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很難信任你們……”
塞拉德糾結了一陣，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這點兒智商在這羣法師面前實在不夠看。
但他有一個優點，那就是下愚不移。
他也不管那麼多大道理，只念着那張牌。
“不如你先把刑天牌交給我，其他的都好說。”
“不是，你這好說了，我們這邊不好說啊！”
羅蘭和布萊茲對視一眼，對這種頑固不化的人也頗感無奈。
有些人他知識少，文化低，但卻並不愚蠢啊。
羅蘭只好道：“我已經踏上制牌師的道路，能以魔法文字爲卡牌立傳，書寫其本質。
簡單來說吧，不僅僅刑天……還包括了之前因我們交戰而被殺死的兩名勇士，我都有辦法制作卡牌，使得其成爲英靈！
我想要做一個關於留名青史，精神長存的試驗。
如果你想死後千百年也照樣被人記得，或許可以嘗試着融入到我的‘故事’，找到適合自己的‘角色’。
比如說，成爲刑天大神麾下的部將，繼承神之意志的王者。
還有你麾下的勇士，也可以成爲伴隨刑天征戰的部族勇士……”
留名青史，精神長存！
這個文人雅士常常視之爲追求的理想，經由這一番包裝，也變得能夠爲塞拉德所理解。
他難以置信道：“連這種事情都能做到？”
羅蘭道：“刑天牌是我親手創造出來的，你覺得呢？”
“你先把塔木德和吉安製作成英靈再說吧。
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就相信你。”
塞拉德回過神，立刻說道。
他口中的塔木德和吉安，正是死在之前事件當中的那兩人。
……
“這個傢伙，不好糊弄啊！
算了，反正我們本來就是要循序漸進，慢慢取得他信任。
有些東西，還需要他配合，暫且先忍一忍。”
等到塞拉德離開之後，布萊茲忍不住私下裡抱怨一番。
羅蘭點頭：“這次約談也不算全無收穫，塞拉德終究還是透露出了一些與自己部族相關的秘聞，也同意進行必要的配合。
先維持這樣的關係，徐徐圖之也不錯。”
布萊茲不由得稱讚了羅蘭一聲：“你的臨場反應很快嘛，竟然把留名青史跟這卡牌的原理結合起來。
說起來，簡體字和白話文起到的作用是溝通大衆的精神力量，使得其能夠‘理解’，‘溝通’，從而建立起信仰傳送的通道，與瑪那共鳴。
不過這些東西，那個塞拉德大概是聽不懂了。”
誰料羅蘭卻道：“我並沒有糊弄他，而是認真的。”
“什麼？”布萊茲愕然。
羅蘭道：“在我看來，這兩者之間其實還真存在着莫名的聯繫。”
“這……這怎麼說？”
羅蘭解釋起來：“賽里斯語之所以能夠用在制牌的領域，是因爲它擁有着魔法的‘意義’。
正如甲骨文能夠用在法術卷軸上，這種類似紀傳體的文體，信息量和傳輸效率達到了某個臨界點，因而能夠在有限篇幅之內，利用文字塑造出完整的形象。
這樣一來，就能夠引導卡牌的使用者瞭解和接受自己的想象。
試想一下，一個個短篇小說，規定了百字或者千字的篇幅，叫你來書寫某個歷史人物波瀾壯闊的一生，你必定是抓住其生命之中最爲輝煌或者重要的幾個節點去書寫。
譬如《賽里斯演義》當中的黃帝戰炎帝，戰蚩尤，征討不臣……
又如刑天與帝爭位，被斬首……
這些固定套路所形成的格式，就是文學體裁。”
布萊茲怔在那裡，呆滯了良久，才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是……按理說來，其他語言應該也能做到呀。”
賽里斯語有意義，其他語言也有意義。
賽里斯語能夠著書立說，講述故事。
其他語言也能夠著書立說，講述故事。
這還是解釋不通呀！
那當然是因爲，跨越時空的共鳴……
羅蘭心中默默想道。
他現在其實已經逐漸搞清楚，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賽里斯語本身所獨有的優勢，尚還不足以維持這種獨特性。
