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天空, 大雨嘩嘩地下着,街道上,小販們都焦急地收拾着攤鋪, 路人們步履匆匆地着急往家趕, 當然, 也一部分人神色憂慮地躲在屋檐下, 暫避這突來的陣雨。
撐着一把冰藍色詩畫油傘, 頭頂黑色斗笠的女子神色悠然走在湖畔的小路上。
豆大的雨點打在傘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但她卻不急不緩地側身避開那因路人疾走而濺起的水珠。
片刻後,一葉彎舟突然慢慢劃至女子身邊, 但女子卻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便繼續提步向前走。冰冷的氣息從女子身上散發出來, 讓人既不敢去靠近, 也無心去接觸。
“這位小姐, 雨下得這麼大,您若是想渡湖, 老身可載你一乘。”可是奇怪地,對於女子那明顯無視的態度,撐船的老嫗卻絲毫不介意,反而還出口邀她上船渡湖,順便避雨。
先是看了老婆婆一眼, 隨即斗笠下的目光移至船艙內的身影上, 女子略微沉默了一會, 便提步上了船。
將滴水的雨傘合起斜放在門邊, 女子掀開慕簾走了進去。
脫下黑色的遮面斗笠, 銀色的髮絲傾瀉而出,將頭髮隨意挽起, 女子慢慢將目光移至了船內那低笑出聲的男子身上。
傾城的容貌,粉黛未施卻極爲自然,嘴角微微上翹,勾畫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微亮的紫眸毫不避諱地直盯着自己,似有千言萬語埋藏於其中。
男子很美,即便是天道一族最美的男子也遠遠不及,可是那神情卻很不真實,甚至連那笑容,女子都覺得是虛假的。
“你...認識我?”瞬間的怔懵之後,女子微微皺起眉頭詢問。這名男子爲什麼會給她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是曾經身邊最親密的人。
“小姐說呢?”語氣旖旎,男子一說話氣質就瞬間變了,原本是如同最純潔的寶玉,無暇剔透,如今卻像誘人的果實,雖甜卻毒。
慵懶地靠在船板上,男子媚眼如絲地凝視着女子,嘴角擒着一抹邪氣的笑容。
而那抹笑容似乎激起了曾經的某個回憶,讓女子的腦子開始微微抽痛,同時右臂也灼熱了起來。
可這種感覺卻並沒有持續多久,而女子也再次恢復了原本的神情,冷淡疏離。
但心裡的失落卻像是漣漪般一圈圈化開,讓她嘴角苦澀了起來。
終究還是沒能想起來,看來是真的永遠地失去了...
化血池,化去血裡的雜質,也化去所有與天道一族無關的記憶。
或許她真的不能再奢望什麼了...
“公子,漠情到了,多謝。”拿起斗笠重新戴上,女子向男子道謝之後,便再次撐起原來那把傘離開了,只是心思卻已不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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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別忘記師傅交待的事。”厭惡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秦可清恨不得現在把她碎屍萬段。她不明白上天爲什麼這麼不公,不僅沒讓師傅殺了她,還讓她變成了師傅的侄女,以至連自己對她動手都多了一層顧忌。
“姑姑交待的事,我自然會辦好。”語氣平淡地答着,紀漠情的手不覺又撫上了那枚銀質戒指。
想着不久前船上所見的那名男子,紀漠情心裡莫明地冒出了各種酸甜苦辣的味道。
“我告訴你,師傅交待了要你一個月之內辦妥,若是錯過了滿月之日,有你好受的。”語氣僵硬地回道,秦可清真不明白師傅爲什麼硬是派自己來協助她。明知她是自己的仇人,自己一心都只想要置她與死地,又怎麼可能會幫忙...
“你可以回去了。”眼角突然瞄到那抹讓她惦記的身影,紀漠情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心裡卻的確有一個衝動想要追上去。
毫不遲疑地向對面之人下逐客令,紀漠情縱身追了過去。
人潮洶涌的大街上,擁擠異常,焦急地尋找着那抹倩影,紀漠情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裂開了。強烈的情緒衝擊着她,讓她頭一陣陣地發疼,但卻仍止不住她心裡要見那人的慾望。
突然一個熟悉的香味撲鼻而入,紀漠情毫不遲疑地拉住了身邊的男子。
“刑兒...”心裡念過千千萬遍的名字突然脫口而出,紀漠情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只覺夢裡和眼前的影子慢慢重疊了。
“小姐這是何意?”神色冷漠,語氣嘲諷,男子凝視着那抓住自己手臂的柔夷,心裡卻止不住地顫抖,她是記起自己了麼?
幾日前接到青雨報告說她記憶全無時,他只覺心裡一片冰涼,什麼她可以這樣一次一次地忘記自己,也忘記那曾經許下的愛與承諾...
