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韓詩語並沒有真正理解顧璟睿的意思。當時的她覺得，不管這隻貓有沒有被領養，最後消失了都會一樣的難過。可是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懂，那是顧璟睿對這個世界的抗拒，因爲害怕失去，所以乾脆不希望擁有。
“好了，走吧。”
看着貓咪吃完罐頭大搖大擺的離開，顧璟睿站起來，轉身走進練習室旁邊的房間。
他給韓詩語準備的是西多士，麪包片切掉邊兒，在準備好的雞蛋液裡泡一泡，小火煎到焦酥。抹上一點楓糖漿，又撿了幾塊培根作爲配菜。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飯菜，可是他的動作卻十分利落，硬是讓韓詩語看出了一絲美感。
“你喝什麼？牛奶還是咖啡？”
平時喝咖啡可同時享受，但是自從進入了哲安高中，開始每天晚上熬夜用咖啡頂，韓詩語就再也不喜歡喝咖啡了。
“牛奶吧。”
她坐在桌子旁邊，看着顧璟睿把麪包和培根端過來，又幹淨利落地給她倒了一杯牛奶。
叉起一片培根咬了一口，韓詩語看着對面介乎與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顧璟睿，他把培根夾進了麪包中間，很快地就咬下去了一半。韓詩語也學着他的動作，把培根夾在了麪包中間，不過剛剛煎好的麪包片有點燙，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吃一點。
“做得還挺好吃的嘛，之前看你在Tree的酒吧裡唱歌的時候，可看不出來你有這樣的手藝。”
顧璟睿幾下就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這種東西有什麼難度，就是打個雞蛋煎個麪包而已，吃完東西你想去哪裡？”
“我暫時還沒想好……”韓詩語說的是真的，她看了看手機時間，“我來之前和祁夏喜說好了，下午就要回去學校。現在是九點鐘，也就是說還有個三四個小時，你們真的不排練嗎？”
“那你看我彈吉他吧，我要調整一下新歌的譜子。”
聽見顧璟睿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韓詩語一點都不吃驚，她已經習慣了顧璟睿不喜歡回答問題的態度。聽見他說起這個，她三口兩口地趕緊吃完自己盤子裡的早飯，跟着顧璟睿去了練習室。
後來的後來，韓詩語回憶起自己和顧璟睿的過往的時候，這個上午總是顯得無比的珍貴，或許之前的感情都是喜歡，可是在那個上午就悄然地轉變成了更復雜的那種感覺。
拿起吉他的顧璟睿哪怕只有一個人待在黑黝黝的地下室，都是有着能夠操控人心魔力的永恆的音樂之王。
那天他唱了逃跑計劃最有名的那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地下室裡很昏暗，沒人開燈，溫軟又清冷的晨光從一扇牀中堅定地透過來，照在顧璟睿的身上。那扇窗子不大，照亮的地方也很小，只有顧璟睿那雙修長白皙的手在晨光裡緩緩地彈着吉他。
“……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那個上午無限延長，就變成那樣美好的一天。顧璟睿彈着吉他唱着歌，她輕輕地打着拍子看着她，兩個人一起長出皺紋、長出白髮，聲音漸漸嘶啞，脊背漸漸彎折，可是仍然一個彈唱一個笑看，一起化作塵土。
只可惜，就連那一個上午她都沒能保住，在顧璟睿唱了一支又一支歌，快要休息的時候，韓詩語的手機響了起來。
這首歌是她特地設定給媽媽的手機，露出一個十分抱歉的笑容，她趕緊接起來電話。
“詩語，媽媽對不起你。”
一句對不起之後接過的是惶急的大哭，韓詩語還在摸不着頭腦，只能安慰着她：“怎麼了？媽媽，你別哭啊，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對不起……”
大哭着，韓詩語的媽媽突然掛掉了電話，她整個人都如墜五里雲中，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記憶中的媽媽似乎是從來沒有哭過的，就算是和爸爸吵架，就算是爸爸出國一走多年從不回來，她也每天都會把自己妝扮得漂漂亮亮的，臉上有一點點哀慼，可是卻從來沒有眼淚。
這樣的哭泣，讓韓詩語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可是再打過去就已經打不通了。她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媽媽不是去國外想要去挽回爸爸的心嗎？就算是和那個小三鬥敗了，也不至於突然之間這麼難過……
她想起，剛剛電話中媽媽一直反覆說着的都是對不起自己，可是她有什麼可以對不起自己的？
顧璟睿放下了吉他，看着韓詩語有點侷促又着急地在小小的練習室裡來回踱步。
