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便有個宮女上前,揚手便朝着崢嶸的臉打了過去,動作又快又狠,一見便知常做這等事情。
崢嶸原是想要息事寧人的,卻不曾想這女子咄咄逼人,步步緊逼,愈發的令她無法忍耐。
她擡起頭來瞧向眼前的宮女,見她的巴掌已經落了下來,幾乎就要摑在自己的臉上。
心中,涌起一股怒火,直衝向腦門,讓崢嶸無論如何也忍得不住,條件反射般捉住宮女的手,然後反手這麼一扭。但聽得“哎呦”一聲大叫,這宮女被扭得整個人都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彎下腰去,臉都疼得扭曲了。
“郡主,郡主救命!”宮女連聲哀號,冷汗瞬間便從額頭上滲了下來。
“你,你好大的膽子!”女子暴跳如雷,指着崢嶸罵道,“你竟膽在本郡主的面前放肆!你們,你們都愣着幹什麼,給本郡主捉住她,掌她的嘴!”
其他的幾個宮女見狀,便紛紛衝上去,有的扭住了崢嶸的手臂,有的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
其實以崢嶸的身手來說,想要對付這幾個宮女,完全不在話下,然而當她正欲掙扎之時,卻突然瞧見了一個人正站在不遠處瞧着自己。
那個人,正是玲瓏。
崢嶸的身形微微地一震,起初,她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待仔細再看時,才發現,那個人真的就是玲瓏。
看樣子,她是如廁之後回來了。或許是看到這般景象,所以沒敢直接上前,而是選擇站在那裡遠遠地看着。
崢嶸的心,微微地感覺到了一抹淒涼。
她的脣邊,綻出了一抹淺笑。
玲瓏的出現,讓她在胸中燃燒的怒火瞬間滯了一滯。
是了,她現在已然不是什麼崢嶸郡主了,她不過是一個女官,而且,還是遠在異國他鄉的異國皇子的女官。在鄭國的許多貴族眼中,她甚至連一個普通的宮人都不如。
她憑什麼去鄭國的貴族去講道理?
她有什麼資格?
崢嶸那幫本想要掙扎着拂開這些宮女們的手,最終還是放下了。
是的,她早已然失去了反抗與抗爭的資本了,不是嗎?
“啪”!
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崢嶸的臉上,讓她的臉龐,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
“啪”!
又是一記耳光,這一下打得比方纔的那下還要重,還要狠。崢嶸的眼前似有金星在閃,連耳朵都彷彿聽不到聲音了。
在此之前,崢嶸從來都沒有捱過打。雖然在練武的時候,她沒少受傷,也沒少被師父打倒。然而,這種因練武而受過的傷,卻與耳光的恥辱,完全不同。
怒火與恥辱一齊在心頭升騰翻涌,一下下衝撞着崢嶸的心,然而她能夠選擇的,卻只有忍耐。
崢嶸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啪”!
“啪”!
“啪”!
一下接着一下的耳光,令崢嶸的臉龐都微腫,脣角亦裂開來,鮮血,從她的脣角流下,疼痛讓她的知覺都已然麻木了。
在眼前這閃耀的金星之中,崢嶸隱約看到玲瓏滿面驚恐地跑掉了。
逃走了嗎……?
也好。
崢嶸的脣微微地抿了一抿。
臉上的傷處很痛,也很疼,可是她卻沒有發出半句聲音,更沒有求饒,她甚至連眼淚都沒有落下。
玉容郡主平素裡也沒少欺負宮人,不管是哪一回,還不待她真正出手,宮人們便率先在她的面前跪下來,痛哭着求饒。然而這一回,眼前的這個死丫頭卻連哼都不哼一聲,任憑這些宮女們就這麼一下接一下地打她。
難不成,這死丫頭的骨頭是鐵打的嗎?
“你們都給本郡主閃開!”玉容郡主說着,推開左右兩邊的宮女,直接上前,揚起手便甩向崢嶸。
她的身材原本就比一般的女子豐腴,手掌更是多肉,用的力道也比別人大。如此兩記耳光甩過去,崢嶸的耳朵已然開始嗡嗡作響,讓她整個人幾乎都快要失去了知覺。
“呵,到現在竟是連聲都不曾吭一聲,還真是有骨氣。”玉容郡主說着,探手便托住了崢嶸的下頜,一雙閃着陰毒狠辣之芒的妖冶眼睛盯着她,冷笑道:“你這麼有骨氣,倒讓本郡主好奇,到底要怎樣,你纔會喊出一聲疼。”
說着,她自頭上拔下發簪,輕輕地抵在了崢嶸的臉上。
“這樣,不知道你會不會疼?”玉容郡主咯咯地笑着,手上便欲用力去劃內崢嶸的臉。
“郡主,三思啊!”
