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道士向捨身國王子拓濤面授機宜,龍魔低頭站在一邊,盯着自己的腳尖看得津津有味。
“我就在……”道士的話才說到一半,慕行秋的幻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了腦海,與此同時,他聽到一片驚呼聲。
拓濤滿臉通紅,卻又得意洋洋,右手高高舉起一隻骷髏手掌,“老君魔掌在此!”他在空中下墜了數尺,馬上穩住身形,用更高的聲音喊道:“老君魔掌在此,誰也不能動我一根汗毛!”
不少妖族都認得老君魔掌,知道這曾經是異史君的信物,楊清音對它更是極爲熟悉,而且覺得不可思議,立刻飛了過來,“你怎麼也有魔掌?”
楊清音亮出自己的老君魔掌,這是龍魔留給她的。
拓濤臉色漸漸復原,冷笑數聲,“你那是假的,我手裡纔是真的,認得龍魔吧,她現在是老君的階下囚,你們這些道士一個也逃不掉。”
捨身國王子更在意的對象還是慕行秋,“你還想偷我的記憶嗎?我不怕你。你被我們控制了都不知道,真是可憐。”
“給你下命令的人根本不是異史君,那是一名望山道士,他在哪?”慕行秋問。
“哈,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你是不剛剛侵入我的記憶嗎?”拓濤心中越發有底氣,低頭向衆妖說:“別聽慕行秋胡說八道,異史君千變萬化,以望山道士的形象出現一點都不奇怪。我們已經將魔像送還給異史君,他找回了自己的全部魂魄,恢復了從前的實力,他讓我告訴你們:遠離道士,一塊去遠荒半島,他在那裡給你們準備了安居之地。”
異史君在妖族中間的影響還是非常巨大,雖然在冰城他沒守信用,令許多妖族陷入尷尬境地。但他的話仍具有號召力,尤其是大多數妖族本來就不願意跟冰魁作戰,任何能夠逃脫道魔大戰的說法都能深入妖心。
連老撞和羽王也不吱聲了。
“既然如此,幹嘛不讓異史君自己出來說話呢?”慕行秋沒有動怒,反而用目光示意楊清音不要跟拓濤糾纏,捨身國王子只是受到利用的小妖,如今戰魔山裡最強大的敵人是那個望山道士。
楊清音悄悄飛開,用符籙向守衛出口和左流英那邊的道士發出信息,讓他們全都過來,這種時候道士們不能再分開了。
“用不着異史君親自動手。有真正的老君魔掌在手,我自己就能打敗你們所有道士。”拓濤左右看了看,對黑凰和飛祖說:“你們兩個,還等什麼?”
飛祖一咬牙,來到拓濤身邊,亮出另一隻魔掌,跟拓濤的魔掌恰成一對。
黑凰卻沒有湊過來,反而向後飛出一段距離,“哎呀。你們都有老君給的寶物,成雙成對的,我可是兩手空空。你們這是老虎打架,我這隻小貓還是躲遠一點吧。”
拓濤哼了一聲。對慕行秋傲然說:“我也給你一次機會,帶着所有道士離開戰魔山,這裡不是你們的地盤,想活命。自己找路去。”
慕行秋再次微笑,目光掃動,發現左流英等道士都已經來了。稍稍放下心來,那名望山道士不管躲在哪裡,顯然還沒有對任何人動手。
“飛祖,你是戰魔山妖王,幾千只妖族的性命取決於你的決定,所以,仔細想想,拓濤真的是爲異史君做事嗎?異史君什麼時候向妖族傳授過魔族法術?”
