招在述蕩的庇護下艱難地活下去,少壯派鄙視他,林泉派唾棄他,但他始終堅信,這只是堅冰下的種子必須經歷的考驗,總有一天,春風會吹散寒氣,冰層融化爲滋潤大地的甘泉,種子從地下萌芽,開枝散葉,茁壯成長。
但是這一天始終沒有來到。
飛鼠鄭蔚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爲了決定妖王這一頭號的歸屬,述蕩、燭陰和酸與進行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在衆目睽睽之下,酸與先後挫敗了燭陰和述蕩,登上了妖王的寶座。
他那不經意掃過英招的目光,讓他不寒而慄。英招清楚地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幺,他沒有猶豫,立刻離開地下王國,向北逃亡,消失在茫茫大沼原中。
那是一段生死攸關的旅程。以泰逢和燭陰爲首的遠古妖獸緊追不捨,由南到北穿越整個大沼原,他們先後十一次追上了英招,展開殊死搏鬥,每一次都被英招利用地形僥倖逃脫。到最後,追蹤的敵人只剩下泰逢和燭陰,他們看着英招跳進臭氣沖天的沼澤裡,奮不顧身潛入底部,吐出一連串窒息的氣泡——他們終於放棄了。
泰逢感喟地重複了一句非常著名的話:“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活下來,說明他有活下來的理由和資格。死生有命,我們不能違背天意。”
這句話是妖怪族故老相傳的名言。許多年以前,帝江神也在類似的形勢下說過,當時他感喟的對象是歷盡劫難的麒麟獸,後來麒麟獸成功地度過了難關,成爲妖怪族的領袖,並且帶領自己的族人走上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英招在沼澤深處拼命掙扎,淤泥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像一頭溺水的野獸,五臟六腑得不到空氣,幾乎要炸開來。就在英招徹底絕望的時候,他被緩緩移動的暗流推進了一個地洞,手腳觸到了堅硬的石塊。就這樣,他再次活了下來。
英招從淤泥裡挖出昆蟲和草根,強迫自己吞下肚去,然後,他在漆黑的山洞裡摸索爬行,像沒頭蒼蠅一樣,走了整整七天七夜,終於見到了久違的月光和星光。
他已經走出了荒無人煙的大沼原,天原國的首府沼北城就在前方。
但是英招沒有結束自己的逃亡,他繞過沼北城,一直向北,穿過天農草原,進入了鐵沙國。他要去異地,投他鄉,忘記過去,開始新的生活。曾經的雄心壯志已經全部消磨了,剩下的信念就是湮沒在人羣裡,堅強地活下去。
英招捕獲了一個年輕的下層軍官,用讀心術榨乾了他的記憶,用換皮術把自己受傷的身體遮掩起來,並且繼承了他的身份。從此他就是星羅軍的下士阿爾弗雷德。
英招迅速適應了軍隊的生活,他乾得很出色,下士,中士,上士,准尉,少尉,中尉,上尉,大尉,少校,中校,上校,一路升上去,就像坐了電梯一樣。星羅基地的金善鑫上將非常欣賞他,把他視爲親信,英招也沒有辜負他的信賴,順利完成了每一件任務,通過了每一個考驗,就連內閣的國防大臣也注意到他,暗示金善鑫這是一個值得重點培養的年輕人。
融入人類的生活裡,英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體驗,他忘記了自己真實的名字和身份,一天了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阿爾弗雷德上校,用他的眼睛看,用他的耳朵聽,用他的頭腦思考,用他的心去感受——只有當夜深人靜,舉着酒杯凝望異鄉的月華,淡淡的酸楚和悲傷涌上心頭,他纔會意識到,自己只是躲在阿爾弗雷德軀殼裡的可憐蟲。
他已經永遠失去了自己的世界!
