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陽光明媚的午後,喬薇沒有通告,便宅在家裡充電。

自喬薇做主播以來,這樣閒暇的時間漸漸變少。

沈翰宏坐在輪椅上,看着戴着耳機捧着筆記本窩在沙發的喬薇,面露微笑。

可是一曲忽然響起的音樂聲打破了這寧靜平和的氛圍。

那是一首輕快地法文歌,越來越頻繁地在喬薇在家休息時響起。

很不幸的是,法文他也有深厚的基礎,沈翰宏緊皺起了眉頭忍耐了會,終於還是拿柺杖敲敲沙發:“喬薇,你的電話。”

喬薇一驚,連忙從包裡翻出手機,回到房間接電話。

“喬薇,你在幹嘛?”電話那頭Raymond的聲音百無聊賴般的慵懶。

喬薇振作了精神:“唔,抱着本子在沙發看奧普拉的脫口秀。”

“偷師?”

“有一點,Raymond,看她的節目好容易被電到,口齒,帶動別人情緒的能力,閱歷,積累……Raymond我覺得自己瓶頸了,節目做得很平淡。”

“噗……喬薇,你才做了一個月而已,就敢說瓶頸了?同樣的節目製作形式,同樣的時段,同樣的主播臺,許冉做了六年多。”

喬薇對着Raymond並不介意說實話:“可是我沒有許冉的底氣。”

Raymond笑:“許冉是比較堅韌,不過六年她也累了。哦,對了。喬薇,許冉今天回臺裡銷假了。”

喬薇心裡漏跳了一拍:“許冉回來了?”

“是,宋sir留許冉在十週年慶典的製作組裡做他助手。”

東盛十週年慶典是宋志奇親自監製的,徵用的是最當紅最精銳的班底,各樣細節早已準備就緒。

喬薇疑惑:“是助手,不是主持嘛?”

Raymond:“應該不是,據說當初許冉做時事新聞時,有幾次對內地官員的採訪都有失分寸,被容先生批她不適合在大場合出現。宋志奇沒膽逾越。”

就是說許冉被掛起了。

喬薇想起病牀上虛弱卻仍不失棱角的許冉,忽然覺得她有些悲情:“Raymond,我是不是應該辭掉早新聞的主播?”

Raymond沉默了一秒,才輕聲問道:“你心裡真得想辭嘛?”

喬薇老實說道:“不想,就只是覺得應該。可《東盛早新聞》是許冉做響的,她做了這麼久,現在的班底都是她的,我覺得我象是鵲巢鳩佔,應該還給許冉纔對。”

電話那頭Raymond似乎輕笑了聲:“喬薇,我想許冉大概不會喜歡由你還給她。”

喬薇紅了臉。

Raymond卻已跳躍性地轉換了話題:“喬薇,梵衣讓我跟你說,她想幫你做晚上的造型。”

晚上,她會上詹叔的通告,可是梵衣哪有那麼空成日惦記她的事:“不用,節目組有化妝師啊。”

“哪裡能跟梵衣比?她幫你上鏡的衣服都選好了。”

喬薇忽然有些任性:“可是我不好意思總麻煩季小姐。”

“我好意思啊。我要做金牌製作人,第一次監製的欄目,主持人怎麼能不做到大紅?”Raymond軟磨硬泡:“喬薇,我們一齊努力好不好?”

“詹叔的節目你又不是製作人。”喬薇硬撐,她還沒有一次成功拒絕過Raymond的提議。

“喬薇。”Raymond拖長了聲音叫她:“你不會以爲上了詹叔的一次通告,就是他御用主持了吧?詹叔可是說他要根據訪談對象的不同隨時更換嘉賓主持的。喬薇,目前來說你還是我的人。”

喬薇愣怔了下,只當沒聽到。

玩曖昧什麼的,她遠不是Raymond的對手。

Raymond卻已自作主張地敲定:“喬薇,我再過一刻鐘的樣子,就到你家公寓樓下。你早點下來。”說完便收了線。

喬薇估算了下時間,便匆匆換了衣服,跑出去對沈翰宏道:“爸爸,我等下就要出去,晚上上完通告就回來。晚上的藥我先幫你配齊,飯菜我放到桌上,方便你自己熱。”

沈翰宏神色嚴肅:“喬薇,你不是晚上纔出通告?”

