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八卦五十九章

八卦 五十九章

昏迷了幾日,喬薇終於醒來,醒來後卻是出人意料的平靜,隻眼神柔和地看着喬若珊輕聲叫了聲:“媽”。

喬若珊心裡一暖,緊忙問道:““喬薇,你醒了,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還好。”喬薇漫不經心地低聲應了一聲,有些好奇地認真看着圍在牀邊的醫生護士。

“這位是丁醫師,他是你的主治醫生……”喬若珊忙給她介紹這些一直照應她的人。

“謝謝丁醫生,謝謝。”

醒來後的喬薇看起來仍很虛弱,有些靦腆的微笑着向醫生護士一一點頭道謝。

喬若珊看她小女孩般的模樣,不由有些擔心。

待送醫生出病房時,喬若珊拿手指點了點腦袋,有些遲疑地問道:“丁先生,喬薇她……是不是?”

丁醫生會意:“喬小姐您放心,沈小姐的腦部並沒有受到過任何創傷。”

“哦。”喬若珊苦笑道:“我看她好像完全不知道也不關心發生什麼事似的。”

“也許正相反。”丁先生微笑道:“沈小姐在昏迷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所有發生的事情,她現在的反應只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喬若珊聽了醫生的解釋總算放了心,回了病房正看到喬薇安靜積極地配合着護士們的檢查。

護士們輕聲細語的,態度溫柔。

午後的ICU病房裡顯得格外安靜,可這只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外面的精彩和紛擾和這裡無關。

流產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意味着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創傷。

喬若珊看着喬薇蒼白的面孔,心裡不禁有些酸楚和不忍。

而這份不忍,讓她對raymond堪稱是冒昧的造訪表示了歡迎。

乾淨雅緻的病房,潔白的牀褥,神色恬淡的喬薇雖然形容憔悴,看起來卻是清清爽爽。

只是短短几日而已,這際遇卻不亞於是天上地下的翻覆。在伊拉克那處不知名的掩體裡的遭遇已是讓人不堪回首,Raymond和喬若珊輕聲打了個招呼,便坐到喬薇牀邊,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無限感慨地低低叫了聲:“喬薇。”

喬薇微蹙起眉頭看着他右手和額頭的紗布,訝異道:“你受傷了?”

狹窄的牢監裡,喬薇靠着牆,身下的血污一片,他不停大力的拳打腳踢着鐵門……

在伊拉克那處不知名的掩體裡的遭遇已是讓人不堪回首。

rraymond不答喬薇的問話,只低頭輕握住喬薇的手指,拿拇指一個一個按摩着喬薇指間的關節。

過了好久,才擡起頭半是苦澀半是自嘲地衝喬薇笑了笑:“自己撞的。”

“你……”喬薇抽手虛指了指raymond額頭的紗布,很是好笑。

Raymond冷眼瞪她,可佯裝起的兇狠樣子卻不持久,喬薇不過略愣了愣,便抿嘴笑了起來。

“喬薇,你要加油。等你身體好點兒,我帶你去尼斯住上一段時間,那裡的氣候對你恢復健康會有幫助。”

“尼斯?”喬薇咧了嘴駭笑,不置可否,轉而問道:“許冉他們好嗎?”

“許冉他們很好,一直有個我聯繫問你的情況,也想過來看看你。”

Raymond說到這裡,眉頭微皺,喬薇進了永仁醫院後,容昶便明令不許外人探視,只不過這外人裡倒是並不包括喬若珊和他。

對於親自飛赴伊拉克,將他解救於水火的容昶,Raymond也是心情複雜,只挑有趣的話題和喬薇聊道:“喬薇,告訴你一件你絕對想不到的好消息,孫威在追求許冉。”

“孫威追求許冉?”喬薇果然訝異。

“是。”Raymond微笑道:“而且許冉大方應允了。”

這確實是個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喬薇笑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許冉和孫威之間曾有什麼端倪,可轉念一想,卻也釋然,微笑道:“真好,也許人經歷了生死,很多事反而更容易想得明白了。”

喬若珊微笑着一直陪在一邊靜默無語,可此刻喬薇笑容裡的些許苦澀卻如針扎般讓她刺心:“喬薇,你剛好點兒,好好休息,別太累了。”

Raymond聽了這話,忙起身告辭,柔聲叮囑道:“喬薇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來看你。”

