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韓詩語突然想起來，顧璟睿還在樓下站着。對着父親的秘書，她解釋道：“我是被同學送回來的，我下去和他說一下……”
解釋完這句，她卻發現，過去對她很好的秘書姐姐如今幾乎根本不在乎她到底說了什麼。只顧着看着工人們幹活。
她還是堅持着把那句話說完了，看着秘書姐姐連個點頭都吝惜的不肯給，轉身下了樓。
顧璟睿在樓下一動不動地站着，韓詩語看見他的時候，鼻子突然有點酸。她在心裡狠狠地吐槽了自己一句，站在那裡，把喉間突然的淚意嚥了下去，這纔開口。
“沒事了，是我爸的秘書在收拾東西。你先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顧璟睿雖然看不見韓詩語的臉，也不知道她的鼻子裡酸酸的，不過藉着樓上窗子裡傳出來的光，他卻能看見少女單薄的肩膀微微地顫抖着。他看了看手機時間，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了，而樓上仍然是燈火通明，有許多人來來往往地忙碌着。
這麼多人，如果只是要打包一點韓詩語爸爸的東西想必早就完成了，而且，韓詩語的爸爸在這裡也沒住多久。既然這麼多人忙了這麼久，一來想必是剛剛纔趕過來，二來肯定是因爲要把所有的東西都清理出去。這麼晚了還堅持讓秘書把女兒的東西都清理出去……
“你跟我回去吧。我今天晚上睡練習室，你睡我的牀。”
韓詩語也有點猶豫，她今天晚上不睡覺沒事，可是在樓上那樣的環境裡，她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待下去。而現在這麼晚了，也不可能回學校宿舍。站在原地想了想，她發現自己可能只能去找個小旅館住一夜了，除此之外，似乎無處可去。
不對……還是有地方可以去的！她剛剛在樓上發現，雖然有人一直在把她的各種東西打包起來，可是傢俱卻都好好地擺在遠處。這樣看來，給她租的房子應該是傢俱一應俱全的，她現在上去跟秘書要了鑰匙，直接去那邊好了。
“你等我一下，我上一趟樓。”
蹬蹬蹬地跑上樓，看着仍然雙手環胸站在房子正中央、彷彿這裡配不上她的身份地位一樣的秘書，伸出手：“租的房子在哪裡？鑰匙給我吧，這邊的東西明天再給我送過去。”
本來大半夜被叫起來做這樣的事情，秘書的心情就不太好，如今看見韓詩語理直氣壯地要東西，又把打包送東西過去的時間一下子推遲到了明天，她心裡越發不爽。不過，就算是韓詩語現在的身份不同昔日，她還是不太敢直接對着她發脾氣。
深吸了一口氣，秘書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韓詩語：“這是你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學費會在下學期一開始的時候給你打進卡里，鑰匙和房子的地址都在裡面了。”
絲毫沒給她面子，韓詩語當着她的面前把信封打開點了一下里面的現金，又看了看地址和鑰匙問了幾個問題。感覺到秘書的臉越來越紅，韓詩語這才下樓。
就算是她如今已經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但是她相信，這樣的消息肯定不會有幾個人知道，畢竟妻子出軌給自己帶了綠帽子並不是什麼值得張揚的事情。秘書最多也就是以爲自己的父母離婚了並且父親不太重視自己，態度差一點她敢，但是更多的估計就不敢了。
利落地點了點，發現信封裡面一個月的生活費是一萬五，韓詩語輕輕嘆了口氣。
自從知道了父母不合的真正內情之後，韓詩語開始覺得，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似乎……對她還挺好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知道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時候，還慷慨地每個月都給一萬五生活費的，即使他剛剛命令秘書把自己趕出了小公寓。
不過……如果沒有了父母回來的希望，這座小公寓也不過就是一間破舊的三居室而已。
回頭留戀地最後看了一次已經面目全非的客廳，韓詩語把那隻信封塞進了書包裡，直接跑下了樓梯。
她這次上來得有點久，下去的時候，顧璟睿已經靠在了牆上，脣間一點忽明忽暗的火光。看着這點火光，韓詩語突然也非常非常地想要來上一口。
“還有煙嗎？”
