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過去,院子裡漸漸靜下來,沒有一個人離開隊伍。
這次得以參加禮宴的小姐芳名遠播倒還在其次,關鍵是有很大可能被選爲和親之人,封名載史,光耀門楣。雖說一旦被選中就要離家萬里,伶仃漂泊在異國他鄉。可這幫古人從小就被浸泡在“忠君愛國”之中,寒門小戶倒也罷了,但這些大戶小姐們幽居深閨,完全不知現實的殘酷,好不容易得了個可以報效國家的機會便只想着揚名報國。
我還猶自嘆息着,夏荷又朗聲道:“既然無人離隊,接下來便要擇選出一百五十位小姐,請各位縱列橫排互相看齊。”
夏荷剛說完下面就議論開了——
“趙小姐,爲什麼還要挑選,今日來的姐妹哪個不是挑尖兒的人物?”
忽然一個潤玉似地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順聲看過去——是個美女。
碧衫翠羅裙,婷婷而立,眉黛遠山,杏眼水盈,粉頰生春,就算她表情冷冷卻自有一番清傲美態。這等姿色,也算得挑尖兒中的挑尖兒了,但,不要以爲仗着幾分姿色才情就可以搞特殊,這是我要她們明白的第一點。
我瞟她一眼,“你,取消資格,離隊。”
聲音不大,卻極有震懾力。下面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小,不過兩三秒就已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那個被我殺雞儆猴的“雞”眼圈一紅,咬着下脣離了隊,倒沒有再鬧。我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才朗聲道:“這次參與禮宴排演的女子代表的是北國,首要的一點便是紀律,容不得任性胡來的嬌小姐。我醜話說在前頭,被選中者必定要吃些苦頭,受不了的請儘早放棄。才貌雙絕的閨秀小姐我這裡多的是,少上十一二個沒什麼大不了!”頓了一頓我接着說,“現在把隊伍站整齊些,我們開始遴選。”
說完站在我身後的幾個得力助手自動分成三組下隊挑選。
從巳時二刻(10:00)到午時二刻(12:00),總算是選出了一百五十位小姐。
除了這一百五十名初選入圍者,我倒是還注意到了一個人。那個未選先除名的美女並沒有走,而是獨自一人站在樹蔭裡,這一站就是兩個小時。我站在遠處看着她笑起來,這丫頭耐心和韌性都出乎我的意料,或許……
“你叫什麼名字?”我走過去溫和地問。
“李若顏。”
“兵部侍郎李大人的三女兒?”早就聽說過這個美女加才女。
“正是小女。趙小姐……嗯,剛剛,是若顏錯了,若顏初來乍到逾越了身份,不知小姐可否高擡貴手給若顏一個機會?”
啊咧,才女就是才女,悟性真好,吃一塹長一智簡直就是她的專長。
“爲什麼非要上這禮宴呢?”我抿脣一笑問道。
李若顏猶豫了一下說:“因爲,唉,小姐有所不知,凡是中選者,光耀門楣自是不必說……我娘她……罷了,我娘是如夫人,就算我是兵部侍郎的女兒又能怎樣呢,庶出的小姐又怎麼能和嫡出的小姐們比較?”她說着兩行淚珠劃過臉頰。
美人落淚啊,我突然有種罪惡感。
“別哭了,如今選都選完了,這麼多人看着我也不能給你開後門——哎,怎麼又哭了?我又沒說不要你。你也知道這次禮宴規模甚大,需要大量的幕後工作者,嗯,就是組織者,比如說我。要不……你就留在我身邊吧。”
“真的?!”李若顏撲上來抓住我的袖子。
呃,變化怎麼這麼大。唉,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沒救了,我又一次覺得自己老了。這感覺真詭異。
“機會我給你了,接下來你要向我證明你值得我這麼做。好了,去把臉洗洗到廂房來找我。”說完,我抽出袖子轉身離去。
到了中午,挑
選出的小姐都各回各家,而我和越青環、安親王、睿王等一票籌劃人聚在廂房中吃午飯。雖說這於理不合與制有違,可大家早就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彆扭之處。
“凌,南宮天翔最近都在幹什麼?”