喬若珊冷眼看他這般長情,雖然深恨他不是那個可以掌控局勢的人,卻還是殷勤將送raymond出門,神情哀婉地道謝道:“raymond,謝謝你來看喬薇,許冉也打過幾次電話給我。這一次的事情對喬薇打擊很大,可幸好還有你們這班朋友記得她。”

Raymond微皺了眉,低頭擡起腳尖在地上輕杵了杵,一笑道:“喬姨,喬薇對我來說不止是朋友。”便轉身而去。

喬若珊看着他風度翩翩的背影倒是愣了片刻,她不是不喜歡Raymond,奈何他已經註定出局,更何況容家的水實在是太深,她跟了容其昌快二十年,也沒完全探清深淺,何況喬薇?

人心和世道都是多變的,這世上投身於任何一段感情都是一場豪賭,願賭自然就要服輸,更重要的是輸了要懂得收手離場。醒來後的喬薇乖巧得讓她心疼,可也有一些欣慰,她自問不是自憐憐人的人,尤其懼怕喬薇如尋常棄婦似的歇斯底里。

可是喬薇卻似完全忘記了容昶這個人。

《金融日報》也好,財經週刊也罷,容昶那裡日日好彩。

從ICU病房轉到VIP病房,喬薇的病情一日日好轉,可是她卻從沒提起過容昶。

就這樣也好,雲淡風輕,各奔東西,再見面時,也是秋水無痕,風月場中原該如此。

眼看着喬薇出院的日子指日可待,喬若珊也開始着手安排喬薇出院後的療養方案。

“尼斯原來確實是個合適的地方,媽在那裡也有棟別墅,離海灘不遠。”喬若珊不無遺憾地笑着和女兒閒聊。

“噢,那就去尼斯啊。”喬薇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喬薇。”

喬若珊一驚,正色盯着喬薇看。

“噯?”喬薇的雙眸清亮,思緒卻不知道飄蕩在什麼地方。

連日來Raymond天天過來看喬薇,也常跟她介紹尼斯的風土人情,喬薇是糊塗了麼?

喬若珊斟酌了下,態度溫婉言辭直白地說道:“喬薇,你和Raymond是不可能的。”

“媽!”喬薇一愣,頓時滿臉飛紅。

那是年輕女子特有的羞澀,喬若珊凝視着喬薇臉上的紅暈,心裡百轉千回,饒是她闖蕩了這麼多年,自問已經不落人下,可是還是呵護不了這樣的羞澀。

“喬薇,你和Raymond是不可能的,除非當初你肚子裡的那個孩子是他的,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喬薇吃驚地看着喬若珊,臉色漸漸發白,苦笑道:“媽,你誤會了,我和Raymond沒什麼的。”

喬若珊硬起心腸道:“喬薇,媽媽不是誤會,媽媽說得是事實。你和容昶既然有過一個孩子,容家就絕不會容忍你和Raymond再在一起的。所以你和Raymond真得是不可能有什麼了,除非……你和Raymond都咬定那孩子是你們倆的。”

喬薇忍無可忍地反駁道:“媽,你瘋了嗎?這怎麼可能?!”

喬若珊看着喬薇激動的樣子,平和道:“既然不可能,那就將Raymond也好容家也好統統都拋開吧。喬薇,媽媽可以負擔你將來的生活,你以後不用爲過去的不愉快煩惱。”

喬薇看着喬若珊雙脣囁嚅了幾下,終究低了頭沒有說話。

喬若珊也雙手緊捏着坤包,猶豫着要不要最後再砍下一刀。

包裡的週刊上,有關於容氏最近的股權變更和剛剛召開的股東大會的深度剖析,容昶在容氏已經取得絕對控股的地位。

成全他的就是Raymond和喬薇被綁的案件,又或者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容昶設的局。

這句話如鯁在喉,喬若珊只覺得不吐不快,可喬薇魂不守舍的樣子又讓她有幾分猶豫。

她是想保護喬薇,並不是想讓她崩潰。

喬若珊捏着坤包的手指,指節發白,卻也咬脣看着喬薇沒有說話。

病房裡的空氣有些膠着,喬薇有些不安地擡起了頭,恰在這時,外間的走道里傳來了些嘈雜聲,喬薇急忙轉頭看向病房的門口。

容昶在一干人的陪同下進了病房,正對上喬薇求救似得目光,心裡頓時像被誰狠狠擰了一把。

這麼些天,他一直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想看見她,還是急着要見她,所以他一直耗在加拿大,親自籌備召開股東大會,又在股東大會一結束就匆匆趕回香港。

他原應該是在喬薇出院後回香港的。

可行程表如此,他不過是照章行事。

容昶看着喬薇烏黑的眼眸,暗自輕捏了手指,沉着地轉向面色不豫的喬若珊,開口問道:“喬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嗎?”

