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俊芳宣讀完遺囑,一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不語,過了片刻,顧澤章的現任夫人——她的後母,突然情緒激動起來,抓住病牀上的顧老先生使勁搖晃起來。
“老爺子!你怎麼能這麼對我!這些年我當牛做馬的伺候你,把我所有的青春都給了你,臨了,十萬塊錢就打我了?!你這個女兒多少年也不回來看你一趟,本以爲真如你所說,已經斷了父女關係,沒想到!你居然把兩套房子都留給了她!你讓我以後住在哪?還有……”
那個女人頓了頓:“還有,大部分的存款你都留給了那一家子毫不相干的人,你好狠的心!再大的恩情,你這些年也還得差不多了!我不是圖你的錢財,是不甘心!這些年爲你付出的這麼多,權當是餵了狗!”
說到動情處,那個女人趴在病牀上哭了起來。顧澤章躺在病牀上,張了張嘴努力想說些什麼,最終只是哼哼了幾聲。看樣子老爺子一直努力支撐着,等待顧鋮他們的到來,剛纔的精神頭大抵是迴光返照。
“你鬧夠了沒?!”顧俊芳走過去,一把將那個女人從病牀邊拽起來,“我爸這還沒死呢!你要算賬,好!我替你好好算一筆!”
顧俊芳從公文包裡掏出一沓匯款單砸在那個女人臉上:“這些年你自己做了什麼,你不清楚嗎?!這些是明面上查得到的,不知道還有多少背地裡我們不知道的勾當!給你十萬,也是仁至義盡了!”
“你!你……”那個女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得渾身抖,“你翻我的保險櫃!”說完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冷靜下來後,又冷哼幾聲,“原來這些年我在你們顧家當牛做馬的,老爺子還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我。是!我是偷偷拿錢回孃家養我的孩子了,能怪我嗎?!都是你爸那個老不死的逼我的!”
“啪!”顧俊芳一個耳光甩過去,打得那個女人往旁邊的牆上撞了過去。
“哼……”那個女人倒也不惱,捂着臉紅着眼睛冷冷地開口,“你真當你爸是什麼好人嗎?他親口告訴我,如果我認回我的孩子,他就弄死我!我能怎麼辦?我是個母親啊……還有,你一直以爲你母親是我害死的吧?其實……”
活還沒說完,一邊躺着的顧澤章猛地咳嗽起來,雙手捶打着病牀,嘴裡不斷出“嗚嗚”聲。
“爸!沒事了沒事了,護士!來人啊!護士!”顧鋮父親一邊撫着岳父的胸口,一邊朝着病房門口叫喊着。
一旁的劉婷婷父女倆,被病房裡突如其來的鬧劇嚇懵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顧鋮早已經率先一步走出去,叫來了醫生和護士。
“哼……”顧俊芳的後母瞧也不瞧病牀上的顧澤章一眼,只冷冷地盯着顧俊芳,“你放心,我拿回我應得的那一份,就會消失,按着匯款單上的地址就行。這個家和這個老傢伙,我早已經受夠了。怕只怕,你現在所做的一切,會讓你九泉之下的母親不得安寧。”
顧俊芳正在氣頭上,根本無心聽那個女人的胡說八道,只一心想着病牀上的父親。而那個女人說完這番話,便走出了病房,再也沒有出現。
醫生和護士忙活了一陣,顧澤章的狀況穩定下來,他對着顧俊芳又招了招手,嘴裡“啊啊”地叫着。
“病人家屬,如果有什麼要跟病人說的,就抓緊時間吧……”醫生小聲地開口。
顧俊芳走過去握了握顧澤章的手,點了點頭,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爸,我知道了,你放心。”
顧俊芳轉過身來,看了看其他人,清了清嗓子,開了口:“劉大哥,今天叫你們過來,主要是我爸還有樁心事。”
見劉婷婷父親一臉疑惑,顧俊芳稍稍頓了頓,又開了口:“我家鋮鋮和你們倆婷婷出生那年,我父親和你父親,給兩個孩子定下了娃娃親。後來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兩個老爺子再沒見過面,這個事情一直是我父親的一大心結。”
“哦!這事我也聽我父親提起過。”劉婷婷父親沉思了一會,“當時孩子小,也沒有當回事,只當個笑話聽了。”
“是這麼個事。”顧俊芳點點頭,“我父親意思是說,兩個孩子也大了,想在他臨走前,遵守當年跟你父親的約定,不知道劉大哥,你們意下如何?”
