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死法有千千萬萬種,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隨時隨地就找到一種結果自己的方法。Ш Ш Ш .
但除了想死的,還有想活的人以外,這世上還有一種人,他們生存的狀態,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爾‘玉’就是其中之一。
爾‘玉’十二歲的時候曾經去過洛陽一趟,那還是‘春’暖‘花’開的明媚季節。人家都說陽‘春’三月下揚州,可是洛陽的陽‘春’三月也並沒有差到哪裡去。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家裡的阿嬤就曾關照過,說洛陽城不比他們這個小村子,出去了,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謹言慎行。
爾‘玉’將那些話原原本本記在了心裡頭。
帶她一起出來的是爾‘玉’的二爸。在他們村子裡,父親的兄弟都可以叫做爸爸,爾‘玉’的父親排行老三,二爸是她父親的兄長,這趟帶她出來,也是因爲爾‘玉’父親想讓‘女’兒出來見一下世面。
二爸是做生意的,剛落腳到洛陽就在一家酒樓裡訂了一桌酒席擺酒請客。爾‘玉’自然不能坐上桌,被打發到了酒樓的院子裡頭玩。酒席肯定要吃很久,爾‘玉’就直接搬了一張小板凳,無聊地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手裡捧着一本從家裡帶的書看得聚‘精’會神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正看得入‘迷’呢,一朵大紅‘色’的‘花’朵就突然掉到了她的書上。
爾‘玉’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二樓那個拿着剪子在笑的少年郎。他穿着白‘色’的袍子,長辮子就垂在身前。在他的左手旁,就放着一盆開得‘豔’麗的大紅‘色’‘花’朵。但就是擡頭的那一剎那,爾‘玉’覺得,他笑得比他身旁的紅‘花’還要明媚。
那盆‘花’,正是掉在她書本上的那種。
爾‘玉’拿起那‘花’,衝着那少年搖了搖,問他:“這是你的嗎?”
那少年郎有些羞赧地‘摸’‘摸’頭,對爾‘玉’說道:“是啊,我本想着剪了它接着的,沒想到一手滑就掉下去了。你等等啊。”
少年說着,將那剪子放在一邊,忽然跳上欄杆從樓上一躍而下。
爾‘玉’吃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着那個動作輕靈的少年。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就像是翩然墜下的白紙,落地無聲。
爾‘玉’傻傻地把‘花’遞到他面前,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少年接過了‘花’,見爾‘玉’還是一臉癡傻的模樣,心生了逗‘弄’之心,伸手在她面前搖晃了兩下,打趣她,“怎麼,看到小爺我的身手給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吧?”
沒想到,爾‘玉’還真的羞澀地點了點頭。
在村子裡,她倒是見過有人爬樹爬牆的從樹上跳下來的,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跳躍下來的動作是那麼的好看,就如行雲流水一般。
少年似乎也沒料到爾‘玉’會直接點頭,呆愣了片刻,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他搖搖自己手裡頭的‘花’,對爾‘玉’說道:“聽你口音是外鄉人吧,這‘花’叫做牡丹,我們洛陽城,最有名的可就是牡丹‘花’了。”
“我聽說過。”爾‘玉’看着少年手上開得正‘豔’的‘花’朵,她聽過這種‘花’的名字,在聽人說書講到武后的時候聽過。牡丹因不願屈服於武后而被貶至洛陽,這則故事也算是家喻戶曉了,只不過,真的牡丹‘花’,她倒還真沒見過,卻原來,它是長成這般的。
少年一聽爾‘玉’說的話,樂了。看樣子,這小姑娘的學識還不淺。許久沒同旁人怎麼說過話了,如今遇着一個懂點的小姑娘,少年也生了攀談的心思。
“按理來說這牡丹的‘花’期還沒到,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可是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放在炭火房裡一點點給催生出來的。你來的不是時候,如果你再晚點來,沒準就可以看到‘花’開滿城的樣子了。我保證,只要你見了那場景一面,就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少年驕傲地說道。
爾‘玉’看着他明媚的笑容,疑似呢喃般地低聲問了一句,“是嗎?”
少年沒聽到她的這句話,目光瞄到她‘腿’上放着的那本書,不由拿過看了看書面,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大聲說道:“原來你在看這個啊,我告訴你我也喜歡看這個話本,只不過我家裡頭管得嚴,我都是偷偷跑到外邊的書坊裡看的。不過這本纔是第一本,出這個話本的人都已經寫到第三本了呢!”
爾‘玉’愣愣地聽着他說的話,手不自禁撫上了那書上寫着的幾個大字。這本書其實不是她的,只是二爸怕她一路上無聊特意從村裡的秀才那裡拿的。但這些話,爾‘玉’不打算說出來。
“誒,你怎麼都不說話啊?既然有緣碰見我們就認識一下吧,我叫周蘄,你叫什麼?”