但超脫了語言學，進入到歷史文化底蘊的層面，卻又截然不同。
前世藍星，賽里斯這個僞裝成爲國家的文明所擁有的史官體系，爲其積攢下了豐厚的底蘊。
煌煌天朝，十多億人口精神意念所形成的信仰源，也是一筆龐大無比的財富。
歷代以來的朝廷，甚至爲此建立起了正式的封神制度。
它能對神仙之流進行管理。
哪怕漏下一絲，也足以勾勒出刑天的形象，凝聚出足以在這個魔法宇宙顯化的虛擬形象。
這，纔是刑天之靈誕生的真相！
史官制度，民間傳說，朝廷封神……
這幾者是缺一不可的。
其他魔法語言固然擁有着各自的特性，但他們沒有這種文化基因，沒有這種歷史現象，怎麼去構建意義，達成共鳴？
不過，眼下這些還只是一個猜測。
而且涉及到賽里斯歷史文化的一些東西，羅蘭暫時還不是太好解釋，只能含糊其辭的對布萊茲道：“這裡面可能涉及到一些神術的東西。
神術嘛，不像奧術那樣能夠解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很正常。”
“那倒也是。”布萊茲不得不贊同。
回去之後，羅蘭立刻嘗試起來。
他決定試着以“紀傳體”爲角色立傳，製造新牌。
按照百科的說法，紀傳體是亞洲史書的一種形式，通過記敘人物活動反映歷史事件的體裁。
它以爲人物立傳記的方式記敘史實，皇帝的傳記稱“紀”，一般人的稱“傳”，特殊情形的人物稱“載記”，記載制度、風俗、經濟等稱“志”，以表格排列歷史大事稱“表”。
羅蘭這裡側重的只是其中的“傳”，結合人物生平而書寫。
“塔木德者，馬塔部落人也，少而機敏，素有勇力……”
羅蘭發揮傳統文人的傳統藝能，寫了一篇百字左右的小傳，把塞拉德點名的戰死勇士吹捧一番。
文學和語言學並不是同一個體系，但文學算得上是語言學研究的對象，所以羅蘭作爲語言學家，對於各種應用文的寫作也是手到擒來。
他用簡潔的文筆概述了馬塔部落勇士“塔木德”英年早逝的一生，以春秋筆法隱瞞下了他跟着首領攔路打劫，結果被自己狂奔撞飛，然後一硬皮書掄暈，最終被傳說牌·刑天吸乾了生命和靈魂的悲催下場，改成了英勇戰鬥，力竭而亡。
“不收潤筆費就這麼把人吹捧一番，我也算是下血本了。
不過還真別說，本來是個無足輕重的無名小卒，被我這麼一寫，就彷彿跟個傳奇英雄似的。
他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一通操作之後，羅蘭暗自感慨。
在旁邊看着全過程的布萊茲，則是徹底看呆了。
因爲就在羅蘭收筆的那一刻，魔晶牌上面散發出了熠熠的光輝。
一個栩栩如生的馬塔勇士形象躍然紙上，彷彿散發着生命的氣息。
這赫然就是死去的那個人。
羅蘭所書寫的文章，竟然構成了具有魔力的長篇咒語，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喚醒其英靈。
他急忙朝牌面上看去。
“角色牌，塔木德，零星級……”
“登場效果：當場上存在角色牌·刑天時，星級+1……”
“天賦：「刑天圖騰」，馬塔部落的秘法，運用此術，星級+1……”
“怎麼會是零星級？這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布萊茲難免有些摸不着頭腦。
“可能是因爲它曾經被獻祭過，刑天吞噬了它的生命與靈魂。
不過不要緊，只要卡牌成立，利用各種辦法蘊養起來就行！”
破山伐廟和香火鼎盛，那也是完全不同的。
羅蘭秒懂了這種狀態。
奧術的東西，也需要能量守恆的嘛。
如果說這麼一張牌的成功，還只是偶然的話，那麼接下來，羅蘭如法炮製，爲另外一個叫做吉安的勇士立傳，同樣取得成功，就證明他確確實實是掌握了成熟的技術。
“太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之前的祝融、共工、明明都還只是白牌，需要長久蘊養的！”
