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夢甄那天從律所出來,心裡充滿了李坤興的好感。一是他形象好,二是他說的在理,他隨口一說的建議,對她有啓發。請到名人上節目的確是一條思路。已經成名的人可以去請,還可以通過節目推崇出名人。自己的生父蔣校長也有可能上,以後是生母。李律師,慢慢說服他上節目,說說婚姻,房產,家庭,法律故事。他實在不肯,找別的律師合作,律師也可以在節目裡出名呀。
自己呢,是不能走低俗路了,走正道,宣傳陽溪,讓做紫砂的朋友當場表演,做民宿也有朋友,節目可搬到山裡做。
她心裡有個願望還是要去找李律師。她自作多情地想,都是換嬰的同類嘛,天生說得來。只是還是不敢打擾他,不打他手機,打他辦公室電話,沒人接,就不去,知趣點。有空了,就再打他座機,或經過他律所了,直接上去。這天,終於見到了。
是她先打他的座機聯繫上了。她說:“李律師,我還想諮詢,這次真的只要10分鐘,我向你保證,請恩准!”
李坤興同意了。她一到辦公室,就拿出一枝精美小禮盒,是一枝派克鋼筆,她花一千元買的。李坤興堅辭不收,吳夢甄說老來諮詢,不能讓我表示,看不起我?鋼筆就擱在桌上。
吳夢甄問父母和剛認的親生子女間的法律關係是怎麼樣的。
李坤興說:“我們這種情況,與養父母纔是完整的父母與子女的法律關係,法律上叫擬製血親,與生父母反而沒完整的法律關係,比如沒有贍養義務,但可以繼承生父母的遺產,因爲不是自己的意願調換的,如果是送養的就不可以。”
吳夢甄說明白了。又問醫院的責任。
李坤興說醫院侵犯了人身權利,要民事賠償,要怎麼賠、賠多少不好說,沒先例。
吳夢甄沒問題了,說謝謝。又問:“你看了我的視頻了嗎,提點意見。”
李坤興說不好意思,還沒工夫看。
吳夢甄說,就是,你忙的。求抽空看,聽你高見。你上次說的建議我一直在琢磨,很好。
李坤興說那算什麼建議,建議要找內行、專家。
吳夢甄說你就是呀。
李坤興懶得理這種老套的奉承話。
吳夢甄起身離開,李坤興把臺上鋼筆送上。
吳夢甄不接,說李律師,特意給你買的,男式的,我又不能用,給個面子,收下吧。
李坤興說太貴重了,我們之間不需要,給你男友吧。
我沒有呀。算是諮詢勞務好不,求你。
李坤興笑笑,說好吧。又說,那你以後可以多來幾趟喲。
雖說是玩笑,也是不討厭這個女生。
吳夢甄說,這次15分鐘,我看時間了。下次我還要來喔,就要交你這個律師朋友。我知趣的,不會多佔用你的時間,知道你忙的。
李坤興開玩笑說,看在它的面子上也可以呀。手指舉起鋼筆。
沒有幾天,吳夢甄被生父叫去了。
蔣鋒單獨微信吳夢甄,說忙不,什麼時候有空來家一趟。
生父主動約,不知什麼事,趕緊去。
到了生父母家,仍然只有生父一人。
生父給親生女沏了杯茶,問最近忙什麼。
吳夢甄老實說,老本行,直播。
生父說:“你做這個工作,我們沒成見,萬人創業,萬衆創新嘛,國家鼓勵的。但要注意品位,不能低俗。我也不是說你的節目低俗,就是善意提醒。但我今天主要要說的是,也是善意提醒,就是你的身世,不能用來做文章,做節目,你可能是善意,沒不好想法,但社會上有人會往不好的方面想,影響不好。”
吳夢甄聽了感到委屈。原來找我來是爲這事。她不高興,帶着情緒說:“我又沒怎麼樣,我是做別人的節目,舒阿姨家的事,正能量的。別人問我自己的事,我還沒說呢,我又不能不讓別人問,我就是想我們家特殊,不能說。”
生父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人們會捕風捉影,只要你說一句兩句,別人就會做文章。你要理解我們。”
吳夢甄想我已經這樣注意、剋制了,還是不行。生氣了,頂撞起生父。“我是理解你們,怕影響,才剋制的,沒別人家自由。但你們理解我嗎,我連事實都要藏着掖着,說真話的自由也沒有。”
生父說:“不要拿換嬰這種事做節目,這種事敏感,社會上不明真相的人會瞎議論,對社會情緒不好。拿這個噱頭賺錢,不會長遠。你會唱歌舞蹈,就在這方面花工夫,我們資助你兩萬元,再深造下,提高技藝。”
吳夢甄說:“我不要你們的錢。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走了。”
蔣鋒:“還有件事,也是聽人說的,絕對不是女兒蔣蘊。說你到法院請法官幫忙……”
吳夢甄打斷生父。“是的,我去過,這個我承認,用不着隱瞞。我只是利用我的身份要求法官辦案公正,沒有一點違法亂紀。既然你這麼說,我不會去做這種事了。對不起你們了,讓你們名譽受損了,你們都是好乾部,好清廉好高尚的好乾部,一點也不虛僞。”
蔣鋒說:“你怎麼能這樣說,說話不能帶情緒。”
“好的,我在你面前不會說話,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們了。但還想最後請教你一下,我還能不能跟別人說我與你們的關係,別人問起的話我怎麼說?要不,我就是沒這回事?”
