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沐浴過後,就着不甚明亮的燈燭,鍾離珞靠坐在牀頭,手裡一卷閒書,莫青璃懶懶的倚在她肩頭陪她看書,純白的中衣胸前一把半溼長髮,溫泉中的水汽似乎還縈繞在她身上,襯了她柔美的五官,更添了三分嫵媚。
鍾離珞的視線落在書卷上,看得頗爲認真,莫青璃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乾脆微微仰起頭開始數鍾離珞長而濃密的眼睫毛。
四下靜悄悄的,只餘書頁輕翻的聲音,時間悄悄流逝,轉眼月上中天。
“悶?”鍾離珞將書合上,放到枕側,偏頭看着莫青璃。
“不會。”看着你,怎麼也不會悶的。
鍾離珞卻勾起脣,溫柔的笑容說不出的情意繾綣,她攬了莫青璃的腰將她身子往上託了託,讓她半個身子都陷在自己懷裡,道:“可我覺着有些悶,汐兒陪我說會兒話可好?”
莫青璃在她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更舒服的靠着,鼻翼間全是女人身上淡淡梅香和清新的皁角氣息,莫青璃深吸了一口氣,道:“說甚麼?”
“說說你罷,我今日將你這竹軒裡的書架上的書粗略翻了一遍,大多都是一些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你很喜歡研究這個麼?”
“你瞧這雲夢山避於世外,不受外人打擾,很大原因就是這山上的瘴氣和詭譎的各式陣法,進得來出不去。師父說這是繼任樓主的必備功課,不過說也奇怪,我對這些陣法亦十分入迷,武功我不敢說,光論佈陣破陣,現在師父也不一定能勝得了我,這也算是我唯一能夠讓師父滿意的地方了。對了,我一直想知道迷宮山的陣法是誰布的,上次若不是時雪筠帶路,我當真是找不着陣眼。”
莫青璃自詡見過許多也破過不少奇門怪陣,偏偏瞧不出那陣的名目,一時倒耿耿於懷了。
鍾離珞聽得她話中幾分惱意,暗自好笑,吻了吻她的額安撫道:“那個陣啊,叫鬼門關。是千影將軍生前設計的,若是能給你輕易瞧破,她怎麼會被轉生門選出來呢?你說是不是?難不成你還想早出生一百多年去與將軍討教麼?”
莫青璃詫異擡頭,總覺得鍾離珞似乎與之前不大一樣了,原先只要一提到千影城的往事她身上總是有種莫名的沉重之感,壓抑得喘不過氣,可如今看她臉上仍是笑意淺淺,眼裡依稀有水光,仔細一看,又不見了,就像一瞬間放下了許多事情一樣。
“一直盯着我看做甚麼?方纔還沒有看夠?”
莫青璃眨眨眼,笑道:“沒有。”
鍾離珞歪了歪頭看着她,故作疑惑道:“沒有看還是沒有看夠?”
莫青璃反問:“依你看呢?”
“依我看,作爲一個女子,自然是希望聽到第二種答案了。”
莫青璃右手勾住女人的後頸,將她往下拉了一些,在她溫涼的脣上輕輕貼了一下,輕聲道:“如你所見。”
鍾離珞眼裡水波晃盪,似要溢將出來,就那麼靜靜的看着她,幽深的黑眸裡清晰倒映出莫青璃小小的影子。
莫青璃耳根微紅,將臉深深埋進了鍾離珞的頸窩,裡頭傳出來的也有些含糊:“你原先不是說七月底到麼,怎麼七月中就回來了?”
