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四兒子的話,太宗皇帝側頭睨了眼陳王,不過陳王依然死死盯着城下,並不在意他父王的眼神。
“身材還挺像!”前頭的周昱昭幾不可聞地嘰咕一句,李眠兒偏偏頭,循聲望向城下,不過她前面又是周昱昭,又是陳王,又是皇帝、王爺的,看不到城下具體的情形,只能靠耳朵分判了。
“哼!”拓拔意聽了陳王的話後沒有動怒,冷哼一聲後,“當着這麼多將士的面,‘出爾反爾’、‘背信棄義’這兩詞本王可不敢隨便應下!將才樑朝陛下,您也說了,您是把樑朝煙熙郡主配給本王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堂堂一國之君?”
聞言,太宗及陳王二人相視一眼,不曉得拓拔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只聽城下的拓拔意繼續不緊不慢地道:“本王懷揣一顆赤誠之心前去樑朝求親,可所謂‘天朝上國’的一國之君卻行‘賣羊頭掛狗肉’之事,貶了你自家身份本王管不着,可本王好歹也是北寒王子,你們便這般無視本王的心智?”
“什麼意思?”太宗越聽越覺得拓拔意意有所指,他擡下巴瞅瞅那個蒙面女子。
“什麼意思?呵——”拓拔意譏諷一笑,揚聲道,“如若本王沒當面見着你們那位煙熙郡主便也罷了,但當着那麼朝廷重臣的面,她在殿央彈了那麼會兒的琴,真當本王是瞎子麼?”
拓拔意此言一出,不管是太宗還是陳王,抑或周昱昭、李眠兒皆爲之一驚。
李眠兒萬分詫異,假扮自己的搖晴不管身形還是長相皆算上乘,並且與自己當真有那麼點相似之處,皇后當時選擇她作調包用,還真是慧眼識珠的。怎麼一下就被拓拔意識破了呢?
拓拔意說他識得自己,可她記得那場宮宴上,自己雖在彈琴,但卻是一直暗中觀察着拓拔意,當時他被陳王、楚王等圍得死死,且陳王等人身高絲毫不比他矮,他是如何看着自己的臉的?
周昱昭對此也是一驚,拓拔意爲自己發動戰爭找到了一個十分強硬的理由,雖然是以女人之名,可是這件事可大可小。偏他這麼說,往尊嚴上說,那便是大事了!
只不知拓拔意究竟是真爲李眠兒。還是皇后陰差陽錯使得這招調包記給他提供一個契機。
太宗及陳王此時已經大約明白拓拔意的意思了,可是當時成親之時明明是皇后親自坐的陣,先不管皇后爲和親之事怎麼攛掇來的,便是衝她與李青煙原本就不對頭的份上,她就該好好利用那次機會把李青煙這根刺從她的後宮永遠拔掉纔是!
她會行好。爲李青煙行一招‘李代桃僵’?
他們這邊各懷心思,那邊廂拓拔意正命人把一旁的假郡主拉到城門前。
那女子還沒站穩,陳王伸手奪過身旁一位領將肩上弓箭,搭弓射箭,迅雷之間,城下女子面上罩着的長面紗應箭而飛。
陳王搶前一步。低頭探看,待看清那女子確然不是李青煙之後,竟是悄悄勾了勾陰陰的嘴角。
太宗瞥了眼城下女子的面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如果此時被廢的彭皇后在他眼前,恐怕他會毫不猶豫地掐得她斷氣。
“拓拔王子,只憑一眼,你就斷定這女子不是煙熙……”太宗不想當着這麼多人折了面子。唯有老着臉瞎掰兩句,不想話沒說完。就被拓拔意打斷。
“我說樑朝皇帝,您果然是不把本王當回事,到現在還想抵賴是麼?”拓拔意說完,回頭對將士們做了個手勢,於是即刻,他的身後一片口號聲響。
不過卻是喊得北寒語,李眠兒不知什麼意思。
口號持續一會兒後,拓拔意的話繼續:“爲了還本王一個清白,你當着衆人之面,把事情說清楚!”
說着,拓拔意對着搖晴的膝後彈了什麼東西,搖晴應聲跪地。
搖晴仰面看着城牆上立的一排皇帝、皇子、皇孫,嘴脣哆哆嗦嗦,愣是半天沒吱唔出半句話。
“父皇,她被灌了藥,沒法咬舌自盡!”陳王在看了城下女子的動靜後,悄聲對太宗稟道。
這倒是了,依搖晴的性子,還有皇后對她的器重,她定是寧願死。
搖晴半死不活的樣子,拓拔意權當沒看到一般,依舊說他的:“不過你們那位煙熙郡主倒好膽色,竟是寧願飲鴆自盡,也不願嫁我北寒!當真有兩把骨氣!”
