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第11章喝中藥

冬麥剪了兩天羊毛,剪的羊毛可以馬上去過賬,當然也可以自己先放一邊攢幾天,到時候一起算錢,冬麥剪了兩天後,便去找沈烈過稱,差幾分錢不到三塊,沈烈給她三塊錢,他找了找,特意找了三個新的一塊錢給她。

她拿到三張嶄新的一塊錢,還是挺高興的。

以前在家裡幹農活做家務,結婚後還是幹農活做家務,在家是姑娘,管不着錢,嫁人後林榮棠的錢也到不了她手裡,她現在掙這三塊,哪怕不多,也覺得是自己的錢了。

沈烈一擡眼,看她那喜滋滋的樣子,覺得好笑:“你明天不幹了是嗎?”

冬麥:“還想幹,不過明天一早我得回趟孃家,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怕萬一耽誤了呢,這裡人多手亂,別回頭弄岔了。”

年輕姑娘媳婦還好說,年紀大的,臉皮比較厚,什麼時候都能豁出去,偷偷從人家那裡抓一把在自己袋子裡也是有的,她就乾脆先結清了。

沈烈拉上抽屜,聽到這個隨口問:“怎麼又回孃家?”

冬麥便默了,沒吭聲。

她並不想編瞎話騙人,不過吃中藥的事,還沒想好怎麼和人說,反正自己不易受孕的事,不好讓人知道。

沈烈見冬麥不說,意識到自己多嘴了,忙道:“最近農閒,多走動走動挺好的。”

冬麥便點頭:“嗯,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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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麥第二天一早就騎着車子回孃家了,孃家帶着她過去看那個中醫,號了號脈,人家說確實是不好受孕,中醫上叫寒氣阻塞,人家老中醫說:“你這個毛病,醫院裡是查不出來的,這都是沒形的,是氣學,醫院裡那些人懂什麼,他們不懂這個。”

胡金鳳贊同,連連點頭:“可得麻煩你給開開藥,調理調理,要不然你說孩子懷不上可怎麼辦呢!”

冬麥聽着這老中醫竟然和醫院得出結論一樣,想着自己果然是不好懷孕,人家老中醫興許能有點本事,就也認了。

老中醫給開了五副藥,說是能吃半個月的,半個月後,再過來找他拿,中藥的錢,是胡金鳳給付的,冬麥忙說:“娘,我掙了點錢呢。”

胡金鳳:“得,你那點錢自己留着吧,娘給你調理身子。”

冬麥有些愧疚,又有些難受,不過她想想,也只能靠孃家了,林榮棠手頭也沒什麼錢,錢都被婆婆攥着呢,可自己肯定不能和婆婆說要吃這種中藥,從她手裡要錢,不說清楚是不行的。

冬麥提着那五副中藥,偷偷摸摸地進村了,她不想讓人看到,就從村後頭小路走,誰知道她正走着,就聽到那邊嘩啦啦的動靜,她看過去,那邊的人也正好擡頭看她,竟然是沈烈。

原來沈烈推着一個手推車,手推車上都是從羊毛中撿出來的石頭羊糞蛋什麼的,正在那裡往大坑裡倒。

冬麥頓時臉紅了,她覺得自己彷彿做賊被捉住了:“你,你倒土呢……“

也不知道說什麼了,結結巴巴的。

沈烈目光掃過她手中提着的那一大網兜中藥,點了點頭。

冬麥:“我剛從孃家回來,我先回家了,等會過去你那裡剪羊毛。”

沈烈:“好。”

冬麥特感激沈烈,他竟然沒多嘴問自己爲什麼提着一兜子中藥,甚至連多餘的話都沒說,他但凡多問幾句,冬麥只能更尷尬。

她太感激他了!

冬麥做賊一樣跑回家,將那幾服藥收了起來,之後就趕緊過去沈烈家了,誰知道過去的時候,恰好她婆婆竟然也在,正在那裡揣着手站着打聽。

她婆婆一看到她,就沒好氣了:“冬麥,你咋回事,一早幹嘛去了,這個時候纔來,不讓你下地幹活,是讓你來這裡掙錢,結果你人呢,竟然這會子纔來?你這是要當娘娘嗎,太陽曬屁股纔起來?”

冬麥低頭說:“我剛纔在洗衣服。”

王秀菊:“洗衣服?你晚上不能洗衣服?洗衣服就是順手幹了,洗衣服哪能耽誤正事呢?”

冬麥便不說話了。

旁邊幾個媳婦看不過去了,就幫着勸,說冬麥挺勤快能幹的,一點小事不至於。

王秀菊被大家勸着,也就不罵了,不過還是埋汰了一句:“她要是能懷上,給我老林家抱個大孫子,我也就不說她啥了,我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她讓她當娘娘,可她就是不懷上啊!”

冬麥的臉一下子紅了。

有一種衝動,想直接把姑娘不幹了這五個字甩她臉上,憑什麼,憑什麼她這麼說自己?自己嫁過來就是給她家當孩子當奴才的嗎?

她也是人生父母養的!

