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班納特家的小姐們去拜訪了尼日斐花園的小姐們,她們照例回訪。儘管她們對班納特太太和她的小女兒們沒有什麼好感,可是對班納特家的兩個較大的女兒越來越有好感,尤其是對吉英。不過,這多半是因爲她們的兄長對她有好感。如果看到他們在一起,就能看出他的確愛慕她。伊麗莎白清楚地知道吉英一開始就喜歡上了彬格萊先生。雖說吉英也感情豐富,好在性格沉穩,表面上仍能表現得和顏悅色,因此不會引起一些魯莽人的懷疑,彬格萊先生和她的心意也不會被外人察覺。關於這一點,伊麗莎白倒是跟她的朋友盧卡斯小姐談論過。
夏綠蒂當時說道:“這種事情瞞住大家,是很有意思的。不過,一個女人要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也遮遮掩掩,不讓他知道,那就很難博得他的歡心。毫無疑問,彬格萊先生對你姐姐是喜歡的,可是你的姐姐如果不表現出自己也喜歡他,或者是幫他一把,他也許就會只是喜歡喜歡她就算了。”
“但她已經盡心盡力了,要是我都能看出來姐姐對他有好感,他卻沒有發現,那他未免也太愚蠢了。”伊麗莎白說。
夏綠蒂說:“你要知道,彬格萊先生不可能像你那樣瞭解吉英的性格。”
“如果一個女人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她不故意隱瞞,男人就一定能發現。”伊麗莎白說。
“要是男女之間見面的機會多,也許可以。雖說他倆見面的機會也不少,可每次都會跟着一些不相干的人,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幾個鐘頭。這樣一來,他們根本不可能有很深的談話。只有等到把他抓到手的時候,才能來得及去從容地談戀愛。”夏綠蒂又說。
伊麗莎白回答道:“倘若只是爲了嫁給一個有錢人,你這個方法倒是不錯。可是吉英不是你這個想法,她做人處事從來不願意使心眼兒。更何況,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對他喜歡到了什麼地步。他們才認識不過兩個星期,一共跳過四場舞,吃過四次飯,而且每次都有別人在,就這麼點兒來往,叫她怎麼能瞭解他呢?”
“事情並不是這樣。要是他們單獨吃飯,也只是能看出他的飯量好不好而已。可是,你要清楚,他們在一起吃過四次飯了,也就是在一起盤桓了四個晚上啊,四個晚上的作用可是不小的啊。”夏綠蒂說。
“是的,這四個晚上他們彼此有些瞭解,那就是他們都喜歡玩二十一點,不喜歡玩‘康梅司’,其他方面就瞭解得很少了。”伊麗莎白回答。
夏綠蒂接着說道:“我一心一意祝願吉英能夠幸福。我認爲,即使她明天結婚,她所獲得的幸福,並不比她花上一年時間去了解他、研究他,然後再結婚所獲得的幸福少。一個人婚後幸福與否,並不在於婚前瞭解多少,那樣可能會讓他們越走越遠。既然打算和一個人過一輩子,就應該儘量少地瞭解他的缺點。”
“你這番話也不錯,夏綠蒂,可是這也未必可靠,你自己就不肯那樣做。”伊麗莎白說。
伊麗莎白只顧談論她姐姐與彬格萊先生的事情,卻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成了達西先生的意中人。說到達西先生,他本來並不認爲伊麗莎白漂亮,可是眨眼工夫,他就覺得她那雙烏黑的眼睛美麗動人,她的體態輕盈,惹人喜愛。雖然他一口咬定她缺少上流社會的翩翩風
採,但她那落落大方的作風迷倒了他。伊麗莎白完全不知道這些,只是覺得達西先生是一個極難相處的人,更何況,他說過她不漂亮。
達西先生開始希望和伊麗莎白有進一步的交往。爲此,在她說話的時候,他總是留神去聽。一次,威廉·盧卡斯爵士請客的時候,他這樣的做法引起了伊麗莎白的注意。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伊麗莎白對夏綠蒂說:“你瞧,我跟弗斯托上校說話,達西先生在那裡幹嗎呢,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達西先生自己知道。”夏綠蒂回答。
到威廉爵士府上做客
“他要是再這樣,我一定給他點兒顏色看看,讓他明白我不是一個糊塗蛋,要不然,他還以爲我怕他呢!”伊麗莎白說。
不一會兒,達西先生又走到她身邊來了。盧卡斯小姐慫恿伊麗莎白向他問這個問題。被這樣一激,伊麗莎白就立刻轉身問道:“達西先生,剛剛我和弗斯托上校談話,說要他給我們開一場舞會,您覺得我說話得體嗎?”