“不是不能說,而是注意場合、方式。”
“好的,我懂了。但是我蠢,可能把握不住,以後儘量不說,別人問就說沒這個爹媽!我也是,這樣的女兒你們本來就不應該認,反正現在還來得及。”
蔣鋒說:“你怎麼往這麼壞的地方想,親情是不會改變的,我們怎麼會不認你?最親的父母與子女也會有矛盾,溝通交流解決。我今天的意思,可能有的地方過分敏感了,你好好說說你的情況,看看我哪裡不對了。爸媽也不總是對。”
蔣鋒的這番話沒有讓吳夢甄冷靜,她似乎重重地被傷到了。有種孩子的逆反了,要報復父母。她說我走了。
蔣鋒沒說什麼,看着親女離開。
一出門,吳夢甄就止不住流淚。
他覺得生父母是隻爲自己考慮的人,對親生女兒有感情嗎?血緣在利益面前一錢不值——難道不是利益,就怕自己丟官,可一個已經下臺了,一個也只有一年了。我視頻裡剋制着不說到你們,還要我怎麼樣?去法院又不辦犯法的事,你們就不能睜一眼閉一眼?有權力有背景的人比我邪的多了!
今後怎麼辦?剛纔生氣得好像要斷絕關係了,真的嗎?
去找李律師說說。
沒聯繫就直接過去,碰不到人算數。也是天意,他在的。
李坤興說:“又來了?把這當家了?”脫口而出,覺得有點曖昧,不妥。但又想反正熟悉了,她又是個爽快人。
這就被吳夢甄抓住機會了。“就是,多想當家,做夢也想。”
然後大膽地說:“李律師,我又來了,你趕我我也要來,我想跟你說說心裡話——別嫌我自作多情。”
不等李坤興說什麼,就把剛纔在生父家的事說了一遍。
李坤興只當和事佬。
“你要理解你生父母,在這個位置也難,不是普通人。不過聽你所說,你也不過分,剋制了,換別人過分的多了去了。掮你生母的牌子到法院去辦事我理解,合法的利益得到充分、快速的保護,有時也要有關係的。但你生父母會以爲你是以權謀私了。謹慎點好,細水長流。你生母就是不做副市長了,也有幾年到人大政協做副職的,你如果考慮利益,不要弄僵,適可而止,細水長流。何況總是親生血緣關係。妥協吧,他們不滿了,你就聽一點,退一步,你認爲不能退而又不違反原則的,想做的,跟他們好好溝通,你不是能說的嗎?怎麼以這種最不可取的方式?你要讓他們看到你的口才,你的能力。給你兩萬,那是學習投資,提升能力費用,拿呀,就去提升,再展現給他們看呀!你應該是可愛的,展示給他們看呀!當然說說回來,在那種情形下不冷靜不起情緒也難,但事後要冷靜,回去向生父發個道歉信息,我保證他會很高興,反而會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有不妥之處。他們是長輩,向他們道歉不是很正常?難道要他們向你道歉?”
吳夢甄盯着李坤興看,做出眼睛放光的樣子,半是自然流露半是故意誇張。
“哇,李律師,你有才了!我崇拜你,怎麼你老是說得我如夢方醒。我懂了。我不會有你深奧的道理,我的理解是軟麻繩捆煞人。還有,自身水平要提高!聽你的。你還我怎麼做,我真的可愛嗎?只要你覺得就行!”
李坤興只能“呵呵”,說我隨便說說的。
吳夢甄也覺得剛纔在生父家自己的態度不夠冷靜,也覺得當時難以忍受,聽李坤興這麼一說,有數了,道歉就是。心裡開心。
但又想,有時順應下情緒不是壞事,借情緒發泄表達自己平時不敢說的話、不能表的情,現在對李律師也是,借現在這種情緒,一吐爲快!
“李律師,我要跟你真說了,我喜歡你。你別認爲我輕佻。我向上帝,向神,向老天保證,我不是輕佻人,我是真喜歡你。我知道你剛離婚。我也一直獨身,沒找到喜歡的人。你一定要給我機會試試。”
李坤興笑笑說:“你不輕佻,是愛這種東西其實很輕。我們才認識幾天。”
吳夢甄說,一見鍾情嘛,那多美好。我唱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