“因爲要先準備晚上的髮型啊,出鏡的衣服。”喬薇跑到廚房,從櫥櫃上方的暗格裡拿出一瓶瓶藥,按劑量配好,分門別類地拿小酒盅裝好,排在了桌上:“爸爸,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兒。”

沈翰宏欲言又止。

喬薇已輕快地離開家門。

過了一會兒,Raymond開着他那二手老爺車,接上了喬薇去找梵衣。

季梵衣的個人工作室在設在國際金融中心28層。

伊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

Raymond和喬薇趕到時,梵衣正在接受隔壁電視臺的訪問。

梵衣的助理代爲致歉:“季小姐讓我跟兩位說聲抱歉,V姐追了她幾次,臨時殺上門她不好拒絕。可是她有分寸,不會耽誤沈小姐的事情。兩位悶得話,可以到樓下轉轉。”

喬薇忙道:“沒有關係,是我們來太早。”

Raymond笑哂:“這麼溫柔細緻,簡直不象是梵衣的風格。”

助理爲季梵衣抱屈:“季小姐一向待人周到。”

Raymond眼梢微挑,眼波春水一樣柔和:“我是說十八歲時的梵衣。”

一絲不苟的助理亦沒逃過Raymond的桃花電眼,吃吃地說道:“哦,這樣,我十八歲時還不認識季小姐。”

喬薇微笑。

Raymond這溺死人不償命的溫柔功夫,除了他天賦異稟,跟他這般勤於修煉大概也不無關係。

喬薇轉身離開,Raymond兩步追上了她:“到下面商場看看衣服?找餐廳喝下午茶?不然去IFC看電影?”

怎麼可能這時間跑去看電影?

喬薇忍不住瞪他。

Raymond卻只看着她笑。

桃花潭水深千尺,溺死呆鵝不償命。

喬薇心裡一窒,明智地錯開了目光。

以前姑姑也常痛斥媽媽天生一雙愛勾人的桃花眼。

喬薇那時候還小,以爲桃花眼是小兔子一樣的紅眼睛。

媽媽雖然不見了,她心裡到底還是想維護她,即便是對着姑姑:“姑姑,你不要瞎講,我媽媽是黑眼珠,根本不是桃花眼。”

姑姑氣得笑,又不好對小姑娘往深裡說,只火爆爆地罵回道:“姑姑,哪裡瞎講了,你媽媽的眼睛眼頭圓圓,眼梢尖尖,可不就象桃花瓣?不是桃花眼是什麼?”

喬薇納罕地轉頭去看Raymond的眼睛,姑姑也許真得不是瞎講的,Raymond的眼型真得象片飛揚的桃花瓣。

Raymond對喬薇偵詢的眼光,倒是難得的嚴肅,收斂了笑意,深看着喬薇。

喬薇驀然有些緊張,連忙開闢新的話題:“Raymond,找地方吃點東西好不好?等會兒梵衣幫我做了造型,我就不想再吃了。”

Raymond果然又活泛起來,咧嘴笑道:“好,去喜福會怎樣?”

服飾化妝吃喝玩樂等等等等,喬薇在Raymond面前完全都是菜鳥級別。

喬薇緩緩點頭:“好。”

喜福會的中廳並不很大,天花頂上垂下一盞巨大的、頗有些宗教意味的大紅色水晶燈。

牆磚和地磚都是那種厚重的石材,純白色裡鑲嵌了碎金。

喬薇進門一打眼,驀然覺得這不大的空間裡,有種璀璨又神秘的宗教儀式感。

入了裡間,那種西式的宗教感卻和古代中國風奇妙地結合在了一起。

地磚和牆磚依然是奢靡的白色石材鑲碎金。

頭頂的透明水晶燈細碎繁密,如午夜銀河中的浩瀚星光。

黑色的幾何博古架將大堂線條明快地分成了數個相通又獨立區間,泱泱大氣。

形似中國古代“樽”的中國紅,粉紅,金黃色的手工玻璃器皿,疏落有致鑲在黑色博古架內。

燈光折射在這些精美剔透的玻璃器皿上,寶光流轉,有種神秘的魅惑。

侍應在前面引領喬薇和Raymond就座。

喬薇正四處打量着,Raymond冷不丁地偏頭對她道:“喬薇,我也許要走了。”

喬薇一愣:“去哪兒?”

