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問題，秦雲初一愣。
陳涯腦子有問題？
笑話，誰腦子出了問題，陳涯的腦子都一定好使。
陳涯要是腦子有問題，他能獲得今天的成就嗎？
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收購泰美集團，肯定是還有什麼不爲人所知的理由。
忽然，陸清璇開口猶豫着問道：“北辰收購了泰美，這些和北辰有貿易往來的客人們，會怎樣？”
“北辰收購了泰美，這些現在歡呼的人，他們的資產就有了北辰託底，”顧雨晴道，“他們的損失會小很多。”
“如果沒有北辰，他們的損失，會有多嚴重？”
“嚴重到出人命，特別是一些對衝基金、銀行，如果左文宗跑路導致泰美局勢失控，他們可能今晚就從這明月樓頂樓跳下去。”
秦雲初有些咋舌，道：“也就是說，先不討論陳涯這麼做的道理，他這麼做的結果，就是拯救了泰美集團，以及從泰美集團延伸出去的所有人？”
“對的。”顧雨晴淡漠點頭。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開口道：
陸氏控股的股份要轉讓給北辰，那以後陸氏控股，就不屬於陸氏了。
他自顧自點點頭，看了眼一旁一臉緊張的柳如影，揹着手說道：
“陸瑞香家有個兒子叫陳涯，非常優秀，優秀得不得了，簡直快要上天了……我看，就讓他和你家女兒喜結連理吧。”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前半生和後半生，差距太大了，太大了，不光是生活上的差距，還有境界上的差距。”
老太爺說的故事，不光是對於在座其他人，哪怕是對於陸家子弟來說，都太遙遠了。
最近一直在爲了陸家的事情到處奔走，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在親手籌辦的壽宴上，聽到陸老太爺宣佈陸家的終結。
柳如影早就不指望陸老太爺當年定下的婚約了。在得知了陳涯的真實身份後，她哪裡還會覺得，陳涯真能被陸家約束？
但她還是很緊張。
即使是得知愛華公司被收購的那一天，他們也沒有如同今天這般觸動。
“北辰的老闆也在嗎？他在哪裡？”
陸老太爺說這話的時候，雖然都是在誇，語氣卻很是不善，似乎多少帶點私人恩怨。
要知道，就在短短半個小時之前，他們對於陸家的信心和自豪，還膨脹到了無比的高度——
顧雨晴竊笑道：“那當然……嘻嘻，沒這麼簡單。”
這一筆交易，對於他來說雖然沒有賺到，但在鬼門關繞了一圈，他現在能保本就好，還要啥自行車？
俞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他才消停下來。
是啊，即使沒了愛華公司，陸家依然能夠請到這麼多各界名流，所有人都得給面子。
“他這人就是這樣，搞得人芳心大亂，然後自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留下一堆人對他遐想連篇。”顧雨晴噘着嘴，似乎是很不屑這種可恥行徑。
桌上頓時一陣默然。
“我趙遠海，還有我們石總，也都是來祝賀你們新婚快樂的，我們也準備了禮物……”
顧雨晴看向旁邊的秦雲初，道：“這就……沒了？”
感覺……肯定會得罪人！
柳如影此時只能在心裡祈禱，陸老太爺不要再提那件事。
他的表情一肅，場上的空氣也都好似凝固了幾分。
“我本來是一個孤兒，窮苦子弟，舊社會時，我從小就在煤礦給那些礦老闆挖煤。”陸老太爺說道。
主家那邊，情緒倒還算平靜。
“陳涯今天救了不少人的身家性命，那麼，他這麼做的目的，爲什麼不能就是爲了這個呢？”
他們都是心照不宣的，遵照了同一個人的要求，去向那對新人送去祝福的。
她現在越來越覺得，比起顧雨晴，自己在金融等方面就像一張白紙一樣，什麼都不懂。