“哎喲……這個嘛。”劉婷婷父親猶豫着,“現在的孩子,你也知道,不像我們那個時候了。還是要看兩個孩子的意思……”
“是啊,媽!”一直沒有說話的顧鋮也開了口,“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封建那一套?這個算不得數!再說了,你們問過我跟劉婷婷的意思嗎?就替我們做決定了?退一萬步說,我們現在還小,不想考慮這種事!”
“啊……啊……”病牀上的顧澤章又激動起來,急得想要坐起來,卻體力不支半天爬不起來。
“鋮鋮!”一直守在病牀前的馬育林厲聲呵斥道,“你是要把你外公氣死嗎?!都這個時候了,你是外公唯一放心不下的。能不能遂他這個心願!”
“爸!”顧鋮望着父親,“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反正我不會答應。”
“啪!”顧俊芳忍不可忍,擡手給了顧鋮一個耳光,“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都是因爲那個安然,是不是?!好!你今天不答應,回去我就把她給開除了!”
“媽……”顧鋮滿臉不可置信,“你拿安然的前途威脅我?就爲了這麼一個不合理的約定?”
“是!”顧俊芳回答的乾脆。
“那就算不爲我考慮,你們至少應該問問劉婷婷的意思吧?人一個姑娘家,就莫名其妙捲進來,有問問她願不願意嗎?”顧鋮不死心,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顧主任,我願意。”劉婷婷從父親身後走出來,在顧俊芳跟前站定,“既然是我爺爺和顧爺爺的約定,那麼我願意!也好讓顧爺爺安心。”
“好好好!好孩子。”顧俊芳拉着劉婷婷的手,走到父親病牀上,眼裡泛着淚花,“爸!你聽到了嗎?婷婷這孩子答應了,你這回放心了吧!”
說着回過頭去看着顧鋮:“鋮鋮!你看看婷婷這孩子,多懂事!你給我過來!自己跟外公說!”
顧鋮滿心的不情願,卻又不忍心病牀上的外公再動氣,只好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說呀!跟外公說你答應了!”顧俊芳拉了拉顧鋮的胳膊,“你這孩子!就不能讓外公高興一回嗎?!”
顧鋮皺了皺眉,無可奈何地輕聲說了一句:“外公,我知道了。我答應你,那你趕緊好起來。”
顧俊芳趴在父親耳朵邊說着:“爸!鋮鋮答應啦,你就安心養病吧。”
顧俊芳的話音剛落,就聽到監護儀響了起來,顯示器上的波形漸漸拉成一條直線。
“爸!爸!”“外公!外公!”“顧爺爺!你醒醒!”一時間病房裡哀嚎起來,卻也回天乏術。與此相對應的,也許是達成了心願,顧老爺子走得格外安詳。
接下來的幾天,劉婷婷倒也不見外,忙裡忙外幫着顧俊芳張羅顧老爺子的喪事。
待葬禮處理妥當,劉婷婷父女倆跟顧鋮一家道了別,坐上了回程的汽車。恰好趕上國慶放假,顧鋮不願和劉婷婷他們一道回去,索性藉口處理外公遺囑的事項,留在了縣城裡。
接下來讓顧鋮愁的是,回到學校後,要怎麼對安然開口?該怎麼向她解釋,自己和劉婷婷這亂七八糟又理不清的關係……