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魁提前殺來了,比任何預料都要早。
數不盡的種子在空中飄飄蕩蕩,發出淺藍色的光芒,貪婪地吞吃周圍的雪花,就在衆妖的眼前化成強壯的冰魁。
這批冰魁跟慕行秋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個頭比較小,手裡的兵器不只是劍,還有刀槍斧叉等多種多樣的兵器,有一些背後生着透明的冰翅,飛在空中與地面的部隊互相配合。
成形的冰魁越來越多,落地之後立刻排成隊列,揮舞着兵器,斬除面前的一切障礙,如同颶風一般掃蕩面前的樹木、花草和房屋,戰魔山經營了數千年的妖術家園就在衆妖面前毀於一旦,冰雪與寒冷趁虛而入,搶在冰魁之前佔領了每一寸土地。
妖族崩潰了,不可遏制的崩潰,名譽掃地的飛祖制止不了,衆多妖王的命令無妖聽從,道士們的激勵毫無效果,成羣地妖族向四面八方退去,結果總是撞見步步爲營的冰冰魁,就連天空都沒有出路。
許多妖族像瘋子一樣挖掘洞穴,另外一些在走投無路之後乾脆坐在原地不動了,兵器也扔在一邊,看上去居然非常鎮靜。
“天哪,天哪……”妖王飛祖只會重複這兩個字。他被嚇呆了,只覺得天塌地陷,一切都將毀滅,根本沒有任何出路。
慕行秋衝到飛祖身邊,抓住他的一條胳膊,厲聲道:“還相信這是異史君要你做的事情嗎?”
飛祖茫然地看着慕行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道尊……我上當了,都是我的錯……現在怎麼辦?戰魔山……天哪,戰魔山就要完蛋了,咱們都會完蛋……”
慕行秋手上用力,用更嚴厲的聲音說:“你還有將功贖罪的機會,去把戰魔山妖族組織起來。準備迎戰冰魁。”
“沒用的……”飛祖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依然想搖頭,可慕行秋突然變成了凶神惡煞,目光幾乎能將他吞掉,飛祖對道尊的畏懼終於超過了對冰魁的害怕,“我這就去,迎戰……開戰,怎麼都是死,還不如……”
慕行秋鬆手,飛祖轉身飛向地面。看到手裡的魔掌,慌亂地扔掉,好像是那一塊燃燒的木炭。
慕行秋放眼望去,冰魁正從四面八方圍攻過來,天上也有,數量少些,盤旋着緩緩下降,顯然是在等地面的冰魁匯合。
場面越來越混亂,可是也有一些力挽狂瀾者:道士們正用辛幼陶寫出的二流符籙和少得可憐的法器佈置重重禁制;獸妖又一次證明他們是妖族當中最勇敢的一個羣體。沒有到處亂跑,而是集合在一起,朝各個方向發出吼叫,只是數量太少。沒法改變衆妖潰散的局勢;萬子聖母和她的幾百名子孫在道士們照顧不到的方施放妖術禁制,小妖們顫抖着獻出鮮血甚至生命,卻沒有一隻逃離聖母;羽王帶領着少數飛妖與天上的冰魁對峙,同時不停地觀望慕行秋和楊清音……
慕行秋飛到道士們中間。召出自己的全部法器分發下去,其中包括周契遺落的一批法器,它們的品級都很高。雖然當不了主法器,對設置禁制還是有不小幫助。
禿子自動充當傳令兵,在道士們中間飛來飛去,將慕行秋和楊清音的命令傳達下去、詢問他們需要何種法器。
小蒿正努力再次組建魚龍陣,可是隻召到二三百名成員,其他妖族不是太恐懼就是各有想法,根本沒法去除雜念加入陣法。
慕行秋分發了全部法器,連霜魂劍也再次交給楊清音,芳芳的神魂與魂魄配合,力量會更大一些,他沒忘補充一句:“借給你。”
他手裡只剩下洗劍池水,還沒有化成任何法器。
第一撥冰魁在西南方的一片草原上遭遇了道士的禁制,揮動兵器發起進攻,禁制看樣子能守一會。
大片的妖族仍處於混亂狀態,雖然不再亂躥了,坐在地上等死的妖族卻越來越多,肯調頭參戰的還是少數。慕行秋再次掃視,在一棵紅杉樹下看到了左流英。
左流英正面朝樹幹,舉起手臂似乎在寫什麼東西,手指卻沒有碰到樹皮。
慕行秋飛過去,落在左流英身邊,“我需要你的幫助。”
左流英放下手臂,扭頭看着慕行秋,他總是鎮定自若,即使已經不是注神道士,臉上也沒有一絲驚慌,“一和萬孰多孰少?”
慕地秋一愣,“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左流英卻像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說下去,“魔族法術聚集在一起,力量卻不增加,這是爲什麼?對魔族來說,這有什麼好處?”