“得救了，得救了。”柴賢拍着胸脯，大口喝水，“北辰的老闆，還真是個好人啊！我要是認識他，肯定要握着他的手好好感謝一番！”
但陸老太爺走了，世上就不再有陸家了。
“啊這……”柳德炳摸着頭，有些不明所以。
面前的這個老人年齡已經將近九十，但在氣勢上還是狠狠壓制了後起之秀的裴虎。
坐在俞老太太一桌的柴賢，馬上上躥下跳起來，舉着手說：“我！我！”生怕裴虎不知道他想甩賣自己的手中的股份似的。
“嗯，就這麼安排，一定要讓你女兒把那小子給纏好！”陸老太爺說完，嘚嘚瑟瑟地揹着手走了。
“咳，我覺得，也不用太緊張，只是老爺子退隱了而已，”陸元虎咳嗽了一聲道，“陸氏控股也還在，我們也還在董事會。”
過了良久，人們才終於意識到陸老太爺在說什麼。
很多人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愛華公司即使沒了，陸家也還是陸家；
“老太爺，您就這麼歸隱了，我們這……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柳德炳滿臉的遺憾，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擺，“就是有件事您可能忘了，以前，您不是許過一門親……”
“在下裴虎，嘿嘿，這塊金錶送給新郎，是金子總會發光！”
“那小子他不想結婚，現在是法治社會，也不可能讓他強行結婚對不？所以，你們最好讓你們女兒去纏着他，一直磨到他答應結婚爲止。”
他們距離靠前臺的兩桌都不遠，聲音飄到了顧雨晴等人耳中，柳如影忽然坐直了身子，雙手抓緊了裙襬。
她一副“我全都知道但是我就是不告訴你們真相”的表情。
“可是，這樣對陳涯又有什麼好處呢？難道會獲得他們的感恩戴德？”秦雲初皺眉問道，“升米恩鬥米仇，資本可是最沒有人情味兒的東西。”
陸元虎、陸元豹等人，倒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唉聲嘆氣，從他們的角度，早已料到陸家會散，只是比他們預想中要快一些罷了。
佛跳牆、清蒸多寶魚、炭烤大龍蝦……各種菜餚甚是豐盛，但此時也沒人有胃口。
整個偏廳一時間議論紛紛，都在討論，這結婚的兩位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讓這麼多大佬都一起過來。
就在老太爺揹着手，晃晃悠悠準備離開前，柳家的夫婦兩人攔在了他面前。
說完，場上一片寂靜。
“第三個禮物我已經收到了。”
“我也同去。”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裴虎的講話，衆人朝聲音傳出的正廳門口望去，只見，一個晚上都幾乎沒有露面的陸老太爺，正揹着手，在門口站成了一棵鬆。
顧雨晴的年紀也只比自己大三歲，她是怎麼做到懂這麼多的？
柳如影睜着美眸，忽然一字一句地問道：
陸老太爺卻沒有理下面這些人的情緒，繼續道：
“國家對我有恩情，說我根正苗紅，讓我去管礦，我從一個最底層的童工，搖身一變成了管理層，你們在座的這些人，不少人的父輩，都是我那時候的兄弟姐妹。
“可是，如果股份都轉讓給北辰的老闆，那決策權最高的，就變成他了啊？”陸元豹鬱郁道，“到時候公司何去何從，也就是說，還得看人家的臉色。”
本來囂張拉滿的裴虎站在陸老太爺的面前，感覺也變乖了許多，只是點了點頭，便走下了臺。
兩人一同站起身，一旁的裴虎也站了起來。
魏明哲也詫異得不行，完全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牛逼人物，都來給自己送祝福。
“該去看看那邊了。”
他們此刻的感受，就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手腳癱軟，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聽到“陳涯”兩個字，一旁的柳如影、陸清璇，還有顧雨晴、秦雲初，甚至另外那張桌子上的苗傲雪，都突然支棱起身子。
