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鐺聲越來越清晰,似乎有誰正穿行在白霧中,逐漸靠近祠堂,一下子將我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一團橘黃色的火光出現在白霧中,飄忽不定地向我們這邊靠近,一個人影慢慢從白霧中浮現出來。
等這人徹底走出白霧,我看清楚他的面容後,我的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這個一身白衣提着盞紙燈籠出現在我面前的人,赫然是二叔,他臉上帶着溫和的笑,眼神溫柔地看着我,只是他模糊的身形卻在提醒我陰陽殊途。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動不動哭鼻子啊?”二叔笑着調侃我道,語氣就如同他在世時那般溫柔。
“還不都是因爲你……”我哽咽着說不下去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女鬼看到二叔後,就如同炸毛的貓咪,眼中的仇恨和敵意遠勝於我,緊緊咬着牙齒,從牙縫裡一字一字往外擠,“是你!”
“是我,”二叔嘆了一口氣,眉頭微皺,“一命償一命,你也該放下了。”
“可是她還活着!”女鬼一指我,恨恨說道。
我摸摸鼻子,覺得非常的無辜,根本就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這隻女鬼,竟然如此執着想要我的命。
“當初的事情,是我擅作主張,與她無關,現在我把命還你,你也該罷手了。”二叔嚴肅着臉說道,但是他說的話我卻聽得一頭霧水。
“可是我是替她而死的!”女鬼看向我的眼神就如同利劍,恨不能用眼神殺死我。
我心頭猛地一跳,腦中不由得就回想起了樑老先前跟我說過的話,他說按照我的命格,我早就應該死了纔對。
當時說的話,言猶在耳,那時以爲只是一句玩笑,現在聽來,卻別有深意。
“二叔,她說的是真的嗎?”我難以置信地看向二叔,多希望他給我否定的回答,只是迎着我的注視,他卻沉默了。
有的時候,比如說現在,沉默便是默認。
“爲什麼,二叔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焦急地上前,想要拉着他的手問清楚,但是我的手卻穿過他的身體,落了空。
“小清,你不明白你的重要性,就算以我的命來換,我也得保你平安無事,”二叔語重心長地說道,眼中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啞口無言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心裡就如同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幾乎無法承受這份沉重。
“你的命是我的,必須要還給我,”女鬼尖聲叫起來,突然朝着我撲了過來。
墨霖修將我護在他身後,而二叔已經將手中提着的燈籠扔了出來,看上去有些破舊的燈籠飄在半空中,緩緩轉動起來,女鬼一下子被吸進了燈籠裡。
小小的燈籠中投映出一個人影,正不安分地動着,想要從中逃出來,但是看似破舊的紙燈籠卻又是那般牢固,生生將女鬼困在裡面。
“小清,你命中註定早夭,爲了救你,我找到了這個以命換命的方法,替你和她換了命格,你用不着覺得虧欠了她什麼,所有的責任全在於我。”
“二叔……”看着從小就對我極好的二叔,我說不出任何責備他的話,只是淚眼朦朧看着他。
“從這麼做的那天起,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她會回來報復的,索性一命還一命,只是我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想對你動手,以後她不會再來找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二叔細細叮囑着我,從天冷加衣,說到早睡早起,事無鉅細地叮囑了一通,我點頭一一應下,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眼看就要決堤。
“從小就是個淚包,長大了還是這麼愛哭,以後可怎麼辦啊?”二叔擡手擦掉我眼角溢出的淚,語氣無奈又寵溺地說道。
聽到他這麼說,我更是止不住眼淚的決堤,索性放聲哭了起來。
二叔愈加無奈地看着我,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纔好,想要像小時候那般安慰我,手卻完全觸不到我,只能一臉遺憾地收回了手。
“小清就麻煩你照顧了,”不知不覺,天際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晨曦初露,村中不知誰家的公雞已經打鳴。
“二叔!”看着二叔要走,我着急地叫了他一聲,他卻沒有回頭看我,只是背對着我擺了擺手,走進了白霧中,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失魂落魄地看着門口,木木地回不過神來,心裡有種感覺,以後再也見不到二叔了。
“他沒有離開你,他一直都在你的心裡,”墨霖修將我抱進他懷裡,任由我揪着他的衣服,哭了他眼淚鼻涕一身,還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安慰我。
我盡情地發泄着,心中的悲傷就好像是洶涌而來的潮水,一下子將我淹沒。
“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二叔嗎?”等我的情緒稍微平復些,我用沙啞的嗓音問道。
“……若是有緣,會再見的,”墨霖修沉默了一會兒,這纔開口說道。
想到以後還會再見,我心中的悲慟被驅散了幾分,只是心情還是無比的沉重,愣愣看着二叔的屍身,眼眶一直泛紅。
“欸?怎麼天亮了?”與我一起守夜的年輕人醒過來,看到天色已經發白,疑惑地自言自語說道。
我完全忘記還有個人與我一起守夜,此刻看到他平安無事,鬆了一口氣。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睡着了,明天就由我來守夜吧,你好好休息,”他的性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憨厚,誤以爲是他睡着了,撓着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還想着接下來的幾天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二叔,自然不會答應下來,只是很可惜,我連着守了七天,二叔卻是再也沒有出現。
七天後,二叔的屍身被葬入了祖墳中,與他家的先人葬在一處,多少也算是有了照應,不再孤孤單單一個人。
看着面前的新墳,淚花迷濛了我的視線,我特意留到了最後,只爲多陪二叔一會兒,雖然知道他的魂魄不在這裡,但是這樣,彷彿他可以感覺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