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茗鳶自始至終低着頭,即便是褚連梟有些擔心地跟了上來,她沒有感知到他的存在。她的臉色一片慘白,似是迷茫且麻木的視線,無聲地跟隨着自己的腳尖一路往前。男人擰着眉頭,看着尤茗鳶一度反常的樣子,一路緊跟,卻沒有打擾她。
兩個人一路往前走。
原本秩序井然的大廳裡,忽然傳來了一個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哇——”
尤茗鳶的步子,就隨着身側那一聲嬰兒的哭聲頓時停了下來。
身側,正穿着職業套裝的女人,懷裡彆彆扭扭地抱着看起來似乎剛剛足月的孩子。女人滿頭大汗,低頭試圖溫柔哄孩子的樣子,總是欠缺了太多的耐心和技巧,“哎呀,拜託,拜託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小祖宗,我——”
這該是一個剛剛做了母親,還不懂得如何跟孩子相處的女人。
尤茗鳶的雙腳像是釘在原地一般,她擡頭去看那女人懷裡的孩子。
那個孩子,讓她移不開目光。
是個粉嫩嫩的女孩。
她在哭,她的哭聲嘹亮。她甚至撲騰着自己的小手,一邊哭着,會用自己柔嫩的小手拍打到自己的臉頰。不過短短的時間,那孩子粉嫩的臉頰上,全是被自己弄到的紅色痕跡。痕跡上,滿是她在哭泣時候佈滿小臉的淚水。
尤茗鳶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明白。
爲什麼自己看着這個孩子哭,她會覺得心疼覺得難過。她甚至不由自主地邁開自己的腳步,試圖跟那個孩子近一些。她的心裡,居然在一瞬間有了想要將那個孩子抱在懷裡好好哄的渴望。
她想好好看看那個孩子。
一隻手,卻在尤茗鳶邁開步子試圖靠近的時候,硬生生地拉住了她,“小尤?”
她用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對上褚連梟完全不贊同的視線。男人抿着脣,對着尤茗鳶輕輕搖頭,雙眼裡雖然心疼卻也有滿滿的不贊同,“我知道你剛剛失去孩子,但這個孩子,她不
是你的......”
任何時候,褚連梟總是可以輕易地知道尤茗鳶的心裡在想什麼。但他比誰都殘忍,“你冷靜點!”
尤茗鳶邁出去的步子,就那樣硬生生地收了回來。但那視線,卻總是移不開。
大廈的入口處,從旋轉門裡,急急地跑來了一個女人。她似乎很急,一路小跑之間,還時不時擡手擦擦額頭上的汗。她一路來到抱着孩子的女人身邊,伸手試圖從女人的懷裡接過孩子,“給我吧,我來哄她。”
原本抱着孩子的女人“哦”了一聲,伸手將孩子遞給她,動作到了一半,卻又將懷裡哭着的孩子給抱了回去,“藍小姐,孩子是可以給你的。但是,”女人的話裡有些爲難,“但是安董事吩咐我,一定要......”
話還沒說完,身後電梯口便傳來了一個男人滄桑卻渾厚的聲音,“給她!”
遠遠地,安叔就站在專屬貴賓電梯敞開的門口。老人的聲音不大,卻有着足夠穿透空氣的厚重力。他微微眯着眼睛,似乎老早地便發現了尤茗鳶的存在。但那視線也只是飛快地掠過,落在哇哇大哭的孩子身上,“她本來就是孩子的母親,帶走孩子,無可厚非!”
話音落,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女人這才戰戰兢兢將孩子給了過去,“藍小姐,給你......”
藍霓溪伸手將還在哭的孩子接了過來,溫柔的視線點點灑落在孩子的身上。她的臉部線條太過柔和且沉靜,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剛剛經歷了情傷經歷了離婚的女人。一邊哄着孩子,一邊轉身。
直到視線不經意掠過眼前人的身上,臉色登時一白。
“茗鳶?”
尤茗鳶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視線好不容易從孩子的身上移開,落向藍霓溪平坦的腹部上,半晌開口,“你......”
後者微微勾脣,滿滿都是苦澀的味道,回答道,“離開尤家沒幾天,孩子就生了。”
尤茗鳶的心
頭有極爲複雜難以言喻的情緒,她張張口,卻忽然意識到如今自己早已經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上了。孩子的去留,連自己的大哥都未曾說過什麼,她自然也沒有資格。
只是。
尤茗鳶的目光落向藍霓溪懷裡孩子的身上的時候,心頭那種無限不捨的感覺再度涌了上來,“霓溪,她,是你的孩子?”她不知道,那種控制不住想要靠近的親密感,是不是因爲,她是大哥尤尚冥的孩子。
藍霓溪的臉色閃過微微的僵硬,半晌抱緊了懷裡的孩子,“自然是,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尤茗鳶擡步向前,她試着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個孩子粉嫩的臉,“讓我看看她......”
抱着孩子的藍霓溪,卻是猛地向後退開,像是一瞬間觸電了一般。那樣明顯躲閃甚至唯恐避之不及的動作,讓尤茗鳶的神情一滯,“霓溪?”
卻見藍霓溪已經抱着孩子急急地朝着門口大步走去,女人的背影裡,沒有了平日裡優雅沉靜的高挑。甚至,在藍霓溪試圖跟尤茗鳶拉開距離的腳步裡,尤茗鳶還看到了一絲的驚慌和狼狽。她未曾開口,空氣裡卻傳來了藍霓溪隱隱壓抑的聲音。
“茗鳶,忘了你今天看到的一切吧。這個孩子,從來都跟尤家無關。”
話說完,人已經消失在了大門邊的旋轉門之後。
尤茗鳶呆呆地看着還在自己面前無聲旋轉的大門,冰涼的空氣裡,似乎還送來嬰兒身上好聞的奶香氣息。幽幽地,淡淡地飄散在她的鼻翼。她閉上眼睛,想起自己出生之後甚至還未曾謀面便早早夭折的孩子。鼻頭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身側,褚連梟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小尤,你會有自己的孩子的,相信我。”男人說着擡頭,深邃的目光順着尤茗鳶的視線落過去,似乎還可以清楚地看到當時藍霓溪的驚慌失措和狼狽。男人的視線,微微地,在自己心思的推動下,黯淡了下去。
回去的一路上,尤茗鳶並不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