喬若珊若無其事地微笑道:“沒什麼,我和喬薇在商量出院後到哪裡療養比較好。”

容昶這才又轉向喬薇,深看着她,沉聲道:“我在溫哥華準備好了你休養的地方。”

喬薇輪着烏黑的眼睛看着他沒有說話,喬若珊卻笑着對陪着容昶進病房的丁醫生諮詢道:“丁醫生,溫哥華這個季節還是陰霾得很,是不是不適合養病?”

丁醫生遲疑着還沒回答,容昶卻已是莫名煩躁,冷然開口道:“對不起,各位,我想和喬薇單獨說會兒話。”

喬若珊和醫護人員一一悄然走開,病房裡只剩下容昶和喬薇兩人。

容昶神色不動,緩步走到喬薇的病牀邊的椅子邊坐下。

喬薇立刻在病牀上坐直了身子,雙眸緊緊地看着容昶。

容昶也深看着她,深邃的黑眸全是忍耐的意味。

如果說第一次見她時,她的哭泣和無助讓他瞬間看到了自己最軟弱最想掩飾的地方。

那麼這次的劫,對他卻是一個漫長的煎熬。

這煎熬從她避他如蛇蠍卻和Raymond一意孤行地往危險的地方去便已開始再沒停止。

她和Raymond被綁匪劫持,綁匪在視頻裡秀出那枚他送給她的訂情鑽戒,她滿身血污毫無生氣的被Raymond抱在懷裡,醫護人員宣佈她流產需要緊急搶救,直到……她醒來。

他全神解決這一連串事端而緊繃如弦的神經猛然鬆懈,巨大的厭倦疲憊和虛無感頃刻吞沒了他——或者喬薇真得不愛他,也真得做不到愛他,她不懼危險地奔赴伊拉克,爲的不過就是證明這點。

無辜的是那個孩子。

沒人知道那個還沒成型的孩子對他意味着什麼。

而面對醒來後喬薇的眼神對他來說竟是一種不想面對的挑戰。

他怕她的眼神會讓他從此痛恨她,也怕她的眼神會讓他從此痛恨自己。

平生他第一次選擇了逃避,可是避走加拿大並沒有消減他的煎熬。

不知不覺間,喬薇好似已是他一部分,還是生病了的那部分,讓他疼,甚至讓他憎恨,卻讓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更無法放下她。

容昶的目光久久逡巡在喬薇的眉眼。

能醫者也不自醫,這一次,他要將選擇權交到喬薇手上,去或者留由她來定,而他要說的也只有那句

“我在溫哥華準備好了你休養的地方。”。

“喬薇。”容昶決然開口,聲音卻有些乾澀,便輕咳了聲,清了清嗓子。

喬薇被容昶如手術刀般鋒利的目光檢閱了許久,也猛然醒了神,急急開口道:“對……對不起。”

容昶微縮了眸光定定地看着喬薇,紋絲不動。

喬薇卻被他這種蕭殺的氣場煞到了,垂了頭低啞了嗓子道:“真得對不起……我知道你會很難過……我不知道我懷孕了…… ”

容昶微擰了眉,目光怪異地看着喬薇。

喬薇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道歉已是毫無價值。

那個小小的生命從身體裡掙離的那一刻已經是永不可追,可是那痛楚卻清晰得卻象是近在眼前。

那是她的孩子啊,卻因爲她的疏忽斷送了生存的機會。

喬薇淚流滿面:“是我不好……車子越過邊境時,我忽然覺得很危險很害怕……我想回家的,可是我想不應該……我不知道……是寶寶在提醒我……”