“他?處理邊疆軍務、整頓京中守軍……應該就是這些了。”
“哦,他還挺忙。”本來我還想拉個壯丁。
“嗯,整個軍部他該是最忙的。”
楚凌仿若不在意的一句卻讓我的心泛起波瀾。雖說心中懷疑不減,但卻有一股驕傲油然而生。
自己愛的人年紀輕輕就能擔起如此重擔,但凡是個女人都會自豪吧!其實我很想尖叫、撓地、抓牆角以表現我現在的激動心情,只礙於身邊坐了這麼一幫子人,所以只能暫時花癡幻想一下。不過幾日沒有見他就這麼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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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妹……老妹?老妹!”
“啊?怎麼了?”
“沒什麼,喊了你三聲了。”越青環湊近我小聲說,“看你目光呆滯、耳根發紅,瞧瞧,還有口水!”
什麼?!口水!
我下意識地去摸嘴角……乾的。
“奶奶的麻花,越大媽你耍我!”
“什麼越大媽,明明是越姑娘!”
喵的,都奔四十的大媽了還在這兒充嫩,鄙視之!
“趙小姐?”
正跟越青環眼神大戰,一個潤玉似地聲音撞到我耳膜上,接着李若顏踩着標準的淑女步走進來。
“老妹,她是——”
“兵部侍郎的三女兒,才女李若顏,我的小秘。”我得意地笑着拋個媚眼兒給越青環。
“奶奶的,你的動作怎麼跟個迅猛龍似地,這麼好的都被你搶到了!”
越青環說着突然伸手來掐我。
“睿王!管管你老婆,她欺負我!”
我一邊躲一邊笑,完全沒了剛纔在衆貴族小姐前的萬方驚豔和千鈞氣勢?
“環兒,別鬧了。”
嘿嘿,黑衣睿王一開口越青環馬上安靜下來。
不經意地瞥到楚凌眼中的一抹寵溺和嗔怪我便也不再玩鬧,回頭對李若顏道:“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做事。”而後我又轉向春蘭,“你先給李小姐說一下近三天的工作安排。”
我這麼說着,心裡盤算着今天下午對初選入圍的一百五十名小姐進行復選這事,乾脆扔給越青環得了。至於我嘛……今天下午就去見見五娘和李安。
吃完了午飯,我身邊只帶着李若顏來到聞香下馬。
李若顏若是嫡出的小姐倒還有交朋會友的機會可以經常出門,只可憐她是庶出小姐,家裡門規又嚴,是以出來一趟見了什麼都覺得驚奇。進了聞香下馬更是左看看右看看,樣子甚是可愛。還好我們都戴了帷帽,她這好奇的樣子不會太過引人注意。
我走到一樓大廳櫃檯前掏出皇帝給的令牌讓人去叫李安,回頭卻見李若顏饒有興趣地在一旁的玻璃糕點櫃前站着。這丫頭還真是可愛。
“若顏,喜歡哪個?”我走過去問。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這麼好看的點心!”
我瞄一眼櫃子,裡面少說也有幾十種點心而且還在不斷滾動翻新中。
“呵呵,別看了,最好的不在這裡……一份彩虹果凍打包。”我扭頭對身後的侍者說。
大約兩分鐘,那侍者遞給我一個精美的紙袋,“小姐,請付三十兩。”
“什麼?這麼貴!”李若顏叫起來。
“丫頭,別叫那麼大聲。”我把袋子放到她手裡。三十兩銀子,足夠一個平常百姓家好幾年的開銷。
這時一個身穿灰袍的中年漢子快步走過來,到了我跟前一拱手,“小姐,您來了!”
“李叔,白
吃你一碗果凍不會介意吧?”
