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曼曼見狀,趴在餘姨太的耳朵邊說:“我以後偷偷來點給你送來,如果前門進不來,我就從角門來,不叫你這麼難受。”
餘姨太早已被大煙迷了心智,聽施曼曼這麼說,她恨不得把人家當菩薩供起來。
“曼曼小姐,我此生無以爲報了……”她鼻涕眼淚一起下來。
“別這麼說,施家上下,就只有咱們倆個苦命的女人了。”施曼曼假惺惺地擦了擦眼皮。
從喬家出來,她問許真希:“要是他們軟硬不吃怎麼辦?咱們買大煙的錢,豈不是打了水漂?”
“放心,家裡養個大煙鬼,他早晚得低頭。”許真希把大煙袋往嘴上一橫,叫施曼曼給他點火。
喬若初放學回來下了唐谷副官的車恰巧同他們走了個對頭。他們來幹什麼,她下意識地想躲開。
“若初小姐,哎呦,許久不見嘍。如今生的比我表姐還標緻呢。”施曼曼老遠就衝她嚷起來,她避無可避,只得硬着頭皮迎過去。不過她沒開口,眸光裡帶着尖刀。
他們把她的庶母害成這樣,她再善良,也不會不恨。
許真希賊眼滴溜溜轉着,下流地打量着喬若初,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喬小姐別誤會,咱們是來給喬家的如夫人送禮的,說起來我還是你表姨夫呢,咱們倆家是親戚,你們落難了我不能看着不管。小姐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朝你表姨夫開口啊,別見外。”
聽了他的話,喬若初像吃了臭蟲一樣,想吐。
“以後別出現在我眼前。”忍耐着惡臭,她不知道哪裡來的硬氣,很是果斷。這一刻,她強烈地想學打槍,她怨林君勱爲什麼不教她,爲什麼不給她子彈。
許真希和施曼曼走遠了,她衝進屋裡上了樓,把牀底下小巧的帶着煞氣的手槍拿出來,擺弄了半晌。明天,一定要向唐谷副官請教,她甚至都等不到明天了。
“初兒,你沒事吧?”不知道什麼時候,喬青崖站到了門口。
手槍來不及收起來,喬若初一驚,失手砸到了地毯上。
“你要幹什麼,孩子?”等看清楚女兒手裡拿的是搶,喬青崖額頭青筋暴起,眼睛都紅了。
“沒有子彈。”喬若初彎腰撿了起來,拿給父親看。
“哪兒來的?孩子,你拿着它做什麼?”
“看着好看,問他要了一。”
喬青崖踱了一步哀怨:“都是他毀了你啊。要是沒有他插手,你和辜公子……,唉,我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當初,她真的能一走了之嗎?
她想告訴父親,她不是因爲林君勱才留下的,是爲了這個家,他們纔是她留下來的主要原因。
上海小意安然的生活,何嘗不是她想要的,辜駿,當初又何嘗不是她想嫁的,可是,她真的能拋下父與母成全自己的逍遙嗎?
正是因爲她不能,所以纔在和林君勱攤牌後沒有走掉,她的猶豫,何嘗沒有拖累他。到如今,他還揹着搶奪別人未婚妻登徒浪子外加昏聵的罵名。
喬若初覺得好累,這個家,就像個石殼樣壓得她喘不過來氣,而且越來越重,重到她懷疑有一天會揹負不動。
吃晚飯的時候她看到餘姨太吃了大煙後精神不錯,臉色難得的露出笑容。
“姨媽,多吃點,您瘦多了。”
“初兒啊,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呢?你和辜公子什麼時候結婚啊?”
喬若初看了一眼父親,笑容:“過兩年吧。我還小。”
“快點結吧,我和你阿爸老了,能多享受一年姑爺的孝敬是一年。”
自從抽大煙後,餘姨太說的話越來越不着邊,喬青崖拿她無法,往往任她說什麼都不理。
今天許真希上面來挑事兒,他本身就一肚子火氣,又聽到她這樣說女兒,反手抽了她一個耳光,“你瞎說什麼!”他出手極快,餘姨太生生受了一巴掌,臉上立馬腫起五個手指印。
餘姨太這下不幹了,她滾到地上哭了起來,邊哭邊傾訴這些年她受的委屈,她說當初她家小姐要是不叫她給喬青崖當姨太太,她本來是可以出去嫁個人家,好好過一輩子的。誰知道給喬家做姨太太,簡直是守活寡,老爺幾年才碰她一次,好不容易懷上個孩子又沒了。說到這裡,她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你殺了我,殺了我。我早不想活了。”
喬若初“哇”的一聲撲到餘姨太的懷裡,抱着她哭了起來。母女二人一哭,喬青崖心亂如麻,衝着她們有氣無力地喊:“要不是有你們,我早隨亡妻去了,我孤零零地活着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你們?”
他說完,自顧回屋抱着亡妻的遺像垂淚。
這,十七歲剛過的喬若初第一次覺得家裡冷的刺骨。
她的父親,一味沉溺於思念亡母,外面生意經營的一塌糊塗,在家裡也不會顧忌眼前人的感受,直至弄得家裡半縷溫情都沒有。她可憐的庶母,爲她搭上了一生的幸福,到頭來,因爲別人的算計,抽上了大煙,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哪裡還有心思理她這個正妻生的女兒。
蓋了兩層蠶絲錦被才捱過去這個冰冷的夜,夢裡,林君勱回來了,把她抱到懷裡,溫暖着她的手。
次日,見着唐谷副官,她問他可不可以教她打槍,唐谷嗤地笑了。
“喬小姐,這麼好的活兒,屬下可不敢接。”
喬若初一頭霧水,問他爲什麼,他賣了個關子,“一會兒您就知道啦。”
“他回來了?”
“屬下可沒說。”
他掩飾不住的笑意,飛快地把車開到了楓林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