從剛纔到現在,只有一個宮女沒有動手去打崢嶸。那是一個長相清奇平凡的宮女,雖然穿着高品級的宮女衣裳,但神色卻不似別個那般張狂,而是多了幾分沉穩。她看着玉容郡主手持金簪欲刺破崢嶸臉龐的樣子,不禁急切地揚聲勸阻:“郡主,這裡畢竟是御花園。您尚且不知她到底是哪一宮娘娘的女官,若是真的引起了不必要的誤會,到時候郡主您豈不是被動?”
“輪不到你在這裡教育本郡主!”玉容郡主的面色陡然一寒,厲聲喝斥,“這後宮再大,也是由姨母說得算,那些個賤人們的宮人,莫說是被破相一個兩個,便是少了那麼三個四個,又有誰敢追究?”
“可是郡主,”那宮女沉吟着,似是在斟酌着用詞。她慢慢悠悠地道,“皇后娘娘確實是六宮之首,整個後宮無人敢與皇后娘娘匹敵,但您有沒有想過,若是這位女官只是個小角色,便也罷了,主子自然不會對她的去留有半分留戀眷顧。可是,若她是哪位娘娘的貼身女官,或者是心腹……郡主,教訓幾下跟把臉毀了的性質,可是不一樣的。”
宮女的話讓玉容羣主臉上的猙獰之色終是略略地滯了一滯,眼中鬱結的駭人殺意也被些許清明取代。
她這才感覺到了幾分後悔,手上的金簪也慢慢地放得下了。
“你叫什麼,是誰的宮女?”玉容郡主黑着一張臉問崢嶸。
崢嶸雖聽清楚了她所說的話,但臉上的腫脹與疼痛,卻讓她難以張口。況且,就算是能夠說話,她也不想與這種人浪費分半脣舌。
“你竟敢不回答本郡主的話!”看到崢嶸竟不理自己,玉容郡主不禁氣得火冒三丈,伸出手便欲再次教訓崢嶸。
“郡主,”那宮女再次出聲,道,“依奴婢看,她想是暈過去了。不如就把她扔在這兒,生死由她。”
說着,她四處瞧了一瞧,屑聲道:“正好這會子沒有人經過這裡,便是她將來真的想要指認郡主什麼,也無從對證。但若是一會子有人經過,可就麻煩了……”
玉容郡主被這宮女的話唬得心裡也有了幾分發怵,她左右瞧了瞧,又在心下思量了幾番,終於決定按照宮女的話去做。
“那就聽玉秀的,把這個小賤人扔到一邊去,生死都看她的造化。”玉容郡主說着,收回了手上的金簪。其他的宮女,也都紛紛鬆開崢嶸,用厭惡至極的神色掃了她一眼,便隨着玉容郡主匆匆地離開了。
此時的崢嶸已然是連站,都站個不穩,徑自跌倒在了地上。
頭很暈,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崢嶸有心想要掙扎着站起來,卻終是沒有了力氣。她只能就這樣慢慢地倒在地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力氣,流失得越來越快,崢嶸的眼睛,卻是再睜不開。
像是在一片火海之中,被火的熱度灼傷着自己的面龐。很痛,崢嶸伸出手想要撫住自己的臉頰,手,卻被另一個人握住了。緊接着,她的臉上傳來一陣陣的清涼,讓她漸漸地忘卻了疼痛。
緩緩地睜開眼睛,映入崢嶸眼簾的,是皓月長空,和漫天閃耀着星華的星子,還有開滿了枝頭的紫藤花。
紫藤花,鄭國的紫藤花。
鄭國的花兒,總是喜歡在高高的樹枝上開放,便是繁花滿枝,亦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美麗。而蜀國的花兒,總是生長在青蔥的草地之上的,星星點點,燦燦爛爛的滿目皆是,雖然不似鄭國的花朵清麗高傲,卻獨有一份嬌憨可愛。明豔豔的十分討喜。
可是,到底什麼時候能夠回到她的國度她的王國去呢?在她的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夠回得去呢?
崢嶸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會兒的她,意識尚且有些模糊。面龐上的清涼感覺像是夜風吹拂在臉龐一般,卻並沒有讓她覺得冷。
這,一定是在夢裡吧?
崢嶸看着不遠處掛在樹上精巧的宮燈,它們在枝頭輕輕搖動,燈光映着花兒,投下影影綽綽的花影,投在地上,有一種分外華美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崢嶸透過它們卻只看到夜的深沉與寂寞,四目可及之處,都是一片淒涼。
“你可感覺到好些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崢嶸的身形猛地一震。
她轉過身去,於這花叢深處,於這幾乎可以迷人眼的花影之中,立着一個藏青色的身影。
高高束在腦後的黑髮迎風而舞,張揚着他的自信與狂傲。兩道濃眉下的黑亮眼眸,似天上的繁星墜落其中,明亮而耀目。此時,正微微眯着,含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子。直挺的鼻子下,薄脣微揚,帶着邪魅與盅惑,帶着危險的氣息,有如一頭誤闖入花叢中的野獸,令人見之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