“我...”如同一盆冷水潑下,紀漠情原本激動的心情在男子冰冷的視線下一點點消去,手抓的地方也如同燙手山芋般,讓她猛地甩了開來。
尖銳的疼痛在腦裡漫開,紀漠情逃也般地離開了,徒留下那一身怒氣的男子站在原地。
靠在小巷裡,急促地喘氣,紀漠情抓着手臂上那兩個字,只覺內心一片絕望。
爲什麼每次她就要想起的時候都會覺得頭疼欲裂,難道她就非得忘記不可麼,可是她真的很想取回那段重要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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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無眠地躺在牀上,望着陰暗的房頂,紀漠情心裡想的全是白日的那名男子。
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名男子就是催動她想要恢復記憶的原因,因爲自從見過那名男子後,她原來無波的心湖開始泛起了漣漪,腦中時有片段閃過引發刺痛,手臂上刻的名字也會同時灼熱起來。
可這些卻都還不夠,根本不足以讓她衝破限制,尋回記憶。
雖然姑姑對她說那些記憶並不重要,且隨着化血池的溶解消失了...
但她卻不完全相信,因爲每晚入夢時,她總會在朦朧中見到一個身影。她想,那應該是一個讓她魂牽夢伴、怎麼樣都無法忘卻的人...
突然,細微的開窗聲響起,紀漠情猛地起身,銀色的長劍抵住了來人的喉嚨。
“是你?”心猛地一驚,剛想撤劍,卻突然想起白日男子冰冷的眼神,一時間,手就那樣停頓在了原地,保持不變。
並沒有出聲,來人只是望着紀漠情,眼神含着各種複雜的思緒,有愛、有恨,更多的卻是怨...
紫色的眼瞳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妖異,那一瞬間,紀漠情甚至覺得男子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噬血的惡魔在盯着自己的獵物,因此她的手不由地抖了一下,同時一道血痕出現在了男子白皙的頸脖上。
而男子眼裡突然浮現出的類似絕望的情緒,讓她瞬間就慌了神。
焦急地掏藥想要爲男子治傷,卻被他抓住了手,同時身子被壓下,倒在了絲綢的睡牀上。
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紀漠情像是入魔般地微微起身,吻上了男子紅潤的脣瓣。
脣上的觸感是柔軟的,帶着溫熱的氣息,讓她漸漸迷失了心魂。
可腦內的疼痛卻陰魂不散地再次圈住了她,讓她一不小心咬破了男子的嘴角。
懊惱的情緒一閃而過,她再次被男子瘋狂地吻上,脣上的吻是那麼地急切,帶着洶洶的怒氣,像是在向她索要補償般。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從男子心裡散發出的擔憂和無助,那濃濃的恐懼慢慢傳遞至她的心底,讓她的心止不住地生疼。
可是她卻無法伸手去擁住男子,安撫他絕望的心情,因爲腦裡的疼痛終是超過了她可以忍耐的極限,讓她失去意識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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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男子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虛假的邪笑和毫無溫度的眼神。
靜靜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男子突然就開口了,“你想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麼?”
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隨即,紀漠情聽到了男子柔情如水的聲音,“你是紫冥夜幽,我的妻主,也是我孩子的母親。”
當男子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底的震撼。
她想過或許她和這名男子是相愛的,也可能曾經互許了終生,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們居然已經成了親,甚至還有了孩子。
手臂上一陣陣發熱,腦袋又疼痛了起來,但這次卻和之間不一樣,紀漠情可以清楚地看見手臂上的字慢慢化成星光,融入她的腦中。
曾經的一切不停地在腦海中重現,片刻後,紀漠情終於想起了一切。
那日,抓週的夜晚,她正側躺在牀上哄着大小兩個人兒入睡,突然外面傳來外人的氣息,悄悄地出去,見到的就是那個一年前在她夢裡說要接她回去的人,她的姑姑。
本是拒絕,奈何來人的靈力根本不是她可以比擬的,所以她敗了,並被帶走。
回到天道一族後,她便被丟進了化血池裡,除了化去她體內那屬於外族人的骯髒血液,也化去了任何與天道一族無關的記憶。
爲了保護刑兒,她只能暫時順從,但卻又不想真的失了記憶讓邢兒傷心,所以她便用盡最後的靈力將自己的記憶封印起來,而這個封印唯有她在與刑兒重逢,並且幾個關鍵詞被說出的時候纔會解開。
可現在,她雖恢復了記憶,卻依舊還是不能與刑兒相認,因爲姑姑有多厲害她是最清楚的,若是姑姑知曉她恢復記憶,必然會要殺了刑兒,而以姑姑的實力,即便是她和刑兒聯手也決計敵不過...
所以,對不起,刑兒,幽可能要再讓你難過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