在臺上的裴虎大聲示意歡呼的人羣安靜下來，接着說道：
“北辰的陳總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具體是什麼，我就不說了，”陸老太爺說道，“下面正好大家都濟濟一堂，我說個事，所有的陸家子弟，都聽好。”
聽着陸老太爺的話，臺下的人都有點迷惑。
幾人進到偏廳，頓時引起了一陣陣驚訝的呼聲，而迎接他們的，還有陳池和魏明哲驚訝的面孔。
陳池對幾人連連點頭，謝個不停，收到的禮物連懷裡都抱不下了。
“我是曹坤冠，別聽他的，您這一對璧人基因都好，孩子長大了很定很上鏡，以後可以當明星，多到我家玩。”
“另外，從今往後，再也沒有陸家了。以後，我不希望聽到任何人以陸家的名頭行走於世，大家在此做個見證，以後遇見任何陸家子弟，都不用給我面子。”
陸老太爺眯眼聽着柳德炳的話，聽他說完，已經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忽然擡起頭，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
“哦，對，你家的女兒，跟陸瑞香家的兒子，還有一門親是吧？嗯，我看，也是時候徹底敲定了。”
“……”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陸家子弟別說是營養不良，好多人連肚子餓是什麼體驗都不知道，對陸老太爺說的事情完全沒有概念。
陸家之所以能聯合起來，全靠陸氏控股來擔任這個機制保障。
“即日起，我將退出陸氏控股集團董事會，我所控制的股份，全部轉贈給北辰的老闆。而我自己今後就在歸鶴莊隱居，再也不會摻和任何面上的事情了。”
和周圍人的興奮不同，坐在臺下的衆人中，也有一些人非常冷靜，面露思考之色。
柳如影忽然身體僵硬，神情也緊張起來。
“是的。”曹坤冠笑着點頭。
可短短半個小時，他們就經歷了從天到地的墜落。
“大家可能不知道，那個時候的煤礦，技術條件不好，只有身材矮小的人才能下到礦井裡面，所以礦上廣泛僱傭童工，我就是其中一個。”
他大踏步，迎着議論和各式目光，一路揹着手走上臺前，從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裴虎手中要走了話筒。
正如巴菲特所說的“別人貪婪時我恐懼，別人恐懼時我貪婪”，永遠有一小撮人能夠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北辰的老闆……終於要現身了嗎？”
聽到這個消息，臺下氣氛更熱烈了。
秦雲初小臉一皺，想生氣但不敢。
“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宣佈。”陸老太爺如鷹般銳利的眼睛掃視的全場所有陸家子弟，所有人都冷不丁感覺後背發冷。
陸老太爺是下定決心，要歸隱了。
“不過呢，那小子有個問題。”陸老太爺接着說道，說着說着，臉上忽然露出更大的笑意。
顧雨晴回過臉，看着落地窗外，那孩子氣的煙火已經全部消散殆盡的夜空，慢慢道：
“如果在利己的過程中可以拯救世界，他會順手去救一救，但他的主要目的，絕對不是拯救世界。”
儘管她對於陸家的衰落早有預感，但她沒想到，自己陸家子弟身份的終結，竟然來得這麼突然。
以後，陸氏控股都由北辰的老闆來擔任了，難道以後在陸家，就是北辰的老闆說了算？
這也太荒謬了！
在陸家主家的那一桌，俞老太太、陸元虎、陸元豹等人都感覺雙腳發軟。
好像是發令槍響，整齊劃一的服務員，推着熱氣騰騰的飯菜出現在門口，並且同時開始往各桌上上菜。
她緊張的是，如果陸老太爺真的舊事重提，現在坐在自己身旁的秦雲初、顧雨晴會怎麼看她？
“裴總，剛纔我不是說，我已經收到第三件禮物了嗎？你的老闆，剛纔我已經見到了，是他親手給我的。”