容昶痛苦的皺眉,聽着喬薇哭着懺悔,她這懺悔語無倫次,更沒一句懺悔到點子上。

可是用來敷衍他竟是足夠了……

容昶無奈地輕吸了口氣,上前伸手將喬薇圈在了懷中:“好了,喬薇。沒事了,我帶你回溫哥華。”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喬薇大慟,伏在容昶胸前泣不成聲。

這悲傷壓抑連綿不止的哭聲讓容昶無法忍受。

“噓……”容昶攬着喬薇哄道:“好了,喬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半個小時後,容昶和喬薇的單獨會談終於結束。

喬薇紅腫了眼睛,鼻頭也是哭得紅紅的,容昶卻仍是片葉不沾,凜然不可冒犯的樣子。

喬若珊心裡又驚又疑。

容昶卻已自顧和醫生商討喬薇的出院事宜,已然是一副全盤接手的樣子。

喬若珊見喬薇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也不動聲色,只等容昶和醫生們離開了病房,才問喬薇道:“喬薇,容昶和你談了什麼?”

喬薇皺眉道:“沒談什麼。”

這纔是女大不中留,喬若珊甚是憋氣:“你和他去溫哥華?”

喬薇點頭。

喬若珊急切地追問道:“容昶他到底跟你怎麼說的?”

容昶只對她說了“喬薇,沒事了,我帶你回溫哥華。”

喬薇凝神想了下,如實以告。

喬若珊冷笑:“這句話剛纔我也聽到了,那你爲什麼哭?”

喬薇

猶豫了下,道:“是因爲孩子的事,我難過。”

“他怪你?”

喬薇忸怩道:“我自己跟他道歉的。”

喬薇住院這段時間從沒提過孩子,也沒哭過,喬若珊看着喬薇的紅鼻頭和腫眼泡,頓時明白大勢已去:“喬薇,你真是太傻了,他讓你去溫哥華,你就去嗎?你以什麼名分去?”

喬薇愕然,完全不明白喬若珊爲什麼會突然提到名分這個問題。

喬若珊嘆氣道:“喬薇,這次的事算是你和容昶之間的大變故,孩子又沒了。容昶既然還要你跟他走,你就該索性借這個機會將事情擺到桌面上攤開牌來談,求個清楚明白。容家各地房子多了,哪棟房子裡多個女人並不是大事,可是喬薇,這對你不一樣。男女之間論感情也好,單純就事論事也好,最講究的是時機。你這次當斷不斷,媽怕你以後再吃苦頭。”

喬薇聽了這番話,很是頭痛:“媽,感情的事情我自己明白。”

。”

喬若珊冷哼:“你明白什麼!”

喬薇聽她媽媽口風不屑,分明是極不看好她的意思,臉上也頓時有些掛不住,可是迴心想想,便平心靜氣地說道:“媽,我現在覺得感情說到底還是看兩個人的本心,我心裡想跟他去,爲什麼不跟他去?”

“你想?”喬若珊聽她說的幼稚,苦笑道:“喬薇,男女之間你想我想的都靠不住,最可靠的檢驗方法是你要稱一稱你自己是不是他無可替代的那個人,或者說你是不是能給他別人不能給的東西,是的話,是永遠是還是暫時是,這樣你纔不會盲目投入,也不會輸得一干而淨。你以爲,容昶看中你什麼?”

喬薇聽了她媽媽這問話頓時愣住,正皺眉想着,容昶和醫生們已經轉了回來。

“喬薇,丁醫生他們幾位會診了下說你可以出院了。”容昶走到喬薇牀邊,給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喬若珊驚訝地問丁醫生道:“不是還有幾天纔出院的嗎?”

丁醫生客觀道:“沈小姐現在的情況應該可以適應長途飛行了,到了溫哥華,最好再複診一下。”

喬若珊笑道:“那何必急這幾天。喬薇,等你好利索了,夏天的時候媽媽陪你去溫哥華。”

容昶面色微冷,只看着喬薇,喬若珊也在他身後悄然跟喬薇打着眼色。

喬薇看着七情上面的喬若珊和麪色微凝眼中盡是不容拒絕意味的容昶,微一遲疑,便對喬若珊道:“媽,我們已經說好了。”

喬若珊氣結無語。

喬薇卻仰頭看着容昶,伸手握住他的手輕按了按,想讓他安心。

他從來是個強勢到不容許別人拒絕的人,可這強勢或者只是要掩飾他不能接受任何拒絕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