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凰圖——鳳舞翔臨 禍事成雙

梳着雙角髻,身着綵綢小圓領窄袖無擺宮裝的宮女衣裙上的橙色飄帶,似是被樂聲繚擾,一搭一搭地在微暗的空氣中搖擺。南宮天翔換了身月白色的便袍,寬大的薄絲外袍微微鼓着,成了風的宿地。

春綠、夏藍、秋黃、冬褐,這是太后指定的宮女服裝顏色,女官則相對自由一些。相較而言,小太監們的衣服顏色就簡單多了。小太監們的衣服不分季節,只是按級別有紅、藍兩種顏色。當然,大太監們的選擇也要多一些。

“靈兒,等等。”

就當我們剛走到錦鳳園時,南宮天翔停下來叫住我。

“簪子有些歪了。”

他這般說着將我的髮簪扶正,然後避開我額頭上那藍色的圖案,印下一吻。隨後他先我一步帶着一隊人前往舉行家宴的萬景園梨歌臺。

雖然南宮天翔剛剛的舉動是有些越禮,但我們身邊的這些宮人都是經過東海特訓的。而南宮天翔之所以要與我拉開距離,也是不想讓那些宮妃們見了犯眼紅病。

在他走了之後,我刻意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才領着剩下的宮人往萬景園走。

萬景園處於整個御花園的中心,夾在碧瀾池與千波湖一東一西兩處水域之間,南臨錦鳳園,北接夕瑞園。萬景園中綠樹蔥蘢,草幽花香。在其中央的位置有一處高臺,名“梨歌”。

梨歌臺四周種了大片的桂花和梨花樹,每到春天梨花開放,則如同墜入了雪白之海。梨蕊芬芳,雪瓣飄飛,如同仙境。此外,這裡種植的桂花是四季桂,一年四季花開不斷,因此經年香氣滿歌臺。

我到梨歌臺的時候后妃們都已經在了,只有太后還遲遲未來。但即使如此,我剛入座沒多久,太后就來了。人一到齊,宴會便開始了。

只聽梨歌臺之上樂音突變,一隊綵衣舞女如彩雲般飄移上梨歌臺,在梨歌臺四周琉璃彩燈的照耀下,仿若一羣彩色的蝴蝶般翩翩起舞。

那些巨大琉璃宮燈折射出的彩光,將舞姬們襯得更加妖嬈。在此同時,一隊隊宮娥緩行席間增茶添果。在這宮裡,宮妃的數量雖然很少,但今天晚上都下了大功夫打扮。

乍一看去,也是珠翠紅搖,金光銀暗。衣衫錦服摩擦間更是鈴擊玉脆不絕於耳。

相較而言,今天的主角月亮反倒冷清得有些可憐。

舞姬們表演完之後,那些宮妃便一個個自告奮勇,要爲太后增添樂趣,紛紛上臺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戲。但最值得一看的還當屬賢妃上官雲珠的表演。

上官雲珠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小姐,她那一幅《秋桂映月圖》畫得意態合一,神形具備,更難能可貴的是,她是一邊畫一邊跳舞。雖然那舞蹈在我看來相當一般,但人家這份創意可嘉。

我對這樣的宮廷宴會興趣不大,太后她老人家倒是興致不錯。但我看太后之所以高興,多半是因爲兒子在身邊。即使我不知道他們母子間曾發生過什麼,但能看得出太后一直都想與兒子緩和關係。

但也許是時間已隔了太久,或許是他們母子二人都不善於表達,所以就目前來看,他們兩個的關係依然不怎麼和諧。

宴會進行到亥時初刻(21:00)便結束了。太后是第一個離席的,我看她的樣子似乎對今天晚上有些失望,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對兒子失望,還是對自己失望。

太后離開之後我和南宮天翔便一起離開了。可剛出萬景園的範圍,一個小太監託着幾隻信盒子跑過來。我看那幾個信盒子上分明都漆着三道紅邊,這幾封信竟都是八百里加急。

南宮天翔一一將盒子上的封蠟揭開,拿出裡面的信件看了看,便道:“傳三丞、太尉和戶部尚書。”

他說着又看我一眼,然後領着一幫人就走了。我在原地等了片刻,便見全德一頭汗地跑了回來。

“出了什麼事?”我有些焦急地問。

“南邊的薊建聯合綏榆、百濟、陀言、陀蘭、賓丹、也斡、納古一起反了。另外江州西邊的大堤因爲秋雨猛漲被衝開了一個大

口子,百姓們沒了吃住,就都往江州東邊涌,可您也知道,江州一帶本就歉收……皇上就讓奴才來給您說一聲,奴才要回去了。”

全德說完便再次告退,急急地趕往凌乾宮。他說的這幾件事的確是不小。薊建等八個部族全都是南方的少數民族。他們本已經歸順了南宮天翔,怎麼會現在又突然反了?

