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貞寶二十二年,也即大周玄武元年三月十六這一日,荊湖南部、廣南北部一帶蠻民因不滿樑朝長年苛政,在歷經數年的地下組織後,正式發動起義,向樑朝當政宣戰。
起義軍首領朗格,年三十又一,性機智敏,帶領五萬訓練有素的蠻兵勢如破竹,首戰即攻下荊湖南路州府桂陽,震動荊湖兩路四面八方。
桂陽府尹被打個措手不及,派八百里加急,前往京都開封告急。
太宗聞訊怒不可遏,當即傳信陳王,令其抽兵八萬,徑往荊南巢匪。
然,陳王接到皇令,抗旨不遵,美其名曰: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並堅守大江北岸,加緊佈署渡江之戰!
太宗暴跳如雷,無奈陳王身在千里之外,拿之奈何?只得臨危授命楚王,派其五萬京兵,南下收巢蠻兵。
周昱昭萬萬沒有想到,陳王竟會抗旨不遵,而死賴在北岸,迫使太宗另遣兵八萬,楚王封帥!
這樣一來,他原先的計劃便悉數泡湯!
“楚王已經率兵出了都城!”王錫蘭亦一臉凝重。
周昱昭指節叩着桌案,片時後,他起身:“我來守應天,你帶着武從吉去荊南,支援朗格!我有劉虎足矣!”
“給我多少人?”王錫蘭沒有遲疑,只不知周昱昭能給自己多少兵力。
他們最初募集的二十萬兵力,雖在這大半年的征戰中有所耗損,但因爲不斷有新兵填入,所以總人數一直都能保持在二十萬左右。
而對岸陳王有十五萬兵馬,其勢洶洶,必須時刻防範才行。
周昱昭走近他的身側,看着他。臉上肅謹:“給你八萬!兩個月之內務必與我成匯合之勢!”
“八萬?那你這裡只剩十二萬,陳王的都是久經沙場的精兵,我怕你這裡……”王錫蘭有些嫌多。他心裡原是隻要五萬便可。
周昱昭擺擺手:“我這裡你不用擔憂!只要你能把戰線拉得越長,對我就越有利!之後的事情。我們唯有見機行事了!”
王錫蘭點點頭,想到下月初秋尼爾嘉要來應天,遂語道:“下月初,如果需要,我會趕回來一趟!”
“嗯,如果戰事平穩一些的話,你可以考慮回來一趟!若是不得空。那就不要回!”周昱昭踱開,步回書案前,“楚王,從來沒有與之正面交鋒過。他慣用的路數不甚清楚,你需小心應付!”
“是!”提及楚王,王錫蘭意味不明地輕笑。
“怎麼?”周昱昭回頭覷向他。
“太宗,不知使的什麼手腕,把楚王和陳王收得如此服帖!”王錫蘭應道。
不管是陳王還是楚王。二人可以說都曾遭受致命一擊,而給他們致命一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父皇,太宗皇帝。
然到頭來,卻是這兩人在關鍵時刻給他將大梁頂起來。
這其中的奧秘……
周昱昭只幾聲冷笑。沒有接話。
翌日,王錫蘭領八萬大軍一路經舒州、黃州、潭州、衡州、永州,而後抵達桂州,與朗格相匯!
朗格起義不幾日,一路搖旗納兵,待王錫蘭兵至之時,兩下軍力一合,已近十五萬,軍威震天。
得知王錫蘭率八萬大軍前來,楚王深感頭痛,只得想方設法攻防兼顧,力爭不讓起義軍擴大戰果,擴張領地。
李眠兒很快也得到了這些消息,一連幾日皆心緒不寧。
三月二十這一晚,好歹入睡比前兩日早了些,模模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潛意識裡突然感覺不踏實起來,睡夢中她也不知爲何原因,只當心裡有疙瘩所致。
迷混中,她隱約覺得屋裡光線似乎亮了些,咕噥着喚藍錦。
藍錦跑上前來:“姑娘——姑娘,您說什麼?”
“把燈挑暗些!”李眠兒閉着眼睛,喁喁低語。
“呃……”藍錦沒有爽快地答應然後走開,卻是原地吱唔起來。
李眠兒心下奇怪,神智爲之一醒,皺着臉睜開眼睛,一看室內果然比平日夜裡要來得亮一些,揉揉眼,問袖手立在牀沿的藍錦:“怎麼?”
藍錦垂着頭,眼睛則是掃了一眼身後。
李眠兒眯着眼睛,視線繞到她身後,卻見周昱昭坐在一張小圓桌前,正旁若無人、老神在在地享用夜膳。
她登時無語:這人……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神出鬼沒的?
示意藍錦遞來外裳,李眠兒飛快套上,揭被下牀,緩步趨到桌前。
周昱昭擡眸迎向她,彎彎脣:“剛回來,沒趕上晚膳,腹中餓了,到你這來蹭口飯吃!”