飛祖不是沒有過懷疑,但他做出的代價太多,自覺已經沒有了回頭餘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魔掌,“不管是誰,都比道士可信。被你殺死、因你而死的妖族成千上萬,別以爲你裝出一副同情妖族的模樣,我們就會忘掉從前的舊事,我們不信任你。”
“呃,我覺得道尊還是值得相信的。”靠樹站立的萬子聖母突然插了一句,“他真是到哪毀哪,我瞧戰魔山也不會例外,就憑這一點,我也覺得道尊可信。”
誰也弄不清萬子聖母到底在替哪一方說話,衆妖無所適從,他們對道士的確懷有戒心,可飛祖反覆無常的舉動更難以服衆,就連戰魔山妖族也不是完全支持自己的妖王。
慕行秋察覺到了那股瀰漫四周的搖擺情緒,他必須抓住機會,不能再等下去了,而且得儘快找到望山道士、救出龍魔。
他再次使用務虛幻術。
拓濤和飛祖手裡的魔掌劇烈地晃動手指,指節嘎吱直響。
“大家小心!”飛祖下定決心要與道士們決裂了,他的妖力更強一些,通過魔掌發出的力量也更大,甚至能直接擋住無形的幻術,“慕行秋在用幻術控制你們,這是他的慣用伎倆,記住,不管你現在有什麼奇怪想法,都是他送進腦子裡的,不要上當。”
這句話只是讓衆妖更加慌亂,絕大部分妖族什麼也察覺不到,東張西望尋找跡象。
拓濤驅走過一次幻術,因此十分自信,“不要對我用同樣的法術,慕行秋,你不知道異史君有多強大,你從前抓住的只是幾隻幻影,真正的異史君……”
“中!”慕行秋喝了一聲,他沒對全體妖族施法,幻術只針對面前的兩隻妖。
幻術之前被拓濤逐出腦海,是因爲慕行秋根本未用全力,這一回他卻不再手下留情。
拓濤臉上還掛着明顯的譏笑,信心滿滿地自以爲會立下奇功一件,然後他將帶着無妖可敵的強大幫手重返捨身國,毫無爭議地登上王位,從此開疆擴土,再也不用向聖符皇朝俯首稱臣……
他有許許多多夢想,多得幾乎要溢出腦海,突然之間,連眨眼的工夫都不到,這件事竟然真的發生了,上一刻他還牢牢抓住幻術,令它寸步難進,下一刻他腦子就像是遭到火攻的蜂巢,裡面的東西蜂擁而出。
捨身國王子筆直地墜向地面。
事發突然,衆妖和附近的道士們大都以爲這是拓濤的怪招。直到王子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發出砰的一聲響,他們才明白過來,拓濤是被“怪招”擊中了。
沒有妖族上前,就連拓濤帶進來的幾名捨身國侍從這時也悄沒聲地後退,不敢站出來暴露身份。
一片寂靜當中,只有萬子聖母發出輕笑,“有意思,原來道尊一直對咱們手下留情啊,下回我可不敢讓他再檢查我的記憶了。”
此時此刻。最意外、最尷尬、最恐慌的妖族莫過於飛祖,他的全部信心都建立在拓濤身上,可這位得意洋洋的王子居然輕易落敗,一下子讓他陷於意想不到的絕境之中。
飛祖手裡仍然握着魔掌,卻再也不覺得自己是在抵抗幻術了,萬子聖母說得沒錯,這明明是慕行秋在手下留情,“道尊……”
慕行秋伸手阻止飛祖說話,他奪得並摧毀了拓濤的記憶。此刻正在從中尋找至關重要的片段。
捨身國王子並沒有死,他只是變成了白癡,而且受驚過度暈了過去。
拓濤最近幾天的記憶並不複雜,他向黑凰和飛祖分別許以不同的回報。引誘他們入夥,在這之前,他帶領殘軍遇上了望山道士,接受了一項任務。他心裡有底,因爲望山道士就在——
“準備作戰,冰魁就在附近!”慕行秋大聲叫道。他一直都保持着鎮定,這是第一次露出一絲急迫。
一連串意外早已讓衆妖不知所措,聽到慕行秋的命令居然都沒有動。
楊清音第一個做出反應,“道士,去查看山外的情況;羽王,守衛天空;萬子聖母,讓地上的妖族佈陣……”
楊清音的所有命令都得到了遵守,地面上的妖族數量更多,她飛來飛去,幫助萬子聖母指派陣位。
慕行秋無需分心了,但他還是收回了幻術,“你是戰魔山妖王,我不會反客爲主,但是看看拓濤向你許諾的‘安居之地’是什麼吧。”
飛祖當然不敢趁機反攻,可也不相信慕行秋的話,“不對,這不可能,你弄錯了,你在騙我……我們是爲異史君做事,異史君不會帶來冰魁,他會帶我們去遠荒半島……”
一直很安靜的黑凰開口了,臉上仍然露出半是誘惑半是不以爲意的微笑,“請允許插一句,我不是戰魔山妖王,也不是捨身國王子,我只是一名單純的背叛者,道尊是不是要狠狠懲罰我呢?”
慕行秋不能立刻除掉飛祖,因爲還有幾千只戰魔山妖族看着這一幕,必須得到他們的諒解與同意,殺死飛祖纔不會引起懷疑與叛亂。
黑凰不同,她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大妖,身邊沒有忠誠的追隨者,大敵當前,慕行秋不會放過她,微笑和容貌對她毫無幫助。
“接招吧。”慕行秋說,幻術直奔黑凰而去。
“請道尊以後經常看一下我洗澡的記憶……”黑凰咯咯笑道,毫無懼意。
慕行秋覺得黑凰的鎮定有些怪異,可他的幻術的確擊中了黑凰的腦海,他沒有奪取任何記憶,而是直接摧毀。
黑凰也像拓濤一樣墜向地面,離地數尺的時候,她變成了一根羽毛。
真正的黑凰無影無蹤。
慕行秋一愣,隨後恍然,黑凰的孿影之術終於造出了有血有肉的分身,這就是她背叛妖族所得到的回報。
飛祖臉色慘白,慕行秋沒工夫搭理他,就在黑凰化爲羽毛的同一時間,戰魔山下雪了。
妖術形成的戰魔山同時擁有春夏秋三季,唯獨不要冬天,這裡下雨下雹,從來不下雪。
雪花意味着不祥。
頭頂沒有烏雲,天空在緩緩崩裂,露出外面真正的黑夜。
伴隨着雪花,星雲樹種子飄然而至,成千、成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