阿爾弗雷德結束了自己的敘述,他從來沒有向別人袒露過心聲,魯克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這幺做讓他感到由衷的輕鬆,彷彿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好吧,現在輪到你了,混進機夔研究所當一名清潔工,你想幹什幺?也許我能夠幫上忙。”
魯克聳聳肩說:“我在沼南城混得很糟糕,我需要強大的力量來保護自己,戰勝敵人,所以我來到了這裡。”
“N系列超導型機夔,你找對地方了!鐵沙國的機夔研究所代表了禾洲大陸最高的科技水平,他們能夠製造出第一流的機夔,就連機夔系統的發源地天原國也要自嘆不如。”
魯克試探着問:“我弄到幾顆高品質的夔核,想混進機夔研究所,用裡面的機器製成超導型機夔。你能幫我這個小忙嗎?”
“如果我能夠做到,當然樂意之至。不過魯克,你要知道,我只是監控署新上任的署長,機夔研究所不歸我管。”
“金善鑫是機夔研究所的所長,你是他的紅人,不會一點辦法都沒有吧?”
“你有所不知,機夔研究所雖然在星羅基地裡,但它是直接隸屬於內閣的特殊機構,金善鑫只是名義上的所長,負責研究所的安全和戒備,連他都沒有權限進入機密研究室。”
“噢?”魯克有些意外,“那幺誰纔是機夔研究所事實上的一把手呢?”
“副所長金河川,他是個神秘人物,很少露面。據說他是首相的親戚,甚至有傳聞說他是首相的私生子。”
“他現在在哪裡?”
“誰知道,也許在D區的某間研究室裡,也許在某個美女的牀上。他一向神出鬼沒,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這倒有些棘手了……”
“對了,那天沙文潛入D區時,你也在場,是不是?”
魯克點點頭,老老實實說:“我貼在天花板上,那裡是攝像頭的死角。我擔心沙文牽累我,所以殺死了他。你是怎幺發覺的?”
“從監控錄像裡。你乾得很出色,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其實我早該想到是你了,能夠釋放出高壓電流,除了你沒有第二個機夔戰士能做到了!可是你是怎樣進入D區的?又是怎幺出來的?”
“這就是我的秘密了!如果你能幫我把夔核製成超導型機夔,我就告訴你這個秘密。”魯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這些話你應該對金河川去說!小心,我已經把分析的結果上報金善鑫上將了,我勸你還是及早放棄吧。”阿爾弗雷德仰頭把酒喝乾,“還要嗎?這是鐵沙國有名的伊格納緹伍茲酒,喝進肚子裡像一團火,非常過癮。”
魯克搖搖頭,舉起手裡的酒瓶,裡面還剩下大半瓶金黃色的**。
“在鐵沙國,我有一個朋友,他的名字叫盧熹俊。他是盧正煦陛下的第二個兒子,王室的重要成員。今天他特地從西寧宮趕過來見我,帶來一個意外的消息。陛下親自安排REDstorm到星羅基地酬軍,開一場特殊的演唱會,這個消息會在今天早上宣佈,我向駐紮在基地的所有軍隊都會爲之歡呼的。”
魯克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酒。
“我想知道,王室有什幺打算,REDstorm的這次酬軍,真正的目的是什幺。”
“爲什幺這幺問?”
“尹明哲這個身份一點問題都沒有,簡直是天衣無縫。實話對你說吧,在鐵沙國,只有盧正煦這種根深蒂固的老狐狸才能辦到。作爲星羅基地監控署的署長,我不能坐視不理。魯克,不管盧正煦承諾什幺,我也能做到。王室已經淪爲一種沒有實權的象徵了,他們沒有前途,魯克,還是站在我們一邊吧!”
“你們一邊?”
“是的,首相,內閣,議會,還有軍隊。”
魯克想了想,說:“很抱歉,我什幺都不知道。”
阿爾弗雷德意味深長地望着他,搖搖頭說:“很遺憾。魯克,真的很遺憾。好吧,今天就到這裡,你可以繼續當你的清潔工。如果有什幺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來找我,我會很樂意的。”
魯克站起身,把剩下的伊格納緹伍茲酒一飲而盡,微笑着揮手道別,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阿爾弗雷德喃喃說道:“其實你不說,我們也猜得到盧正煦想幹什幺……親愛的魯克,真不希望看到你站在敵人那邊……”他再次陷入了沉思中。如何處置魯克,成爲一個棘手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