看着兩張新牌出現，布萊茲驚歎連連。
接下來，羅蘭深入探究其中奧妙，試圖發現真正起作用的部分。
最終，經過一番探查和對比，他認定還是跟馬塔部落關係更大一些。
其實，塞拉德等人現在所提供的東西，比如說信徒人數和信仰質量，都還遠遠不夠支撐刑天之靈的高階戰力。
它是依靠着跨越宇宙的共鳴來達成。
這個世界其實也是存在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的，好比說一些高階法師或者高級魔獸，又或者是那些偶然之間得到了神性的生物，會嘗試收集信仰，踏上登神之路。
這給了他許多的啓發。
當下都顧不得算計塞拉德的事情，連忙就這操作本身優化改良起來。
他現在已經不是昔日的奧術新人了，手裡頭的許多資源和秘法，都是可以利用的。
而他現在所嘗試的，就是自創一門叫做「賽里斯封神術」的自由級別法術，把那股跨越宇宙的共鳴利用起來！
……
又幾日之後，羅蘭更進一步理清頭緒。
自古以來，賽里斯都存在着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把民間尊崇或者信仰的某個人神化，敬奉爲神靈。
而王朝的統治者爲了褒揚某種有利於統治的精神，又或者打擊淫祀，也常常採取官方程序的冊封神靈，規範各種信仰。
這在其他國家或者文明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爲神靈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凡人不可觸及的領域，而賽里斯人竟然能夠封神，這證明世俗的力量更爲強大，朝廷執掌權柄，從信仰的源頭上規範了這裡面的一切。
於是，從范蠡、關羽、趙公明，到孔子、老子、黃初平、韓擒虎、李靖、秦叔寶、尉遲恭、林默娘……相繼成神。
羅蘭從中汲取到了提取和感應精神力量的靈感，通過「夢想術」加以改造，成功引發共鳴。
而後，又通過這種共鳴構建出全新的法術模型。
這門「賽里斯封神術」便就此誕生。
布萊茲也算是見證者了。
他並不知曉這裡面的文化內涵，但卻驚爲天人，爲着羅蘭的“絕妙構思”而讚歎。
“這也就是在亞特萊茵這種奧術國度了，要是換成宗教國家，光憑你這麼一個研究方向，就已經褻瀆。
說不得，直接就抓起來上火刑柱啊！”
不過感慨歸感慨，他還是對這份成果愛不釋手。
因爲這意味着，他也有可能掌握了。
結果一番嘗試過後，卻竟發現，遠比預計之中要困難得多。
“這是怎麼回事，我明明都已經按照你的奧術成果去構建法術模型，爲什麼沒有效果？
這種法術看起來也不太複雜的樣子，我作爲高階法師，沒有理由學不會的！”
“可能是精神共鳴還不夠，沒有找對頻道吧！”
羅蘭猜測着。
“這雖然稱作是奧術，但實際上，是偏向於神術領域的應用型法術。
如果不能深刻理解‘封神’這麼一種文化內涵，是不可能學會的。”
“這樣的嗎？”布萊茲感覺自己回到了學徒時代，有些抓耳撓腮。
“不管怎麼樣，把這篇稿子投給《魔法》期刊，看看有沒有其他人能夠復現吧，如果有人成功復現的話，就證明它是成立的。
如果無法復現，也是個不錯的理論。”
羅蘭說着，吩咐蘿莎把它整理一下。
蘿莎應了一聲，兢兢業業的忙碌起來。
她雖然看不懂羅蘭的論文，也不懂他們的研究，但得益於賽里斯語的精通，幫忙檢校和整理，還是能夠做到的。
於是，立傳，揚名，冊封，這麼一套封神體系便確立下來。
直到這一步，羅蘭纔算是逐漸從知其然轉變到了知其所以然，徹底掌握了相關的力量。
接下來，就是弄到塞拉德手中的秘密。
它是目前最爲成功的的共鳴，也是刑天降誕的憑依。
「賽里斯封神術」至今還只是個雛形，還得依靠它去填充，完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