“什麼?”陳王再次丟失分寸,吃驚不小,身子一僵。
但拓拔意似乎已失去耐心:“你們的家務事,本王管不着,只是這欺瞞之恨,本王卻是咽不下!從今日此刻起,本王圍了這龍州城!”
這一句既出,城牆上面的幾人皆觸動不小,連周昱昭都明顯得肩膀一緊。
見此,李眠兒不禁納罕,拓拔意頂多帶了十萬人馬,龍州城內的樑軍幾近十五萬,又有城牆守衛,北寒圍城,難道是想來個“拖”字訣,耗盡樑軍糧草再行攻城麼?
只龍州城內的糧草足夠月餘之用,恐怕反是北寒耗不起吧!
又想到周昱昭回來時,對武王耳語的情景,難道拓拔意此舉與周昱昭帶回來的消息有甚干連?
李眠兒兀自猜測不已,前頭的太宗已是轉過身來,掃了眼身周,沉聲丟了句:“隨朕至議事廳!”
在衆人回身前,李眠兒先行挪開腳步,站到周昱昭身側,始終借他的身影隱蔽自己,其實她心知此時若不是軍情緊急,大家全副心思都放在軍事上,否則,她這麼大人杵在這兒,太宗等能不注意麼!
太宗丟了話,便帶頭下了城牆,而陳王則不忘城下的搖晴,近乎咬牙切齒地命身邊人:“將城下那女子給本王帶上來,本王親自審她!”
跟在隊伍裡朝內城走,在上樓梯前,李眠兒伸指戳戳前頭周昱昭的脊背,在他回伸時,她指指自己的房間。
周昱昭回身,短促地對上李眠兒的視線,然後眼鋒掃了掃樓上,又掃了掃正在蹬樓梯的太宗、陳王,最後點點頭。
李眠兒暗鬆一口氣,方纔人多眼雜,如果到了議事廳那樣狹小的空間,難保太宗、陳王不追究自己身份。
跟在周昱昭身後,到達二樓,沒走幾步,卻見前頭的人紛紛止步,而周昱昭亦加緊腳步,追上前去,李眠兒勾頭一看,正見太宗等人似是立在了武王所居的室門口。
待她隱在人頭後面悄然走近時,瞅見太宗斜瞄了一眼武王,然後衣袖一甩,恨恨一聲,轉頭繼續朝議事廳走去。
李眠兒眸珠一側,覷向武王,但見武王臉色已然煞白,身體僵直,而王鑄、周昱昭亦是一臉驚詫,愣了會兒,還是王鑄最先反應,他躍進室內。
連忙李眠兒腳步前移,欲瞧個究竟,只見武王室內這寬敞卻並不奢華的客廳內,坐北朝南的雙人椅上,赫然鋪蓋了一面金黃色並繡有龍騰的大椅旗。
如若這廳裡原本富麗堂皇,這金黃椅旗說不定不會如此醒目,偏這室內通體的暗色調,突然晾了這麼件出挑的物件,委實扎眼。
不容武王等辯解,太宗已經負手轉入了議事廳裡。
王鑄扯下椅旗,遞至周昱昭手中,低聲道:“這顯然是有人趁我們不在,偷偷鋪上的!且故意把門敞開!”
周昱昭攥緊手中的椅旗,目光驟冷,側過身子,對武王喚道:“父王——”
武王不及他把話說出,擺擺手:“走吧!別叫聖上等急了!”
李眠兒猜周昱昭可能是想問他父王剛纔爲何不辯爭兩句,以示清白。
然武王許是以爲:此事看似蹊蹺,背後有人蓄意陷害,可是他能算到太宗會在今日現身,難道是因他能測風雲?還是這件事本就是太宗授意?
若是後者,辯有何辯?
這般暗自想着,李眠兒突然再次瞅向周昱昭手中的椅旗,下意識地掃了眼身周,之後才從周昱昭手中抽過椅旗。
她動作很小,沒有把椅旗展開來看,只是找到一邊旗角,捏住這邊旗角,往周昱昭黑色錦衣上一貼,然後又迅速縮回手。
雖然罩着面巾,但李眠兒還是面不改色地闔下眼眸,她將椅旗遞入周昱昭手中,同時以極低地口吻說了句:“仔細點兒,再幫我找件黑狐大衣!”
李眠兒不敢說得很明,因爲她沒有內力,而唐府尹又立在武王身側,離她本就不遠,萬一說漏了聲,被他聽去了便不好了!
這金黃色的椅旗,正是周昱昭出兵那日下午,她無意間瞅到那個黑衣人懷中露出來的那角金黃布料的物件,而之後她又發現,那位黑衣人卻是從唐府尹房中出入的,那他即是唐府尹的相識。
如果這件事是太宗蓄意指使潑墨武王,則唐府尹很可能就是武王隊伍中的那個內鬼,記得當初武王在太宗失蹤採取何種舉動時,唐府尹第一個站出來鼓動武王採取激進措施,那麼此時看來,他當時真是巴不得武王跨得越大越好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