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能讓你母親放過她,或者接受她,最好是不要再招惹她。玄易的聲音在關宇程耳邊響起,“要是你母親看到你今日和冼紫芫這樣有說有笑,結果只能是你要爲冼紫芫收屍!”
關宇程低頭無語,過了好一會,突然擡起頭,面上帶着微笑,對平臺上的婉卿說:“婉師傅,在其他人到來之前,可不可讓紫芫妹妹先撫琴一曲?”
婉卿一怔,她才教了冼紫芫幾次,而且都是簡單的曲子,雖然她私下裡也驚歎冼紫芫極好的記憶力,紫芫甚至可以僅僅只是看她撫琴一兩次就可以記住她的手法和曲調,可,畢竟是稍顯稚嫩些。
“這個。”婉卿猶豫的笑着說,“紫芫沒有特意學過撫琴,雖然偶爾覺得有趣撥弄兩下,和你大嫂相比到底是差了太多。”
“沒事。”關宇程微微一笑,“反正要的就是一個隨意,要是想聽好的,您就在這,放着您彈的琴不聽,卻偏偏選紫芫妹妹,並不是爲了好聽與否。”
婉卿知道推辭不掉,而且此時氛圍也有些古怪,讓冼紫芫隨意撫琴一曲也許能夠讓氛圍顯得輕鬆些,這樣一想,她轉向一直在專心擦拭古琴的冼紫芫,溫和的說:“紫芫,反正此時也無外人,你不妨撫琴一曲,就當平時撫琴打發寂寥,隨意就好。”
冼紫芫從未在小春或者婉卿之外的人面前撫過琴,有些心中忐忑,但老是這樣悶着,四個人呆在一起的氛圍實在太奇怪,遲疑一會,輕輕點了一下頭,有些緊張的在古琴前坐下。
手指落在弦上,冼紫芫還是有些隱約的不適應,婉卿這柄琴她從未碰觸過,就算是跟着婉卿學琴也是一旁看着用另外一柄琴,手指放上劃過琴絃,聲音清冽入耳,如同山中泉水一縷,整個人都顫顫的透着清爽涼意。
“婉姨,您的琴真好。”冼紫芫忍不住輕聲說。
關宇程只是想要多看看冼紫芫才提議讓冼紫芫撫琴,這樣,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她,欣賞她而不會被玄易指責。
玄易講的不錯,自己的母親是真的不喜歡冼家姐妹,如果不是當年皇命不可違拗,母親哪裡肯讓一個粗俗的商家之女嫁入如今位高權貴的關府,所以,如果他真的再接近冼紫芫,玄易所說的事也許真的會發生。
而玄易,不僅多次聽過婉卿撫琴,這京城數一數二的琴師他哪個沒有聽過,冼紫璦撫琴在年輕女子裡已經是佼佼者,不曾有人勝過她半分,這個冼紫芫看樣子從未學過撫琴,不論是真是假,似乎冼夫人沒有紫璦所說的那般疼惜這個小女兒。
所以,他根本沒打算用耳朵聽冼紫芫撫琴,只自斟自飲的打發時間。不過,再怎麼不喜歡面前這個女孩子,他也不得不承認今天的冼紫芫就像關宇程之前形容的,如同晨時最通透的露珠,素淨的淺色搭配柔和的粉邊更是顯得清柔中多了份小女人的嫵媚嬌羞。
而且,這丫頭的一頭青絲就連紫璦也不及。
冼紫芫的手輕輕落在弦上,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隨奶孃去廟裡上香,那座廟裡有一位經過的僧人落腳休息,就在一棵菩提樹下以一柄略顯破舊的古琴彈了一首曲子,曲調很是簡單,但聽到耳中卻極美極靜,如同人在山中林內,偶爾山泉中一滴濺在葉片上,那聲音落入耳中,乾淨到心都要微微一顫。
她記得當時自己聽得癡了,站在那人面前幾個時辰不肯離開,就聽着那簡單曲調一遍又一遍,當時的她才六七歲,那纔是她喜愛上古琴的理由,並不是因爲姐姐紫璦撫琴她便要撫琴。可惜一直沒能遇到合適的古琴。
那把玄易要送給姐姐的古琴就極好,她曾經偷偷的撫過一兩次,趁姐姐不在家的時候,怕姐姐知道那柄古琴的存在而惱恨於她。如今,她突然想彈那首她不知道名字並且曲調極簡單的曲子。
沒有人對冼紫芫的琴藝抱有希望,包括婉卿在內,當然她是相信紫芫不會出醜,但有紫璦在前,紫芫實在是不佔便宜,尤其面前這二位都已經讓好的琴師養刁了耳朵。
琴音輕起,不大,要屏息纔可以聽到,婉卿以爲紫芫緊張,看向她,卻見她以手指輕輕撥動琴絃,婉卿在心中想着這是哪首曲子的開頭,卻想不起來,只聽得耳邊的聲音漸漸清亮了些,極輕柔極簡單的一個音,落入耳中,就好像有一滴水從高處落下,這音就好像它落下的過程,要屏了氣息聽纔好。
一時,屋內三人都下意識屏了氣息,然後,依然是簡單的音,只是越來越明亮,如同一縷陽光,擡頭是綠色的交織的樹葉,有山風,有泉水,有濺起的水滴落在葉片上,葉片會輕輕一顫,然後,水滴再落到地上,或潤入花中或消失於土內,所有的呼吸全部放緩。
玄易詫異的看向平臺古琴前的冼紫芫,眉頭蹙起,再看向婉卿,卻發現婉卿也是一臉的困惑不解,卻又同時沉醉在琴音中。
這是一首他們三人從未聽過的曲子,簡單卻好聽。
突然,外面有腳步聲,有一陣喧譁,有高聲爽朗的招呼聲,“不曉得他們兄弟二人來了沒有,母親,您慢些。”
冼紫芫突然一手按在琴絃之上,琴音瞬間消失,她由古琴前慢慢站起退到一邊,彷彿剛纔撫琴的並不是她,又彷彿剛纔根本沒有人撫琴,她的目光落在面前地上,卻清楚的聽到關宇鵬陪着關夫人以及一些奴婢們走了進來,室內突然間喧譁起來。
玄易的面上閃過一絲惱怒,眉頭一蹙,沉聲說:“是誰讓你停下撫琴?”
冼紫芫似乎是有些意外,擡頭看了一眼玄易,再看一眼陸續走進來的一行人,輕聲說:“紫芫不願意爲某人撫琴。”
她的聲音極輕,但玄易還是聽得很清楚,以他的武功,再細微的聲音若是他有意去聽也可以聽的很清楚,他微微一笑,這個某人應該是關夫人吧。原來這丫頭也是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