大臨宮城·凌乾宮·清寧殿

“皇上,伽蘭利要的糧草咱們不能給啊!他這是勒索!”

“是啊皇上,依臣之見,薊建的伽蘭利和墨特的合臺察是一路貨色,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搞不好,這就是合臺察的奸計!”

……

清寧殿中,幾個大臣大多義憤填膺,但南宮天翔卻什麼也不說,只是看着殿內的大臣們,深如海的黑眸中看不出一絲波動。

“皇上,目前鎮守南疆的是平南王徐方,當初他背主棄義歸向於我朝,咱們也本打算先封他一個藩王,等過幾年,緩了神再收拾。可沒想到這南八夷竟然一起反了。那徐方——”

右丞姬乙辛還沒說完,皇案後的南宮天翔緩緩站起來打斷他的話道:“跟你們說白了,朕擔心的就是這個。徐方手裡還有十萬大軍,而朝廷……黃遙,你說。”

“回皇上,朝廷雖有兵,卻是有兵無糧。再者,若從京中調兵,鎮守梁州的敬清郡王吳參”太尉黃遙說到這裡頓了頓。

南宮天翔扶着皇案的一角踱步到黃遙面前,“接着說。”

黃遙這才道:“臣只怕……吳參會發難啊!”

太尉黃遙剛說完,中丞司馬逸雲便接道:“皇上,吳參乃嚴封崖舊臣,當初他叛了嚴封崖,現在說不定還會第二次叛主!”

這時南宮天翔轉身走到秦子楨身邊,揚了揚下巴,“秦子楨,你從進來就只是站着,在朕面前擺什麼臭架子?”

秦子楨彎腰行一禮,“回皇上,臣在想,眼下先要穩住江州的流民,人心不穩纔是國之大患啊!至於吳參那邊,皇上手裡還有一樣好東西沒用上。”

“秦大人說的可是當時月軍所用的火器?”司馬逸雲的眼睛閃閃發亮。

“瞧朕,還真是忘了。”南宮天翔這麼說着,卻不像是剛想起來的樣子,他接着轉向一身暗紅官袍的戶部尚書韓文敬,“國庫裡還有多少銀子?”

“回皇上,乾坤初定,國庫中僅有五萬萬兩,臣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流民加上修河堤,再加上用兵之費,這國庫……”

“說罷,嚇不死朕。”南宮天翔說着在皇案後坐下來。

韓文敬嘆口氣,“全部算下來,國庫怕是要掏空了!”

“但就是全空,這也要拿銀子出來。”南宮天翔看起來倒是很平靜,他頓了頓又說,“這天下都是朕的,一點兒銀子算什麼?”

他說着又站起來,“這樣,列位臣工今晚也別睡了,咱們熬他個通宵,把這幾件事情辦完!秦子楨、黃遙、姬乙辛,你們負責南八夷和安撫徐方、吳參;司馬逸雲、韓文敬,你們去辦河工、流民之事項。趕快把東西給朕擬出來,明天一早就發出去。”

南宮天翔一邊說一邊走向清寧殿內室,幾個大臣也連忙跟了上去。

大臨宮城·翊坤宮

“梆、梆、梆……”

聽到外面的打更聲,我睜開眼。已經四更了(1:00),他還沒有回來……

我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乾脆起身穿好衣服,連頭髮也懶得再整理,只是拿一條絲帶系在腦後。

推開門走出去——

“奴才見過娘娘。”

剛一出門,外面守夜的小太監便俯身拜道。

“起來吧,皇上那邊沒什麼消息嗎?”