“……”
尤其是陸家子弟的那些桌，一個個都呆若木雞，不敢相信自己剛纔聽到了什麼。
他忽然面露苦笑，指着身後的那一堆耀眼璀璨的禮物，道：
“陸老！”高委員看着老太爺，眼中有淚水浸潤而出。
裴虎聽到這話，慌忙起身，四處張望，想找到陳涯的身影，其他人也喧嚷起來。
“兩位，是要去給隔壁的新人送祝福嗎？”
柴賢此時的表情，像是被推出午門斬首的犯人面對劊子手舉起大刀，在最後關頭突然有人跟他說，搞錯了，你不是死刑犯，你旁邊的那個纔是。
“那時候我的工資就是每天兩個冷饅頭，下井的時候纔有熱菜吃。所以我從小發育不良，僥倖能活到這麼大歲數，都是國家的恩情。”
陸老太爺講完之後，轉頭對身旁高委員道：“老高，這些年，你打理陸家也辛苦了，以後想留在歸鶴莊養老，還是回家多陪陪自己孫兒輩，都隨你吧。”
“裴總，你的禮物送完了沒有？還有事嗎？沒有事，可以入座了，今晚這頓我請你吃。”
在另一桌上，苗傲雪兀自還咀嚼着自己的失敗，在一旁一會兒笑一會兒搖頭，感覺精神好像出了點問題，一旁的楊昌碩和曹坤冠相視，同時點點頭。
陸老太爺這麼一說，正廳和偏廳裡，所有陸家子弟都直起了身子。
從很久之前就有推測，陸老太爺可能要在這次壽宴上，宣佈柳家和陸瑞香家聯姻的事情。
柳德炳一臉茫然：“那，那什麼時候……”
在偏廳裡，一些旁支陸家子弟無論如何無法接受，有的甚至還暗暗開始抽泣。
陸清璇情緒還算穩定，但心中卻止不住地泛起酸澀。
“這所謂金玉滿堂，在我那時候哪有人見過？要有人把現在的場景說給前半生的我來說，我自己都要不信……”
按照慣例，每次陸老太爺大壽的那天，他都會宣佈一些重要事情。
秦雲初眨巴了兩下眼睛：“好像是沒了，我還以爲，陳涯會在最後關頭，突然登場亮相呢。”
說到這裡，陸老太爺忽然話鋒一轉：“可我這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要這些身外之物，有什麼用呢？”
“我的意思是，大家親戚之間走動我自是管不着，但，我不要聽到任何人打着我的旗號了，老頭子我不再管任何事了。我的這攤子茶，就讓它涼了吧。”
裴虎卻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做更多的說明，接下來他又繼續說道：“那麼，接下來公佈第三個禮物，第三個禮物就是……”
“京大楊昌碩，我是來祝賀您新婚快樂的，祝你們白頭到老，以後有孩子了，多到京大來玩。”
“老太爺！”
三位各行業的大佬，同時朝着偏廳走去，像他們這樣的，還有好多個。
……
四大世家當中的陸家，從今往後，要成爲歷史了。
顧雨晴盯着柳如影，就如同盯着一個奇珍異寶似的，瞪大眼睛看了好久，最後啞然失笑：
“妹砸，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在你心中陳涯的形象這麼高大，但，我只能告訴你，他不是那麼偉大的人。”
陸老太爺繼續板着臉道：“你的老闆給我的禮物，是一個許諾。爲了回饋他的禮物，我也要展現一下我的慷慨。”
陸寧娜揚起頭看着他，她想告訴柴賢你本來就認識他，但想了想，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各位，如果各位手中持有泰美集團的股份，可以在宴會後跟我聯繫，我老闆，怎麼說呢，不介意對泰美集團的掌控力度更強一些。”
顧雨晴坐在旁邊一直很認真地聽着陸老太爺的話，聽到這裡，忽然炸毛了，非常警惕地盯着一旁的柳如影。
“等會兒飯後，你，跟我們走一趟，我們有話要好好問你。”
看着顧雨晴滿臉盯着天敵般的敵意，柳如影欲哭無淚。
老太爺，不帶這麼把人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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