“我不知道,或許能讓魔族吸收更多的新成員吧。聽着,冰魁提前來了,斗轉星移陣還沒有佈置,咱們仍可以施法,或許能……”
左流英用手指對着慕行秋點了幾下,“你說中了一件事,你在泥丸宮裡的記憶也說明了這一點,魔族最強大的法術不是移山填海,而是能不停地吸收新成員,有點像是異史君收集魂魄,十三萬年前只有道士能夠拒絕魔族的拉攏。可道士是怎麼打敗魔族的呢?當時的道統明明比魔族要弱小得多。”
“據說魔族有叛徒。”慕行秋實在沒法聽下去了,這點時間他完全可以用來再激起一批妖族的鬥志。
慕行秋轉身要走,左流英的一句話又將他留下了,“冰魁是魔族法術。”
“冰魁是魔族法術?”慕行秋重複了一遍,隱約明白了什麼,一時間又說不太清楚。
“望山星雲樹一直以來都在協助鎮魔鍾封堵虛空,它們是魔種在虛空中唯一能接觸到的生物,所以星雲樹就是魔種的新來源,所以祖師一發現有道士入魔纔會倉皇退出望山,因爲他知道星雲樹已經‘叛變’。可是道統退隱又有什麼好處呢?祖師隱瞞了最重要的信息……”
高等道士總愛隱瞞一些事情,左流英對慕行秋是這樣,比他境界更高一層的祖師也是如此。
慕行秋轉身望去,他們需要防守的地域太大,道士和妖族的禁制加在一起也不夠用。大批冰魁已經從缺口中進入妖族中間,正在展開無情的屠殺,一些妖族終於起身反抗,還有一大批仍然坐在地上不動。
楊清音正率領道士和少數妖族前去迎戰冰魁。
“跟我走,先逃出戰魔山再說。”慕行秋心中做出了決定,戰魔山無論如何守不住了,冰魁數量太多,妖族即使鬥志旺盛也打不過,何況冰魁背後的望山道士還沒有現身,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帶領道士們和少數願意跟隨他的妖族逃出去。能逃出多少是多少。
“逃?星雲樹的種子以萬億計,只需派出極少的一部分,你一輩子也殺不完。”
慕行秋憤怒了,“殺不完也要殺,如果你不想走……”
“這麼多年來你一直行走在魔途的邊緣,被魔種侵襲過,被入魔道士攻擊過,與魔種展開過直接的較量,現在甚至學習了魔族法術。連內丹也也跟道統不同,爲什麼你還沒有入魔?你的道士之心甚至沒有成型,情劫也沒有度……”
“夠了,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擊退冰魁?我不能再等了。前方需要我。”
“辦法就在這些疑問之中。”
“我要現在就能用的辦法。”慕行秋再次回頭,望見楊清音已經施放了太陰之火,這是用道士之血施展的法術,不可能長久維持。
禿子從一羣妖族頭頂飛過來。遠遠就衝慕行秋叫道:“老孃讓你快點過去,她要用太陰之火衝出去。”
楊清音的想法跟他一樣。
慕行秋用妖術升到空中,對禿子喊道:“告訴楊清音。我馬上就到。”然後低頭對左流英說,“等你想出了辦法,去找我吧。”
“魔族最強大的法術也是最明顯的破綻。”
慕行秋忍住揮拳揍左流英一頓的衝動,停在空中聽他說下去。
“三隻妖族和你同時施展魔族法術,利用了你的法術擊破了魔像的禁制,而你毫不自知,這是不是有點像魚龍陣?”
“魚龍陣的力量能累加也能減少,魔族法術只顯示最強的那一道,成員減少也不會變弱。”慕行秋快速說道。
“但有一點它們是相似的,只有一個主腦、一個思維。”
慕行秋又是一愣,有點明白左流英的思路了,“不對,魚龍陣只有一個主腦,一旦被殺,陣法立破,魔族的一個主腦卻殺之不盡,殺死一個,立刻就會有另一個代替,沒遠沒了。”
“冰魁不是真正的魔族,他們的主腦是一個或者幾個入魔道士。”
慕行秋轉身向楊清音等人飛去,那裡是最激烈的戰場,他明白了,全想明白了,左流英真的想出了辦法,他們不用逃走,完全可以與上萬名冰魁一戰。
左流英的思路沒有終結,仍在紅杉樹下繼續思索,“念心傳人被除掉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念心幻術分明是對付魔族最有力的法術,或許念心科也有破綻……”
慕行秋以最快的速度飛向前線,一路上所見的妖族全都無心應戰,十幾冰魁就能在他們中間大事殺伐,只在靠近戰場的地方纔有一些妖族主動配合道士們作戰。
太陰之火熊熊燃燒,卻只能擋住一小塊防線,道士們圍着楊清音,輪流奉獻血液,而且都沒有接受昏睡法術,就這麼清醒着忍受血祭之痛。
跳蚤和一些最強壯的獸妖守衛周圍,擊退太陰之火沒有攔住的冰魁。
之前設置的禁制全被攻破,冰魁正成羣地涌來,對死亡毫無畏懼,倒下之後也不爆炸,顯然他們這一次就是要憑數量優勢取得勝利。
慕行秋吆喝了一聲,將跳蚤召來,站在它的背上,開始施展第八層念心幻術。
這一次他必須做到萬敵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