她問了一句，顧璟睿卻沒有像她希望的那樣抽一根香菸遞過去，而是把自己的菸頭丟在了地上用力碾了兩下。
“對面有幾家一直趴着窗口看熱鬧，走吧，我送你走。”
韓詩語幾乎忘記了這座小區裡頭愛多嘴多舌的鄰居們，如今自己的父母離婚了，肯定會成爲最近最火爆的八卦。而且，本來韓家很富裕卻不搬出這個小區就已經是很多人口中不變的談資了，現在這樣，只會讓這些人變本加厲地捕風捉影。
路過小小的診所的時候，她特地朝着裡面喊了一句：“王大夫，我取完東西了，以後就不住在這裡了，這些年謝謝您了！”
對這名診所的大夫，韓詩語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謝，之所以在這裡喊上一句，只不過是因爲藉着這句話讓那些姑婆們別亂傳，不然，今天她離開了這裡，明天只怕就有人說她半夜跟男人一起私奔了。
不等聽診所裡面的回答，她突然感覺到一陣輕鬆。這些年來她一直在這所小公寓裡希望能夠等到父母團聚，可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這又何嘗不是對她的一種束縛？
“走吧，我爸讓他秘書給我租了個房子，離這裡有點遠，不過離我學校倒是挺近的。”
已經是凌晨了，就算是小區外面的大馬路上也是空空蕩蕩的，顧璟睿叫了出租車，不過要十分鐘才能過來。他扭頭看了看正發呆着不知道想什麼的韓詩語，心裡有點不知道從何而起的酸澀。
一開始，雖然聽過韓詩語說起過她家裡，不過大多隻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他以爲也就只是普通的離婚家庭。可是今天看起來，或許並不是這樣。他在樓下等着韓詩語的時候，診所的女大夫略帶嘆息地說着，韓詩語這孩子也是苦大的，一年一年過年都看不見的個家長。
但是從平時的表現看起來，根本看不出來這個才高二的小女生家裡有這樣那樣的麻煩事情。今天早上打電話的時候他也在旁邊，聽見了那句親子鑑定，可是現在再看韓詩語，晚上的那場大哭好像是和她沒什麼關係一樣。
感覺到顧璟睿似乎在看着自己，韓詩語扭頭過去笑了笑：“怎麼了？今天等下到了我租的房子那邊，如果天太晚了你就早上再回去吧，現在叫車實在是太難了。”
笑着的時候，她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不是因爲開心，而是因爲難過。亮晶晶的眼淚似乎一不注意就會流下來。
“好。”
顧璟睿回答了一個好字，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今天那首歌排練得不錯了，等下我唱給你聽吧。”
“好的。”
看見顧璟睿答應了，韓詩語剛剛有點緊張的情緒這才鬆懈了下來。
讓顧璟睿留下來，她更多地是希望在這個淒冷的夜晚裡，能有個什麼人陪伴自己。她從學校離開的時候和祁夏喜說了今天可能會去顧璟睿那裡，明天再和她聯繫。蘇然馬上就鋼琴比賽了，好不容國慶假期的時候讓祁夏喜的媽媽鬆口，最近就準備請假去做集中訓練了。
在這樣的時候，她也不想讓她們分心。而且，蘇然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見過她的爸爸和媽媽，也知道她一直堅持住在那座小房子裡就是爲了等到爸爸回來。現在等來的居然是這個結果，雖然明明知道蘇然只會心疼她同情她，可是韓詩語仍然暫時不需要這樣的同情。
她現在只需要在一個沒有對她的過往參與那麼多的人陪伴。
出租車來了，韓詩語上了車之後，按照小紙條上的地址讀了出來。是順河小區的三號樓。
她雖然從來沒去過，不過還是知道順河小區的位置，那裡離哲安高中特別近，近到了幾乎能聽見哲安高中的上課鈴程度。也正因爲這個，房價特別高，租房也很貴，爸爸能讓人在這裡給她租房子，想必也是用了心的吧。
十年沒回來，又找了個小三，小三還懷孕了，一開始韓詩語對爸爸的怨恨不能說是不大。可是現在知道了一切的根源，她甚至有點同情他了。
現在就算是離婚了，也沒忘記給她生活費。按理來說他就算是一分錢都不給也是應該的。
“其實我爸還是個挺好的人的。”
出租車已經到了順河小區的門口，下了車，韓詩語拿着和鑰匙放在一起的門卡刷開了小區大門，忍不住說了一句。
“是挺不錯的，”顧璟睿看着這座門禁森嚴的大門，“你爸爸想必是因爲這邊治安足夠好所以才選擇這座小區的吧。”
韓詩語輕輕嘆了一口氣，找到了旁邊的保安，詢問了三號樓的方位，朝着那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