“你知道的,我當時到東盛只是因爲答應許冉,會參加她的中東專題片的拍攝。許冉銷假後在和臺裡談這事,臺裡一有批覆,我會遵守前約,陪她到中東去。”

這樣的告別來得太突然,喬薇吃驚地看着Raymond。

可是他一臉沉靜的樣子,一點都不象在說笑。

喬薇心裡立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辨不出滋味。

也許是離正常就餐時間還早,喜福會裡人影寥寥。

Raymond伸手輕扶住喬薇的背,隨意指了張桌道:“我們就坐這兒好了。”

米色的沙發椅很柔軟舒適,喬薇從恍惚中回了神,一時竟找不到話要說。

Raymond坐在她對面,看定喬薇,狡黠地笑:“喬薇,會不會有一點點捨不得我走?”

喬薇握着自己的手指看,掙扎了會兒,看着Raymond的眼睛坦白道:“會,Raymond,一直有你幫我,忽然你說要走,我真是失重的感覺。”

Raymond半真半假地指責道:“真得捨不得?喬薇,你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喬薇心裡本來是希望Raymond只是突然興起跟她開玩笑,可是他真得和她說笑了,她倒相信Raymond是認真的了。

“爲什麼挽留?你是要去做你喜歡的事。”喬薇認真地看着眼前這個帥氣佻撻的男人,這樣的人決不會因爲別人的挽留停下腳步的。

Raymond會意一笑,神采飛揚:“喬薇,你喜歡的話,可以一起去。和一羣有趣的人到一個有趣的地方一齊做一件有趣的事情,怎樣?”

哪裡是人人都可以沒有壓力地只管去找“有趣”的?

喬薇不爲所動:“不,我喜歡的人喜歡做的事情都在這裡。”

“呵呵……”Raymond看着喬薇一臉固執的樣子,笑得很是愉悅。

喬薇幾乎又要以爲他是和她在說笑了。

Raymond卻笑看着她,柔聲道:“你現在一切都已上手,撐場沒問題。拍那個專題時間也不會太長,完了我很快回來。”

Raymond的桃花眼溫柔起來,總是脈脈含情的樣子。

喬薇儘量以春日賞花的心態看他,可是聽他這樣講,明明沒有什麼纏綿情話,喬薇還是有幾分心亂。

一個穿着白衣黑褲黑領結的伺應走到了Raymond的跟前,微彎了腰和聲道:“容先生請兩位過去一起坐。”

Raymond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喬薇得了喘息的機會,才稍微定了定神。

“喬薇,過去一起坐嘛?”Raymond歪了歪下巴,徵求喬薇的意見。

喬薇轉頭看過去,遠遠地對上一雙冷峻狹長的黑眸,那個在梵衣匯的碰見過的黑衣男子。

依然是白色襯衫黑色西裝,孤身一人坐在桌邊,桌上空空,刀叉擺放規整。

很深刻鮮明的剪影,很高利貸的氣勢,她完全沒有理由視而不見。

喬薇奇怪地看了他兩眼,急忙轉頭:“Raymond,那人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的,他是你的債主?”

Raymond駭笑,眸中卻顯得有些心虛:“他怎麼會是我債主?他剛剛過來的,這家店算是他飯堂,我猜他是中午加班過點了纔過來吃飯。喬薇,過去一起坐嘛?”

“不。”沈喬薇搖頭:“我只是來隨便吃點東西墊底而已。”

“good!”Raymond對喬薇激賞不已,對那侍應道:“你就將這位小姐原話回容先生就好。”

侍應彬彬有禮地點頭說了聲:“好。”便轉身離去。

喬薇卻險險掉了下巴:“容先生,哪個容先生?”

“就是侍應剛纔說的容先生啊,難道你沒聽到?”Raymond見喬薇滿臉狐疑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完全沒了方纔的氣節,又是好笑又有些幸災樂禍,逗她道:“不過不是那個發話雪藏許冉的容先生,這位容先生比他父親更難相與。”

喬薇呆了一呆,雙手捂住臉,哀鳴道:“Raymond,好好的你幹嘛陷害我?”

Raymond看着喬薇,恨鐵不成鋼:“這算什麼陷害?大不了,我們過去一起坐。”

“不!”喬薇堅決伏在桌上:“Raymond,你什麼也沒跟我說過,我什麼也沒聽到,我就只是來吃點東西做完造型就去上通告的。”

“對,沈喬薇是東盛最勤力踏實的好員工。”

Raymond聲音溫柔的讚譽中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喬薇從桌上擡頭。

Raymond卻笑笑地看着她:“沈喬薇,你自我催眠的功夫真是一流。”

喬薇不理他的話外之音,只笑着央求道:“那你也被成功我催眠了,是不是?”

Raymond莞爾一笑:“那是當然。”

作者有話要說:好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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