“有一封信來得晚了一日,我擔心你便提前回來了,現下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
身下傳來一句輕笑:“可能是你的信鴿路上貪玩,耽擱了一日,如此不稱職,回去你可不能輕饒了它。”
鍾離珞閉了一下眼,將莫青璃從身上抱下來平放在牀上,一手屈肘撐在她頸側,另一隻手將她長髮撥到耳後,帶着薄繭的指腹來回輕撫莫青璃的臉頰,聲音低沉而認真:“若是有甚麼事,記得一定,一定要告訴我。”
臉頰處傳來的力道極爲輕柔,輕易便能感覺到女人滿心滿意的珍重,莫青璃雙手摸到鍾離珞背後,緊緊箍住她瘦削的背脊,喉嚨有些發堵:“……好。”
“你替我診診脈罷,看看有甚麼問題。”莫青璃撐着身子向後撤,坐了起來,將一截細白的手腕送至鍾離珞眼前。
鍾離珞坐在她對面,擡眸看她一眼,眸中深沉若海,沒說甚麼話,冰涼手指已經搭上了莫青璃的腕,認認真真的切了很久的脈,
脈搏強勁有力,節奏齊整,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脈象,可鍾離珞的心卻仍是懸在半空中,沒有着落。
莫青璃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有問題?”
“不是。”鍾離珞手指一路蜿蜒向下,握住莫青璃的手,又輕聲補充道:“你很好,甚麼事也沒有。”
就是因爲診不出來,才更放不下心,莫青璃的身體狀況分明有異,卻不露端倪,須知愈是未知的,才愈是可怕。
莫青璃擡手在她眉心揉了揉,笑道:“想太多容易老的,師父是醫仙,除了老鬼,醫術有誰能比得上師父?她也說我沒甚麼大礙,就算是爲了你,我也會好好保重身子的,放心。你若是再不放心,老鬼中秋也會過來,讓他再替我看看,可以麼?”
“嗯。”
此時萬籟俱寂,只有軒外時不時傳來幾聲夏蟲嘶鳴。
莫青璃原先的半溼長髮早已幹了,這一番動作之後頗爲凌亂的披散在胸前雪白衣襟之上,黑白分明,中衣繫帶本就係得不牢,現在更是鬆鬆散散,隱約可見裡邊水青色的褻衣,她眉目舒展神情閒適慵懶,隱約竟有幾分媚態,十分勾人。
一雙瑩白如玉的手伸過來,將她長長烏髮盡數撥往身後,隨即解開莫青璃胸前的繫帶,露出兩肩大片的雪白肌膚。
莫青璃下意識的兩手緊緊捂住胸口,鍾離珞擡眉瞥她一眼,眸子沉了沉,脣也緊緊抿着,不大高興似的。
莫青璃忙將手放下,侷促的絞在了一起。
胸前一涼,那方水青色的錦布也被解下來擱到牀的裡側。
然後莫青璃的手就被牽了起來,按在女人胸前柔軟之上,薄薄燭光中女人故作嘆息:“許久未見,你便一點也不想我麼?白日又是誰洗手洗了那般久,我竟未曾料到,你那時是一個心思,現下又是另一個心思。”
話音未落,屋裡的燭火便被人擡手熄滅。
幾番折騰過後,莫青璃靠在鍾離珞胸前,聽着她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昏沉之中竟想起在京都觀星閣時老鬼沉痛的話語。
——小璃,你會死的。
渾身忽然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驚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了?”鍾離珞將她抱得緊了些,聲音有些歡愛過後的低啞。
“沒事,只是有些累。”
“那就閉上眼睛,睡罷。”
“嗯。”莫青璃闔上眼,疲累之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還年輕,死這個字眼,對她來說未免太過遙遠,況且,師父和鍾離珞不會騙她的,她們說沒事,肯定就是沒事了,一定是的。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漏進來,莫青璃迷迷糊糊中,習慣性的探手摸了摸身側的位置,冰冰冷冷。
是空的!
睏意很快便一掃而空,緊接着涌上來的便是失落和沮喪。
這女人,這麼快便去了洗劍池麼?也不同她告別的麼?不過是去個洗劍池而已,她做甚麼要這麼殷勤?