聞言,李眠兒衝他小翻了一個白眼:他這話明擺是取笑人的,還蹭飯呢?這宮裡所有的廚子根本都是他的人……
只是,這麼晚纔回宮,他白日去哪了,沒聽說今日有戰事阿!
李眠兒將藍錦遣退,坐到周昱昭的對面,一邊陪着他用膳,一邊打探:“半夜回來,今日可是出遠門了?”
周昱昭淺笑搖頭。
斜睨了他一眼,李眠兒覺得今夜的他有些不大對勁,這才大多會兒,已見他笑了兩回,且笑意皆是直達眼底、並非浮在臉上的那種。
“沒出遠門,那是辦公務了?”李眠兒繼續揣問。
周昱昭點點頭,算是肯定。
公務?什麼公務要他耗到半夜?
李眠兒不禁狐疑,但不願再細問,閉口不語,容他專心吃飯,四菜一湯,每盤都很小量。
半柱香過,周昱昭放下碗筷,端起茶盞,漱了漱口,再擦了擦嘴,夜膳完畢。他站起身,主動將小圓桌連同桌上的碗盤搬回外間去。
李眠兒本想阻攔,讓他擱着,待會兒留給藍錦搬就好,不過他動作太快,沒來得及。
周昱昭踱進室來,面上神情輕鬆,眉眼隱隱總有一股笑意凝在其中。
李眠兒不由好奇,湊上前去,盯着他看了幾眼,差些問出口,不過話到舌尖又給她咽回去。
覷見她欲言又止,周昱昭從袖中掏出一個小方盒,遞到她跟前。
“這是什麼?”李眠兒接過,打開盒子,卻是一塊色澤花紋極誘人的石頭,摸着特別潤滑舒服。
“雨花石!聊表謝意!”周昱昭盯着盒中的石頭,輕語。
聊表謝意?
“謝我什麼?”李眠兒擡眸。
周昱昭勾脣,又是一聲輕笑:“要不是因爲你,我哪裡能那麼快遇到劉虎!”
“劉虎?”李眠兒奇了,若是因此言謝,那月前就該表示謝意纔是,何以拖到現在!
“嗯!劉虎!”
“他怎麼了?”問完,李眠兒心下暗歎,這人能不能一口氣多說兩句話,省得自己在這左一句右一句地問他來。
“嗯!”周昱昭似乎看到李眠兒眼中的不耐煩,拉住她的手,解釋道,“他這次立了大功!幫我建了一艘迄今爲止最大的戰船!今日,我便是去現場觀摩其試水了,爲避人耳目,趕在夜間下的水!”
“試成了?”聞言,李眠兒亦是十分興奮,渡江之戰,重在水戰,若沒有過硬的戰船,便處劣勢,只有捱打了!
前幾次水戰,大周能堅守住大梁的進攻,一來人數佔了優勢,二來雙方戰船是一個模子做出來的,哪邊都很難佔到便宜。現如今,此岸一下子少了八萬兵力,首先從人數上就從原先的優勢變爲劣勢,倘或不從戰船上尋找優勢的話,接下來的戰役,不容樂觀!
而有了大型戰船做前盾,一船戰船壓後,兩軍對壘時,憑藉大船的衝擊力和戰鬥力,先以大碰小地將對方的船隻撞翻,然後兵馬再上,這樣就可以減少人馬的傷亡!
“試成了!”周昱昭點點頭,“明日我即加派人手,依樣再造九艘一模一樣的戰船!有這十艘船打頭陣,勝利打過江去,指日可待!”
手中撫着剛得的雨花石,李眠兒抿脣而笑,難怪他今日心情好,原來解決了一個困擾他老久的一個最最棘手的難題,
“近日陳王會不會趁着我們人人,發動突襲?”李眠兒擔憂地問道。
對此,周昱昭搖搖頭:“不會!在確定楚王那裡危機解除之前,他是不會主動出擊的!”
在得知王錫蘭率軍竟是去支援蠻軍的情形下,陳王是不會亂來的,即便他公然抗旨!之所以不願抽兵西進,陳王賭得卻是一口氣,一口誓要拿下大周的怒力!
但就算憋了這麼一口氣,他還是得做好隨時趕去支援的準備,因爲蠻軍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身後還有大周在支持,萬一楚王那頭失利,他自己又陷入攻江戰中無法抽身的話,那麼荊湖就要失守,那樣一來,於大梁更爲不利。
聞言,李眠兒並沒有釋然的意思,她顧慮仍在:“南秋,什麼時候出兵?”
她不得不考慮到這點,若陳王拉來邊軍,形勢豈不復雜?畢竟秋尼下月初纔來應天,最好是在他離開南秋之時,已將大兵壓臨西境爲妥。
“呵!”周昱昭無奈一笑,“你身爲女子,倒真是屈才了!”
聽他這麼說,李眠兒睨了他一眼。
周昱昭攤攤手:“我敢保證陳王不會輕易出兵的另一理由便是南秋!表兄出兵前,曾與他通過氣,大概明日,我們就能聽到消息!”
“是麼?”李眠兒不禁一訝,三管齊下,大梁能吃得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