那一臉喜氣的漢子面色泛紅笑道:“小姐說的什麼話,您——”
“李叔,我今天來是辦公事的,咱們就別聊家常了。”我打斷李安的話,擺明我今天並不是以老闆的身份來見他的。李安即刻便明白了,笑道:“二位請隨我來。”
跟着李安到了他的辦公室,我自然地坐在上座。
“李叔,有件事還要你幫忙。若顏,你來說吧。”試試這個丫頭的陳述能力。
李若顏看看我,臉紅了紅,但聲音卻很平穩——
“十一月有六個國家的使團會到達洛陽,皇上令左右相千金趙、越二位小姐督辦接使禮宴。二位小姐權責同於禮部。”
嗯,不錯,她的思維很清晰,是棵好苗子。
“那小姐要草民怎麼做呢?”
李安也不含糊,清楚了我的來意馬上就談到了關鍵問題。我做事向來討厭拖泥帶水,時間一長手下的人自然不會多說無用的廢話。
聽了李安的問話,我順勢靠到椅背上問,“聞香下馬現在是洛京中餐飲住宿一行的龍頭老大,這話不錯吧?”
“承蒙小姐擡舉。”李安臉上浮出一抹自豪。
“嗯,你馬上把京中各大酒樓的老闆尋來。對了,若顏,那六個國家是——”
“南朝、北胡、波斯、天竺、土峪、東瀛。”
嘿,記憶力不錯,我只說了一遍這小丫頭就記住了。
讚許地看李若顏一眼我接着說:“李叔,我要你帶領各大酒樓配合宮中御膳房給我拿出一桌像樣的飯菜。以北國特色爲主,六國特色爲輔,不僅要色香味俱全還要注意協調,比如各系菜色搭配、各類餐具搭配……每個細節都要推敲,還有一些外族忌諱也要避開。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每隔十天給我一份進程報告,若有特殊情況就直接到安親王府找我。”
聽我吩咐完了,李安又一揖,“草民定當竭盡全力辦好這事!”
以前外使來朝禮宴飲食皆是御膳房全權負責,所以上桌的無一例外全都是“北國系”。可這次禮宴主辦人是我,沒一點創新精神怎麼可以?
而我的創新就在於既突出北國主辦方的特殊地位,又彰顯出北國包容天下的胸懷,一切都圍繞着“北國主,六國輔”來開展。既可以擡高北國又可以讓其他六國覺得自己得到了重視。
這樣一來,宮中那幫只對“北國系”爛熟於心的廚子顯然不夠用,而聞香下馬就在我這個吃遍各國美食的老闆的帶領下躍然而出。可若是隻用聞香下馬一家難免會招來各方猜忌。
毫無疑問,這差事大有油水可賺,但就算我再貪心也要想着給同行留點兒,以免招人眼紅。到時候不僅同行忌恨,恐怕連官府也容不得。
出了聞香下馬,我又馬不停蹄地趕往羅裳坊。
“小姐,您對聞香下馬很熟嗎?”
“怎麼這麼問?”我隨口搭話。
爲了追求效率和未來的工作默契,一些細枝末節我並不打算瞞着李若顏。僅憑這些,她也不可能知道我和聞香下馬之間的關係。
李若顏小臉一紅,“沒、沒怎麼,只是覺得小姐對聞香下馬十分了解,跟李老闆也像是……是……”
“我們是朋友。”我接上她的話。
李若顏驚詫地望向我,“這、這也可以嗎?!”
“呵呵,誰說我們不能做朋友?這些事我有空給你說。”看來要想充分挖掘李若顏的潛力我還要給她洗洗腦。
到了羅裳坊,我向五娘下達的命令幾乎和李安的一樣。
既是宴會必少不了歌舞,我給五孃的任務便是承製北國在內的七國舞臺服飾。另外,我還打算再上一個具有現代元素的節目,這服裝也只有羅裳坊制的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