……當真討厭。
睡不着,也不想起,身體似乎還殘留着女人的溫度,莫青璃乾脆環抱着自己,想着鍾離珞,看着頭頂的帳幔出神。
門外似乎有小小動靜,像是軟靴底踩在鬆軟泥土上的聲音。
莫青璃對那個人那樣熟悉,熟悉到只聽這白靴輕踏的節奏,便知道是誰了,她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世間獨有。
鍾離珞手裡端着銅盆和毛巾,輕盈的進了來,便見莫青璃微闔着眼,頭偏向牀外,櫻脣半啓,胸口起伏,似乎睡得正熟。
鍾離珞將手裡的物事輕輕放在桌上,坐到牀沿,俯身含住了莫青璃的上脣,繼而輾轉輕碾,舌尖在外沿徘徊,似乎想找個時機鑽進去,不出意料的雙肩被一雙手推了開。
“醒了?”鍾離珞看着莫青璃頗有幾分惱意的眼睛,話裡笑意很濃。
莫青璃輕輕瞪她一眼,惱道:“你不是要去洗劍池麼?怎地還在這裡?”
鍾離珞伸手探進被子兜住莫青璃的腰將她抱出來,驚訝道:“不辭而別?我哪裡敢。”
莫青璃哼哼了兩聲,心裡倒頗爲受用。
不過許久不見鍾離珞替她穿上衣衫,莫青璃扭頭卻見她盯着自己後背瞧得出神,眼神嘛,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然後一隻冰冷的手便覆了上去,絲絲縈繞。
“你……你你,這還是青天白日的,想做甚麼?”
“沒甚麼,我只是瞧瞧你背上的傷疤,已經淡得差不多了。”
鍾離珞取過一旁的中衣、外袍替她套上,最後纔想起甚麼似的,脣齒間溢出一聲輕笑:“莫不是我昨夜做得不夠,讓你竟起了白日宣……嗯,的念頭。”
眼見莫青璃眼中惱意更甚,就差把自己生吞活剝了,鍾離珞忙壓下笑,住了嘴。
嗯,其實生吞活剝也沒甚麼不好的。
用過早膳之後,莫青璃叮囑長安上午讓她自己唸書,便帶着鍾離珞去山上逛了,反正君曦只是讓她今日去洗劍池,也沒說具體甚麼時辰,只要是子時之前,都算是今日。
雲夢山很大,除了主山脈,還有數座連綿起伏的山峰,均隱在這一片雲霧之中,依次爲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也正是七堂所在之地,不過時間緊迫,也沒空去那些地方,只是將主峰的青龍影、白虎塔轉了一圈,便夕陽西斜,洗劍池卻就在視線不遠處了。
鍾離珞手裡拎着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莫青璃正在洗劍池簡陋的木屋裡給她鋪牀。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遠望着洗劍池外的樹林,幽謐詭譎,頗有些陰氣森森。
“快回去罷,這麼晚長安一個人會害怕的。”
“可是……不然你跟我回去罷,你我纔剛剛見面,不過呆了一天。”
鍾離珞只是靜靜地望着莫青璃,這話彼此都心知肚明,不可能的,她只是說說而已。
“竹軒裡有個長木盒子,裡頭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定會十分歡喜,不過你現在先不要打開。還有,抽空我會去看你,等我回來。”
莫青璃再是不捨,卻也明白是爲大局考慮,她師父那裡……
“好,我回去了,師父怕是不會輕易放我過來,你一定要記得來看我。”
鍾離珞解下腰間的精巧銀鈴晃了晃,聲音仍舊是清脆悅耳。
——你要是想我了,就搖搖銀鈴,不分晝夜,我都會知道的。
雲霧朦朧的天幕下,木屋前,鍾離珞一身白色衣裙,黑髮素簪,被淡淡月色籠上一層輕紗,眉目溫柔,朝慢慢走向樹林深處的莫青璃輕輕揮手,薄脣翕動。
莫青璃認得她的口型:等我。
可這一等,就等了半個月。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看時間,又是9月7日,這文都開坑一年了,雖然有半年在修文orz……但還是祝自己一週年快樂,目測會寫到二週年。
ps:提前祝中秋快樂。打算寫個跟正文無關的小番外,順帶發紅包。不過紅包一定會有,番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