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喬若初在院子裡四下找了找,沒見到人,她有點氣了。以前他在家的時候聽見汽車的動靜總會出來接她的,難道唐副官是和她開玩笑的。
走進門去,萬映茹也不在家,只有劉媽幹着活隨口和她打了個招呼,她的期望一點都沒了,空落落的。
換了拖鞋,去盥洗室裡認真洗了手出來,她百無聊賴地往沙發上一坐,不想動彈。
當一陣花瓣雨落下了滑在她的發間的時候,擡頭一看,她日夜思念的男子,捧着一大束玫瑰從樓梯上下來。
他穿着白色的襯衫,淺灰色的馬夾,頭髮的鬢角修理的非常整齊,身上的書生氣質和武將的威猛恰到好處地融合起來,灼目逼人。
他微笑着,幾步就到了她跟前:“若初,我剛纔在整理儀容,想讓你見到我就不想再看別的男人。送你的。”
一股喜悅的眼淚衝到喬若初的臉上,她忘記了去接玫瑰花,就那麼站着傻傻地看着他。
他把玫瑰往身旁的茶几上一丟,伸開雙手,緊緊抱住了喬若初。
“傻瓜,怎麼哭了?不怕我回來欺負你嗎?”
喬若初只顧得哭,把這段時間的思念和委屈一一都化成眼淚流完了才擡起頭來。
“看你,蹭了我一身眼淚和鼻涕。”他掏出白色紗棉繡蘭花的手帕擦了擦她的小臉。
看見他穿得一絲不苟的衣服上染了自己眼淚和鼻涕,喬若初破涕爲笑,“你回來了還故意瞞我!我氣。”
林君勱從口袋裡摸出個盒子,打開來,裡面一枚戒指,鑽石不大不小,閃耀着清貴的光芒,款式華而不侈,簡而不俗,指圈上刻着朵朵梅花,玉潔堅貞。
“嫁給我吧,美麗的姑娘。”
突來的喜悅溫暖旖旎,讓喬若初紅潮暈頰,徹底找不到北。
她的素手將要被他用戒指圈住的時候,喬若初猛然一驚,想起來辜駿,當時,他也是這樣爲她帶上戒指的,以爲這樣,就能圈住彼此一生,然而,還是太輕率了。
她用力把手握起來,不讓他帶上去。
“我還沒考慮好。”
“不過是怕虧待你,身外之物罷了,從去年我誤入你的閨房起,你就算我的人了,還考慮什麼。”林君勱把盒子往旁邊一扔,捧起她的臉吻了下去。
這次,他只吻了她一下就鬆開了。
“發乎情,止於禮。我怕不能自己。”他在她耳畔解釋。
“正經點。一身痞氣。”喬若初給了他個冷眼。
“怎麼去了這麼久?”
“承蒙昔日同窗推薦,我呀,恐怕沒幾天土皇帝的逍遙日子了。”
喬若初再往下問,他就不說了。
“我走了多久啊,想我想成這樣。”
“想你?誰說的。”
林君勱從茶几下面的隱蔽處摸出一張紙來,翻過給喬若初看:“這是什麼?”
“怎麼會在這裡?你偷我的東西。”喬若初又驚又羞,紅潮重新涌上面頰。
紙上一支旁逸斜出的梅花,有的花瓣是染紅的,有的只用素筆勾勒輪廓,下面題一行蠅頭小楷,相思一夜梅花發。
“這是九九消寒圖,跟你沒關係,自作多情。”喬若初一把奪了過來。
九九消寒在舊時的北平閨閣都會玩,自冬至起,畫素梅一枝,八十一瓣,日塗一瓣,上陰下晴,左風右雨,瓣盡而門外綠草萌芽。
這是小時候父親教給她和母親玩的,教她們畫梅花消寒圖的時候還講了許多遙遠北平的趣事,還教她念詩。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吟這首詩句的時候,她和母親看見父親踱步到向北的方向,眼中亮晶晶的。
“真的跟我沒關係,我走了六十七天,你圖了六十七瓣梅花,這麼巧啊?”林君勱自然地笑着,眸光明淨。
喬若初迎着他目光靜靜笑了,紅霞覆面,淺渦撩人。
一瓣瓣殷紅的梅花,訴盡衷腸,沒有繁複,無須詮釋,她的情他已經瞭然入心。
“若初,聽說你父親的門面出事了?”
“嗯,失火了。我父親的生意做不成了。”
“那你還不趕緊答應嫁給我,爹靠不住了靠夫君啊。”
“正是因爲這樣,我現在纔不能嫁給你啊,好像我貪圖你的錢財似的,叫你日後看輕我。”喬若初骨氣錚錚,離他遠一點坐着。
“傻瓜,怎麼會,這才叫同甘共苦。”他復又把她擒在懷裡。
他回來的第二天,相城連綿了一個多月的雨雪乾脆利索地收了,陽光總算露出顏來。
相城的大街小巷滿滿的年貨鋪子告訴人們,又要過年了。
喬若初的日子變得安心起來,這個學期也到了末尾,幾天緊張的考試下來,她放寒假了。
爲了感謝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董耀彥和兄弟們的努力,林君勱在華意樓包了兩層雅間請客,熱鬧非凡,喬若初也去了。
董耀彥一口一個嫂子的叫她,“林兄你這老金童,總算是破身了吧……。”話音還沒落地,就被林君勱一杯酒堵住了嘴巴。
她別過臉去,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弟兄們糙,別生氣。”林君勱抓住她的胳膊笑,面上竟有幾絲羞澀。
“你臉紅了。”瞥見他臉上的紅,喬若初有種報復的快意。
林君勱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喂到她的脣邊,“喝吧,交杯酒。”
他手下的弟兄們起鬨:“快喝呀,兩個人一起。”
喬若初本想把他的手推開,又覺得那樣讓他失了面子,就抿了一口他杯中的酒,意思一下。林君勱笑着把剩下的酒喝進口中,“美人香比酒香濃啊。”
喝到半醉他頭腦尚且清醒的時候,安排副官把喬若初送了回去,他要和他的弟兄們徹夜飲酒,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