少年爽朗的聲音傳到爾‘玉’的耳朵裡。爾‘玉’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耳根子會有些發燙,她沒敢擡頭,低頭盯着放在‘腿’上的那本書,輕聲說道:“我,我叫爾‘玉’。”
“爾‘玉’?倒也巧了,我小名裡頭也帶了一個‘玉’字,家裡人都叫我阿珏呢。”
阿珏,珏字,二‘玉’相合爲一珏。
也是人間難得之‘玉’。
這也不算是什麼巧合,可偏生從少年的嘴裡說出來,卻令人浮想聯翩。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短短時間,倒也算是相聊甚歡。
那少年正興高采烈地跟爾‘玉’講着洛陽城好玩的地方呢,忽然從樓上傳來了一個粗獷的男聲,對着底下的少年就是一頓大吼。
“周蘄你居然剪了我的‘花’!你知道小爺養它伺候它伺候了多久嗎你居然就這麼剪了它?!”
少年跟爾‘玉’同一時間回過頭,那嬌‘豔’的牡丹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大胖子,那張臉倒是跟少年郎差不多,但那體型就差了十萬八千里了。
那胖子氣勢洶洶地叉着腰對少年說道:“周蘄,你給小爺等着,小爺這就找你算賬去!你,你給我等着。”
他說着就準備直接跳下來抓週蘄。可掂量了半天還是沒有這麼幹,繞道從一旁的樓梯上噔噔噔地跑了下來。
周蘄聽到胖子的腳步聲,直接把那多牡丹往爾‘玉’的書裡一夾,對爾‘玉’說了句“嬌‘花’配‘女’兒,後會有期”,然後拔‘腿’就朝酒樓的大‘門’跑去。利落的身影猶如一尾在‘浪’濤中穿梭自如的銀魚。
胖子噔噔噔的腳步聲一點點‘逼’近,待看見樓下只有爾‘玉’一個人了時,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趕忙追上去。
後來,二爸的生意談成了,帶她在洛陽城裡逛了好幾圈,但她再沒遇到過那個送她牡丹‘花’的少年郎。
再後來,她從洛陽回去,那本書被二爸還給了秀才,等爾‘玉’想起來的時候去秀才家找,那書裡夾着的‘花’早已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爾‘玉’十五歲的時候,村子裡來了兩個陌生人,一個叫萌萌,一個叫珈印。
他們兩個人救了失足掉進河裡的耗子,耗子家裡頭也沒什麼人了,爾‘玉’就幫着耗子感謝他們,留他們兩人在村子裡住了下來。
因爲珈印這個名字用他們村子裡的方言念起來不太好聽,她父親便讓珈印自己給個順口的名字讓他們叫。
爾‘玉’提議,“要不就叫阿珏吧。”
於是,阿珏這個名字就被這麼定了下來。
爾‘玉’後來有想過,如果當年,她沒遇到那個送她牡丹‘花’的白衣少年,會不會,她對珈印的恨意就不會那麼深?
畢竟,珈印跟蘄是那麼的像。
都是那麼幹淨的少年郎。
可沒有如果。
十五歲的爾‘玉’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天,本該是家家熱熱鬧鬧吃團圓飯等待新的一年來臨的喜慶日子,但她卻遭受了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想的噩夢。
那個怪物,當他一點點進入她的身體的時候,有那麼一剎那,爾‘玉’想到了死。死了該有多好啊,死了就不會遭受那樣的屈辱與痛苦。可她卻連死的可能都沒有。
那怪物用她刺瞎他雙眼的簪子,一點點割開了她的‘腿’,從血池裡拽出很多噁心的蟲子,硬塞塞到了她割開的傷口裡。那些蟲子就跟人一樣,知道往哪裡鑽才能讓她更痛,更讓她痛入骨髓。
爾‘玉’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臂纔沒讓自己痛得咬斷舌頭。她看着那怪物在放肆地大笑,笑得猖狂,看着他笑,看到他那樣子,她就覺得噁心。她猶如一隻破碎的木偶,失了生氣,躺在地上任那怪物在自己的身上一點點****她。她的雙眼空‘洞’地看着頭頂那一方小小的‘洞’口,只有那裡,纔是亮着的,而除此之外,她的世界已經晦暗一片。
那一刻,她多麼希望珈印會回來,帶她走,帶她離開這個骯髒可怕的地方。可她一直等,雙眼一直看着那個‘洞’口,從漫天星斗,看到朝陽初升,都沒有等到那個可以救她的人。
她想死,可要死,她也不能一個白白地死了。
她說過,她信人,不信命。
那怪物不知道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手腳,或許是因爲體內的那些蟲子的緣故,他把她丟在了血池裡,但她的身體卻沒有被溶蝕。陽光從那個‘洞’口照進來。那怪物估計是怕光,潛入了血池底下。
爾‘玉’用盡了各種方法,終於趁着那太陽還沒落山的時候逃了出來。
她滿身是血地從‘洞’裡頭出來,沒有半分愉悅,心中有的,只不過是仇恨罷了。
當年那個收下紅牡丹的人,已經死在了那個噩夢一般的黑‘洞’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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