“回娘娘的話,皇上方纔差人來報,說是今兒晚上就在清寧殿歇了。奴才怕擾着娘娘,這纔沒報。”

我點點頭又走回去,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食盒。看來今天晚上南宮天翔是在熬夜加班了。

見我拎着食盒往外走,剛剛那

守夜的小太監追上來,“主子,您這是去哪兒?奴才陪您去吧。”

“那就走吧,去皇上那兒。”

我說着把手裡的食盒遞給那小太監。除了那一次發火,我平時對這些宮人還是不錯的。也許這還是因爲二十一世紀平等理念的影響。

而且原來潛伏在翊坤宮中的間諜們,除了極個別的幾個,現在都已經被我收歸己用。既然是我自己的人,我也沒有理由對他們不好。

這些間諜原也不是自己願意被利用的,他們多是因爲家人或是親友受制於人,這纔不得以被人利用。把這些問題解決之後,就沒有什麼威脅了。

此外據他們自己交代,若不是因爲某些人用卑略的手段脅迫他們,他們是萬萬不敢同我作對的。而原因就是我“白髮仙子”的神聖形象在民間已經深入人心。不得不再一次感嘆,信仰的力量,還真是強大到不可思議。

和那個小太監一起出了翊坤宮,在路上又碰上了若干個守夜的宮人和侍衛。等到了凌乾宮中的清寧殿時,我接過那隨我過來小太監手中的食盒,而後就讓他回去了。

清寧殿中燈火通明,看來還不止一個人在裡面。我也沒讓守在殿外的太監通報就走進清寧殿。剛進去就撞上了全德。見全德正託着一份摺子,我先一步示意他安靜,然後拎着食盒跟在他身後。

“高卓,去給他們上點宵夜。”

我還沒進到東稍間,就聽見南宮天翔的聲音。這傢伙還算有點良心,還知道給陪他熬夜的大臣們送點吃的。真是的,今天本是八月十五閤家團圓的日子,他自己熬也就算了,還非把人家也拉來陪着他。

我還沒往東稍間裡走,裡面就出來一個小太監,他一見我有些驚訝地喊道:“皇后娘娘!”而後又行禮道,“奴才見過娘娘,娘娘千歲。”

看來他就是剛剛南宮天翔喊的那個高卓了。高卓這麼一出聲,緊接着就聽到南宮天翔驚訝中略帶心疼的聲音——

“靈兒,你怎麼來了?”

“睡不着,就來了。”我一邊說,一邊步入東稍間。

“來。”

他放下硃筆,笑着對我伸出手。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手怎麼這麼涼?紅萼,把——”

“不用了,我這兒有。”

我打斷他的話,從腰間掛着的乾坤袋裡拉出一件淡墨色的披風。南宮天翔拿過披風披到我身上,這才問道:“怎麼半夜跑來了?”

他說着又拿起硃筆。我把他手中的筆拿走,又把他面前矮桌上的摺子推到一邊,然後把帶來的食盒放到矮桌上。南宮天翔坐着的地方是一處寬大的軟臥,有點像一張附帶有低矮靠背和把手的大墊子。

我脫掉鞋子,坐到他身邊,打開食盒拿出裡面白玉色約有我手掌那麼大的一盤月餅。月餅一共只有五塊,看上去晶瑩剔透,如同白玉雕琢。

“這是給我的?”

“你以爲呢?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和你一起吃的。”我說着白他一眼。

“那正好,我也餓了。”

他裝作沒看見,伸手就去拿月餅,我趕在他前面拍掉他的手,“等等,今天是中秋節,不能就這麼算了。”

“說吧,你想怎麼樣?”

他說着看看我,看看月餅。看來他是真的餓了。我拿起一塊月餅遞給他,“十月不是內廷大選嗎?我要混到秀女裡去。”

“呃?”

“不行嗎?”

我說着把月餅遞到他嘴邊,他抓住我的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笑起來道:“準了。”

他說完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月餅,而後訝道:“是鹹的?”

我微一怔,“你不是不喜歡甜食嗎?”

“早就習慣你給我做的甜食了。”

他說着拿走我手中的月餅。我微微有些尷尬。今天這月餅還是我們重逢以來我給他做的頭一份點心。上一次給他做點心還是在洛陽,只是那時候給他送的也都是我和楚凌愛吃的甜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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