可現在沒孩子,就是因爲自己啊,自己確實是身體有問題。

這樣的自己,就算離婚了,能怎麼樣呢?她想起孫紅霞,孫紅霞離婚後,大家都笑她,相親了不少人,但都沒合適的。

她能做出這個衝動的決定嗎,她能負擔這個後果嗎?她願意去接受七大姑八大姨的質疑嗎?

冬麥臉都憋紅了,她的手指在顫,她最後終於咬了咬牙,她明白自己還是得忍,也許有一天她可以一走了之,但現在還不行。

所以她什麼都沒說,低頭挑了個地兒,拎了一袋子羊毛,打開來,羊毛皮子的味道衝撞而來,她抿着脣,忍受着那嗆鼻的難受,低頭幹活。

王秀菊吵嚷了幾句,見冬麥根本不理這個茬,加上旁邊又有人勸,也就不說什麼了。

可自己想想,心裡還是難受,如果自己有錢,或者自己有底氣,也不至於如此。

周圍的女人重新說說笑笑起來,冬麥低着頭,手裡剪着羊毛,眼睛卻慢慢地有些模糊了。

她擡手用袖子悄悄抹了一把,覺得很可笑。

其實不就是被說兩句,有什麼好矯情的,回去馬上吃藥,吃中藥,懷上了,她當娘娘,讓王秀菊伺候她!

正想着,聽到前面動靜,一擡頭,就見沈烈從屋裡出來,看了她一眼。

她才猛然意識到,他剛纔竟然一直在屋裡,也就是說他都聽到了。

他肯定也知道自己說謊了,自己是回孃家,並不是在洗衣服。

冬麥臉上便彷彿被火烤着,烤得火熱,她連忙挪開了眼睛。

沈烈也沒看她,過去了旁邊竈房了。

很快,他拿來了一個簸箕,冷冽的空氣中便飄來了烤紅薯的甜香,冬麥看過去,簸箕裡是紅薯,放在熱竈臺的灰裡慢慢地燜熟的,紅薯都不大,也就是三指粗細的小紅薯,但是外皮烤得焦脆,一看就好吃。

沈烈將那些紅薯分給大家,說是犒賞大家的,一羣人自然是喜歡,都笑哈哈地去挑了一根,冬麥沒動靜,低着頭繼續幹活。

她又想起來陵城時想吃的紅薯,同樣是紅薯,農村裡隨處見,但是到了城裡就那麼金貴,要兩毛錢一個呢。

她正傻想着,眼前冒出來一根紅薯,算是比較大了,外面依然是烤得酥脆,紅薯皮乾裂着翹起來,露出來裡面紅薯瓤。

順着那紅薯,她看到了沈烈。

沈烈笑看着她,溫聲說:“嫂,給你這個,這個大。”

冬麥搖頭,澀聲說:“我不想吃。”

沈烈看着她泛紅的眼睛,沒再說什麼,直接將紅薯塞到她手裡,便起身忙別的去了。

冬麥默了一會,還是剝開紅薯,嚐了一口,綿軟的甜,在這乾澀的冬天裡,格外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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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回到家後,冬麥二話沒說就開始熬藥了,熬藥的時候把門窗關嚴實了,她不想讓人聞到什麼味道。

熬了半天才熬好,味道並不好聞,濃烈的藥味直衝鼻子,不過冬麥一點不覺得嗆,她身上被人印下了恥辱,她需要洗刷。

如果吃藥能讓她懷上孩子,那她願意天天喝。

熬好靜晾了一會,她望着那棕黑濃稠的藥汁,端起來,捏着鼻子一飲而盡,喝完後,最後一口差點從嗓子眼泛出來往外吐,她硬生生嚥下去了。

林榮棠回到家,看她竟然沒做飯,反而在收拾藥渣,嚇了一跳,一問才知道怎麼回事。

他看了看那散發着濃烈中藥味的藥渣子,愣了一會,才說:“這藥挺難喝的吧?”

冬麥卻一臉平靜:“藥哪有不苦的,苦了才能治病。”

林榮棠望着冬麥,喉結滾動間,他眼圈一下子紅了。

他差點就脫口而出,你沒病。

深吸口氣,他背過身去,收拾着旁邊的柴火:“冬麥,其實我並不在乎孩子,我們可以不要孩子,我說了,娘那裡,我會擋着,我和咱娘說。”

冬麥笑了笑,卻沒說什麼。

她現在知道,他說什麼都不管用的,如果他們沒孩子,哪怕他將醫院檢查結果藏起來,所有的人也會默認爲,是她生不出孩子,不下蛋母雞的恥辱會印在她身上,她將失去了她作爲農村女人最大的價值。

沒有人能夠幫她,只有這讓人嘔吐的藥。

林榮棠看她笑,心裡更難受了:“如果吃了藥,我是說,萬一,萬一吃了藥,咱依然沒孩子,你說能怎麼着?”

冬麥:“如果依然沒孩子,那我們肯定就離婚了,我不能耽誤你,我也不可能一直受孃的氣。”

說完,她起身就去擺弄她的兔子了。

林榮棠便沉默了,呆呆地蹲在那裡,看着地上的棗樹葉子,早已經枯黃乾癟的葉子,被風一吹,就那麼簌簌發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