“真的很得體,不過,事情本身就是叫小姐們起勁。”達西先生回答。
“這樣說,未免有些尖刻了些吧?”伊麗莎白說。
“你這樣反而被人嘲笑了,”盧卡斯小姐說,“伊麗莎白,我去打開琴蓋,下面該怎麼做,你自己應該清楚。”
“不管當着誰的面,總是要我彈琴、唱歌!這種朋友真是世上少有!要是讓我在音樂會上出風頭,我真要感激不盡,可是,賓客們都聽慣了一流的音樂,我實在不好意思獻醜。”雖然這樣,伊麗莎白也禁不住盧卡斯小姐的再三要求,最後只能說,“既然非獻醜不可,那就獻醜了。”
她板着臉瞥了達西先生一眼,說:“古話說得好,自然大家也知道這句話——‘留口氣吹涼稀飯’,那我也留口氣唱歌吧。”
她表演得雖然算不上美麗動人,卻也娓娓動聽。唱了一會兒以後,大家要求她再唱幾支。伊麗莎白還沒來得及回答,曼麗早就急切地坐到鋼琴前面去了。原來在班府的幾個姐妹之中,曼麗雖然長得不好看,可是她發奮鑽研學問、才藝,總是急着賣弄自己的本領。
曼麗既不是天才,格調也不高,雖說爲了滿足虛榮心而刻苦用功,卻形成了一臉的“女才子”氣派和自高自大的態度。這種氣派和態度,即使她修養再好也於事無補,更何況她也不過如此。伊麗莎白卻完全相反,雖說彈琴並不如曼麗,可是落落大方,不矯揉造作,大家也就更喜歡她了。曼麗應幾位妹妹和盧卡斯家小姐的要求,在奏完一支很長的協奏曲之後,又奏了幾支蘇格蘭和愛爾蘭小調,這都是爲了贏得別人的誇獎和感激。
達西先生就站在附近,看到她們就這樣度過一個晚上,也不和他說話,心裡很生氣。他心事很重,連威廉·盧卡斯爵士站到了身邊都不知道,直到爵士和他說:“達西先生,跳舞是上流社會最出色的才藝,對於年輕人來說是多麼可愛的一種娛樂!什麼也比不上跳舞。”達西先生纔回答:“如您所說,先生,跳舞在低等社會也很風行。哪個野蠻人不會跳舞呢?”
達西先生多次請求與伊麗莎白交談
威廉爵士只是笑,並沒有作聲。後來他看見彬格萊先生也來跳舞,便對達西先生說:“您的朋友舞跳得很好,我想您的舞
跳得也是很不錯吧,達西先生?”
“您應該在麥裡屯看過我跳舞吧,先生?”達西先生問。
“見過,您跳得很好,讓人看得非常高興。您常到宮裡去跳舞嗎?”威廉爵士說。
“從來沒有,先生。”達西先生回答。
“在宮裡您都不肯賞臉嗎?”威廉爵士問。
“無論在哪裡,我都不會,能避免就避免。”達西先生說。
“您在城裡一定有住宅吧?”威廉爵士又問。
達西先生聳聳肩膀。
威廉爵士又說:“因爲我喜歡上流社會,所以曾經想住在城裡。不過,我不敢說倫敦的空氣適合盧卡斯太太。”
他停了一會兒,想讓對方回答,可是對方懶得回答。一會兒,威廉爵士看見伊麗莎白朝他們走來,想趁機獻一下殷勤,便對她叫道:“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您怎麼不跳舞呀?達西先生,讓我介紹您認識這位小姐,有這樣漂亮的小姐做舞伴,您總不會還不跳吧?”
威廉爵士拉住伊麗莎白的手,預備走向達西先生,雖然達西先生很驚訝,可也願意接住那隻玉手,伊麗莎白卻立刻把手縮了回去,神色倉皇地對威廉爵士說:“先生,我一點兒也不想跳舞,您可別認爲我是來這邊找舞伴的。”
達西先生非常有禮貌地要求跟她跳一場,可是他白費了心思,伊麗莎白下定了決心,威廉爵士再怎麼勸說也沒有用:“伊麗莎白小姐,您的舞跳得那麼好,卻不肯滿足我們的眼福。另外,達西先生雖然不是很喜歡跳舞,可是,要他賞我們半小時,應該是可以的。”
伊麗莎白笑着說:“達西先生太客氣了。”
“他真的是太客氣了。可是,親愛的伊麗莎白,他這樣禮貌地邀請您,您不會怪他多禮吧?誰不想跟您這樣漂亮的小姐跳舞呢?”威廉爵士說。
伊麗莎白瞥了達西先生一眼,就走開了。她的拒絕並沒有使達西先生難過。達西先生正在相當高興地想着伊麗莎白時,彬格萊小姐走過來向他打招呼:“我能猜中您現在想些什麼。”
“諒您猜不中。”達西先生說。
“您正在想,這麼多的晚上都跟一羣陌生人在一起,實在沒意思。我也有同感,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煩悶過。這些自以爲是的人自以爲了不起,可是,這裡無聊到了極點。我就是想聽聽您對他們的指責。”彬格萊小姐說。
“實話說了吧,您完全猜錯了。我想的要美妙多了。我在想,一個漂亮女人的漂亮眼睛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快樂啊。”達西先生說。
彬格萊小姐瞪大眼睛看着他,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小姐讓他感到如此美妙,最後達西先生鼓起勇氣說道:“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
“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彬格萊小姐不相信地重複了一遍,“請您告訴我,何時該向您道喜啊?您看中她多長時間了啊?”
“我就知道您會這麼問。女人的想象力真是豐富,從愛慕到愛情,從愛情到結婚,都是一眨眼的工夫。我就知道您要向我道喜。”達西先生回答。
“哦,您這麼一本正經,我當然百分之百地確定啦,而且您會有一位有趣的岳母,她會和你們一直住在彭伯裡。”彬格萊小姐說。
看到達西先生還算平靜,她就越說越得意,越來越滔滔不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