“怎麼了？”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不知道我家裡出什麼事情了，剛剛我媽打電話過來大哭，可是卻又不說出了什麼事情。剛剛我再打過去她就不接電話了。”
韓詩語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覺得，這次似乎是真的出了很大的事情。從接到電話開始到現在，她的心一直跳得很急很快，完全沒有慢下來的徵兆。
顧璟睿站起身，拎起韓詩語的包：“我送你回學校吧，萬一有什麼事情你在學校也好一點。如果真的……”
他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給我打個電話，說不定我能幫上點忙。”
韓詩語匆忙地點了點頭，當先走出了練習室。
現在纔剛剛是上午十點多，氣溫不太高，輕風吹在身上仍舊有一絲冷意。韓詩語緊緊地攥着手機，每走幾步就低頭看一下。她不是沒想過給爸爸打個電話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翻了翻手機，她卻有點悲哀地發現，她根本不知道爸爸的電話，只知道那個經常打電話過來的秘書的電話。
用力緊了緊披風式的上衣，看着顧璟睿幫忙攔了出租車，她勉強說了一聲再見就坐了上去。
心神不定地回到了學校，祁夏喜中午特地回來看韓詩語有沒有回來，卻發現韓詩語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拿着手機一臉呆滯地坐在椅子上。
“詩語？怎麼了？”
祁夏喜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道顧璟睿欺負韓詩語了？
她趕緊坐過去，用力摟着韓詩語的肩膀：“怎麼了？是顧璟睿說什麼了嗎？”
韓詩語搖搖頭：“不是，上午的時候我媽媽突然莫名其妙打電話過來大哭了一通，我再打過去就關機，我擔心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了。”
就在韓詩語的話音剛剛落地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就響了。
祁夏喜也有點心慌，兩個人一起看向屏幕上，上面顯示的來電名稱是爸爸秘書。
“是……我爸的秘書。”
韓詩語有點難堪，家裡的事情她其實覺得無所謂，但是每次打電話都是爸爸的秘書這一點，卻讓她尤其忍受不了。不過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就是知道情況，趕緊接起了電話。
“喂，Mary姐嗎？”
如果是平常，英文名叫做Mary的秘書或許還會和韓詩語客氣一下，可是今天電話裡的聲音卻分外地公事公辦。
“詩語，你爸爸讓我通知你，他會在最近幾天裡回國，目的是和你媽媽辦理離婚手續還有和你做親子鑑定，希望你能夠配合一下。具體的時間表我會發郵件給你，請注意查收。”
寢室裡很安靜，安靜到了就算是韓詩語也清晰地聽見了手機話筒裡傳來的聲音的程度。她的臉色一下白了下來。
如果是離婚也就罷了，可是做親子鑑定……
“親子鑑定……”
韓詩語喃喃地說道。
過去，她常常不懂爲什麼父母會鬧到這個地步。不管是誰的家裡，就算是夫妻感情再不好，也絕對不至於連過年都不回家。而且，她一直記得，爸爸曾經非常非常地愛媽媽，愛到了她小時候甚至經常吃醋的地步。
後來她常常想起，小時候爸爸會做了早飯給媽媽端到牀上去吃，甚至於每個月都會過相識紀念日，送很多很多的珠寶。不管是什麼商務晚宴還是家庭聚會，媽媽要是不想出席，爸爸就會陪着她在家裡。
可是這樣愛着媽媽的爸爸，卻突然間就直接出國再也不回來了，而且，甚至也不和媽媽離婚。後來她以爲這是因爲還有感情，可是現在她突然隱約地明白了。
當初……是因爲媽媽出軌了吧。
正因爲是媽媽出軌，所以爸爸才傷心到直接出國再也不回來；正因爲是媽媽出軌，所以爸爸才從寵她愛她一落千丈到甚至一個電話都不打，因爲懷疑她是別人的孩子；正因爲是媽媽出軌，所以就算兩個人的感情消耗殆盡，也絕不離婚，因爲不想放她和那個人在一起。
可是現在……
祁夏喜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甚至有點手足無措地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韓詩語。她也只能伸出手臂努力把韓詩語一直在顫抖着的身體摟進懷抱裡，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夏喜，你說，如果我不是爸爸的孩子的話，那我要怎麼辦呢……”
少女輕輕的有點顫抖的聲音在宿舍裡響了起來。祁夏喜不知道怎麼回答，窗外的陽光和風聲也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輕輕的啜泣就響了起來，很快又變成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